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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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N個故事

也是第1次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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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过后，寒冬的太阳才从云雾后冒出，懒懒的阳光驱散粘稠的雾气。空气逐渐干燥，视野尽头的远山变得清晰。马路边的土路走上来三人，站在路边等车。一辆面包似的中巴车减速到站、停下，驶向远方。

平怀安吃完午饭后，和爷爷奶奶说出去玩。奶奶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渣剩饭。爷爷掏出一根香烟。奶奶让爷爷不要抽烟。爷爷说：“大过年的，抽两根解解馋。”爷爷对平怀安摆手，让他去玩吧，嘱咐他注意安全。

姥姥和姑爷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共同居住在沿街的一栋二层楼房中，和路面平齐的一个门店做商店买卖、开设茶馆。午饭后，习惯于聚在一起聊家常的中老年人们陆续走进这栋房子前面的坝子里，姥姥热情地端出板凳给人们歇息。暖和的阳光一大半打在水泥坝子里，一小半落在一旁的树林、树林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没多久，第一个玩伴儿吃完午饭来找平怀安，从马路上矫健地跳到坝子里，凑到他身边问：“下午怎么玩儿？”

“打麻将打麻将！”隔着一段距离，响亮的男音发出，一个年轻男人敞开冒着热气的羽绒服，和五个男女走来。他们是兄弟姊妹关系。

姑爷迎上去，从内兜抽出烟盒给来人装烟，笑道：“就等你们来了。今天天气好，手气肯定也不错。”姑爷推开半开的双扇门，屋子里有八台麻将机。在姑爷的招呼下，四人、八人围了两桌。打麻将的人大多抽烟，不一会儿那间开敞的屋子里烟雾缭绕。

“诶，我……”平怀安站在门口，往马路的另一边看，“不知道，等会儿吧。不着急。小徐，你爸妈不来吗？”

小徐笑眯眯地挠头，“他们等会儿来。我吃完饭就过来了。”

更多的男女老少往这栋二层楼房方向汇聚——这儿宽阔的坝子成了附近一带的聚会点。不一会儿，屋子里的八台麻将机边座无虚席，麻将碰撞声，“二筒”“万子”“五条”报喊声热闹。坝子外更多是老年人们聊天的场地，奶奶加入了他们中说得面色红润，爷爷站在门框边和老友开玩笑、抽烟……

“他们来了。”平怀安每不到一分钟便往马路一端看去，终于见到人来。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人是他的远房表妹桂林。和桂林一同来的女生年纪比桂林大，是她的远房表姐。从除夕夜前几天起，一直到过完年后，他们四人每天都在一起玩，但平怀安不知道桂林的表姐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好意思问，那样显得他很马虎，他转弯抹角地问奶奶，得知她姓汪。

汪小姐比平怀安小一岁，他在读初一，她在读小学六年级。当他听到她在城市里的另一端上小学时、距离很远，他觉得有些可惜，想着要是近点就好了，那样就能经常和她一起玩，哪怕不在假期、老家这儿……汪小姐穿着一件青色的薄款羽绒服，踩着轻盈的步子像是羽毛般轻飘飘的，是风吹着她往前。汪小姐笑起来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还有两颗小虎牙。

小徐也注意到她们来了，和平怀安迎了上去，在路边碰头。在连续好几天的玩耍中，他们去未知的山林中探险、偶遇别人家的小狗；到小徐家打羽毛球，骑自行车；到大队办公室打乒乓球；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闲逛……他们似乎把能玩儿的内容都玩儿腻了，四人异口同声地问：“今天玩儿什么？”

“不知道。”

平怀安突然觉得无所谓，当他和小徐前一刻在等待时感到焦躁，但现在他的心很静，站在汪小姐旁欢喜地傻笑。

汪小姐说：“我明天就走了。”

“明天？”平怀安笑不出来了，皱起鼻子呼气。

“我妈决定了，这次回老家玩儿了这么久，催促我回去做作业，今年我得考初中了。”汪小姐和平怀安解释。

四人结伴走在马路边，远离了大人们喧闹的世界。桂林和小徐走在前面。平怀安和汪小姐走在后面，步伐悠闲。

小徐转过头问：“我们去哪儿？”

