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川西当支教老师后，看到真实的大山世界

这是我们讲述的第1302位真人故事

我叫许静，80后，来自四川自贡，一名支教的高中语文老师。

2022年，我报名到川西做支教老师。来了之后，我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贫困地区，人均GDP20万以上，但是家长们却不愿孩子们上学。

同时，我见识到了这里奇葩的婚姻风俗。这里不仅有“男不婚，女不嫁”的走婚，还遗留着一妻多夫和一夫多妻的婚姻模式，女性地位非常高。

我渐渐明白了，支教的意义并不是提升孩子的学习成绩，而是让更多的人走出大山，同时让更多的人走进大山。

（刚刚走上讲台的我）

01

1981年，我出生在四川省自贡市，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工人，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爷爷奶奶都是语文老师。在我上幼儿园时，爷爷就开始教我写毛笔字，奶奶每天带着我读书、背诗词。上学后，我特别喜欢语文。

我们这里属于偏僻城乡结合区，教育条件不是很好。每个年级只有五六十个孩子。但是，妈妈对我的学习要求特别严。

妈妈经常会拿表卡着时间，督促我在规定的时间内吃饭、完成习题，甚至连我上下学走路的时间都算得很精准。因此，我从小时间观念很强，说话办事都很麻利，性格也很爽快。

（小时候的我）

长大后，日常生活中像安装洗衣机、换灯泡这些事情，也都是自己完成。朋友们常说，我不适合叫“静静”这么淑女的名字，是个实打实的女汉子。

记得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处垃圾堆。一到夏天，苍蝇蚊子特别多。尤其到了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即使我穿着长袖把自己武装严实，也难逃蚊子血口。

那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一定要好好读书，去一个没有蚊子咬的地方生活。

小学和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中时，我转学到攀枝花市一所很好的高中。学校离家很远，高中三年我都没能回家，放假就待在姑姑家。

（高中时的我）

离家的我就像刚出笼的小鸟，终于不用再受妈妈的管束，完全放飞了自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认真学习。

刚开始，我还算跟得上。高二时，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差的一次考了整个年级的倒数30名。

平日里，我和爸妈打电话总是报喜不报忧，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情况。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他们也管不了我。

上了高三，身边的同学都忙着埋头苦读，一个比一个努力。我想起当初离家时，曾跟妈妈保证，考不上大学我就不回家。我突然意识到，再这样晃荡下去，真有可能考不上大学。

我渐渐调整了状态，奋起直追。但是我的数学和英语偏科严重，每次只能考七八十分。我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政治、历史和语文上，提升总成绩。

（我和孩子们）

02

1999年，我考上了四川师范学院（现在的西华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

刚上大学，我对一切都很好奇，一股脑报了三四个社团，每天忙着参加各种活动。

有一次，我以广播站记者的身份，去采访校园消防安全队长的竞聘活动。

听着学长们的演讲，我也来了兴趣。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我登台PK，最后居然胜出，当上了队长。

大二时，各种新鲜劲过了，我就退出了所有社团，专心读书。平时有空的时候，我就泡图书馆。大学期间，我几乎把学校图书馆里自己喜欢的书都翻了个遍。

古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我的内心充满了力量。

（高三的孩子们）

2002年底，宜宾一所高中到我们学校招聘。因为宜宾离我老家自贡很近，我便报了名。校方和我交谈了半个小时，对我很满意。于是，我签了就业协议。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所学校竟然是宜宾最好的高中。学校的本科升学率，达到90% 以上。

校长跟我们几位签意向书的同学，介绍了学校的大体情况后，又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大家都不吭声，我举手问道：“我们的工资多少？”

同学们齐刷刷地看向我，搞得气氛很尴尬。但这也确实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校长说，每个月大约1500元，当班主任的话，还会多一些。