“哎呀，”平怀安不耐烦地回答，“随便往前走嘛。”他对汪小姐说起他所在的初中，问她会不会来这儿。

汪小姐摇头，说：“那儿离我家太远了。我爸说去一中。”

平怀安大概知晓一中的位置，远，他抱着一丝期望问：“好吧，高中呢？你会去哪儿？”

汪小姐侧过头看了眼一本正经的平怀安，笑道：“你傻呀，我都还没上初中，就考虑高中？怎么了？你想和我一个学校？”她乐呵呵地笑，像是风吹铃铛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小徐和桂林慢下脚步问汪小姐有什么好笑的，汪小姐不说，推着他们俩的后背往前小跑。平怀安脸红了，阳光照射到他的脸蛋上红红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他感觉很热，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透气。

一辆小轿车摁着喇叭路过。路上追逐的三人放缓了脚步。平怀安再次和汪小姐并肩同行，前面，小徐和桂林歪着脑袋在争论什么……汪小姐往侧边、后边看了看，然后盯着平怀安的眼睛问：“你有女朋友吗？”

平怀安爆炸了，脸皮痉挛、嘴角疯狂颤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低下头，避开汪小姐的目光。他很想回答，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以哪种语气？以怎样的肢体语言？以什么样的自己去面对汪小姐？他乱了心神，紧紧盯着脚下的水泥路。

“嘀嘀……”后面一辆大货车慢慢靠近。平怀安回头看，避让，等他转过头来才发现汪小姐走在了她的前面，更远处是小徐和桂林。大货车拖着一股尘埃超过他们，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拐弯处。

风很热，头顶上空的太阳在燃烧，平怀安汗流浃背。他小跑着去追汪小姐。汪小姐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也跑了起来。等到平怀安追上汪小姐，他们四人汇合了。有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他偷偷的有意无意地看汪小姐。

汪小姐说：“我们就一直走，往前走下去吧，然后到了某一刻就掉头回去……我们不知道时间，但没关系……”

小徐发牢骚：“走路有什么好玩儿的？多无聊呀。”

桂林赞成这个计划，指责小徐只知道玩扑克牌。她推搡着小徐往前走。

汪小姐和平怀安落在了后面。平怀安支支吾吾地想开口说什么，汪小姐说：“没关系啦，听你奶奶说你成绩很好。”

“一般般啦，没什么好吹牛的。”

“你高中会去哪儿？最好的二中？”

“不不不，我……没那么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好似一个世纪、好似一个瞬间，平怀安和汪小姐回到了出发前的坝子路边。小徐说太累了，就不过去了，让平怀安给他妈带个话，他先回家了。桂林也先回去了。

看到他们两人回来，坐在坝子里的家长问他们去哪儿玩了，其他两人呢。汪小姐大方地说起了他们的游玩经过……

太阳往西边落去，光线变暗。红火的夕阳一半遮掩在延绵起伏的青山后。从林间吹过来的风凉爽。麻雀站在电线上叽喳。一位老太太站起身伸懒腰，“坐了一下午，也该回去做晚饭了。”她朝茶馆里吆喝了一声，“二娃，等会儿回来吃完饭，别晚了。”

“啪！”隔壁一声鞭炮声炸响。一个比平怀安小两岁的男生在点鞭炮。隔壁住户过年期间燃放的鞭炮还未清扫，三个小孩儿在捡拾有可能点燃的鞭炮燃放，玩儿。平怀安和汪小姐说：“我们去那儿玩儿吧。”他找爷爷要来了打火机，带着汪小姐在火红色的鞭炮废墟中找寻。

他的运气不赖，很快找到了一大只。平怀安把一大只鞭炮放在一块转头上，让汪小姐和其他人走远点。他发现引线不够长，用废纸捻成一段增加引线长度，点燃，跑！清脆的炸裂声迅速响起。他望见汪小姐在笑……

不止有燃放后的鞭炮，还有一筒筒烟花大炮。汪小姐比平怀安更加仔细，找到了更多的鞭炮。平怀安把它们一一点炸。鞭炮燃放，空气中充满了硝烟味儿。

“我该回去了。”一抹阴影遮住了坝子，汪小姐的母亲站在马路边等她。汪小姐和平怀安道别。

平怀安在烟花筒旁边发现了手掌大小的硬质小圆片。他捡起这些小圆片，飞镖一般扔出去，朝着汪小姐……

小圆片有些和汪小姐错身而过，有些精准打在了汪小姐身上。汪小姐开心地笑，他们像是在打仗，她往母亲边跑，寻求掩护。平怀安捡起更多的小圆片用右手发力、颇有技巧地扔出去。小圆片充满力道，在空中飞舞。

奶奶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喝止平怀安：“安安，别朝人扔。”

平怀安置若罔闻，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漫天的小圆片在空中飞……汪小姐哈哈大笑，躲在母亲的身后。那些小圆片打在身上不疼，她母亲知道他们在玩闹，假装认真地保护她。汪小姐在母亲的掩护下移动，最后消失在马路边、树林丛后。平怀安扔出去的小圆片纷纷落空。

太阳下山。茶馆里的麻将桌散场，参与者们清点手中的钞票计量输赢。输钱的男人在老婆的抱怨声中往家走。赢家笑容满面，爽笑道：“今天手气不错，来，老板，茶钱。”

羊羊搜寻鞭炮来到坝子的矮围墙边。他把手里的一个鞭炮放在矮墙上，准备点燃它。平怀安站在矮墙内怔怔出神。羊羊对平怀安说：“我要点了，你过去点。”

平怀安面无表情地看向羊羊，抬起手把那颗放在矮墙上的红色鞭炮扫开，冷冷道：“这儿是我家，不准你点。”

羊羊鼓起腮帮子，捡起那颗鞭炮又放在矮墙上，拿出打火机要点。

平怀安的手臂更快，一下扫开。红色鞭炮飞了出去。

羊羊涨红了脸，赌气似地捡回鞭炮，再一次放在矮墙上，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

大人们在坝子另一边，没注意到矮墙这边。另外两个小孩走到这边，问他们俩怎么了。平怀安说：“这儿是我家的范围！”手臂更加用力，一把扫飞那颗鞭炮。

羊羊跑去捡那颗鞭炮，咒骂着：“你妈的！”

一阵冷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平怀安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怒气，爆发出一股狠劲儿，翻过矮墙去追羊羊。

矮墙的外边是一段向下的斜坡。隔壁户在建新别墅，地面上凌乱地散布着碎石头。平怀安伸出胳膊突袭羊羊。羊羊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躲闪开。随即，二人短兵相接扭打在一起。也是在他们俩打起来的瞬间，围观的两小孩往坝子里喊叫：“不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大人们往矮墙过来。

前后不过几秒钟，平怀安和羊羊抱摔倒地，在地上翻滚，地上的碎石子刺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平怀安硬着一口气，在地上翻滚占据上风，骑坐在羊羊身上，双手狠狠地压着羊羊的手腕。羊羊躺在地上扳动，力气没有平怀安大，挣脱不了，双腿往上抬、屁股往上拱都摆脱不开平怀安的压制。

大人们过来了，分开两人。羊羊的爷爷奶奶也在，站在他的身边查看伤势。羊羊脸上挂着泪水。平怀安站在一边用鼻子发出冷笑声，一言不发。羊羊边哭边控诉平怀安的罪行。两方的爷爷奶奶交谈，各自责怪自家小孩，“好了好了，不哭了……”

那是平怀安唯一一次和其他小孩儿打架。爷爷奶奶认为情有可原。狗会标记自己的领地，不允许其它狗随意出现，雄狮也是。他们认为，这是小平怀安作为动物领地意识的表现。只有平怀安自己知道，心里多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