（支教高中的孩子们）

我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因为当时爸妈每个月加起来一共才挣1500块钱左右。

2003年7月，我正式来到宜宾市第一中学校当语文老师。因为是新老师，很多家长对我有诸多不信任。毕竟高中阶段，家长们非常看重老师的教学经验。

开学不久，我借家长会的机会，向家长们展示了我的另一面，逐—沟通。

我说：“老教师授课经验固然丰富，但年轻老师有更多的创新思想，各有各的好处。我更愿意和孩子们做朋友，从源头帮助孩子们找到学习的动力，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爱笑的我）

03

这番话博得了家长们的高度认可。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年龄上，我和班里的孩子最多相差七八岁，更像是他们的大姐姐。我喜欢和他们谈心，激发他们内心的学习欲望。其次，再讲究学习方法，最后关注的才是学习内容。

这个方法孩子们很受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班里的语文成绩比刚开学的摸底成绩，平均分提升了5分多。孩子们越来越爱学习语文，我也充满了自信。

高中的学习生活特别枯燥。很多孩子对学习之外的事物，格外好奇。尤其是处在叛逆期和抗压能力比较差的孩子们，高中阶段最容易出心理问题。

（我和爸爸妈妈）

考试的分数固然很重要，但比分数更很重要的是孩子们成长的心态。

我在班里展开一个小活动，每周给一位同学写一封特殊的信。信里写一个自己的小秘密或者小故事。收到信的同学，可以选择和我交换一个秘密，或者完成他们一个心愿。

后来，我又搞起和同学之间互相“找茬”，让孩子们指出我的缺点，同时找到自己的缺点，我们一起改正，一起进步。通过种种互动，孩子们越来越喜欢我，学习劲头更足了。

“亲其师，信其道，尊其师，奉其教，敬其师，效其行。”就是这个道理。

（备课准备的PPT）

说实话，高中老师还是很辛苦的。我带2个班，每天都会有四五节课，课上争分夺秒，课后还要马不停蹄完成备课、批改作业、分析试卷、监督学生早晚自习等工作。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我在教师的岗位上工作了19年。一届又一届的孩子们走进理想的大学，虽然大多数我都记不起名字了，但是想起来心里还是暖暖的。

“三寸舌，三寸笔，三千桃李十年树木，十载风，十载雨，十万栋梁。”桃李满天下，应该是每一位老师最大的荣耀吧！

（孩子们写的青春小诗）

04

2022年5月，教育部出台了“组团式帮扶计划”，并于秋季学期全面启动。我得知后第一时间报了名，准备加入川西支教老师的行列。

最开始家里人是反对的，毕竟支教的川西学校属于偏远地区。属高原气候，环境比较差，这一去就是一年半的时间。

可是，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关键我也想走出去，看看川西孩子们的学习生活。

据我所知，政府对当地的教育扶持力度非常大，校园的环境很好，教育资源也不再匮乏。甚至，高考还有特殊的50分加分。但是，川西的孩子却很少有考上大学的。

（批改作业中）

而且，我向来对少数民族有种特别的情怀，支教的机会也能让我深入学习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最终，我说服了家人，成功前往。

2022年8月，我正式来到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雅江县的雅江中学，做语文老师，带了高一和高三两个班级。

我们刚到雅江的第一天，校领导就跟我们几位支教老师开了座谈会。会中，领导特别提醒，这边学生的教育方式和我们之前的教育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待他们得用鞭子、上棍子。

（川西美景格底拉姆）

我听了之后特别惊讶，怎么也接受不了。教育本该是心与心的一场触碰，对知识有自己的渴求，而不应该是通过肉体的折磨，拼命倒灌。

我接管班级后，对同学们说：“不管以前你们是什么样的教育方式，但是在我这里，我希望我们能愉快、和谐地相处。”但是，班里很多孩子却不吃我这一套。

个别孩子非常调皮，课上不听讲，睡觉、看小说等现象时有发生。我只能不断地和他们斗智斗勇。

有一次，一个男生上课时总是交头接耳，我提醒了四五遍。他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

这时，旁边一个同学说：“老师，你别给他讲这些，他就是欠揍。你揍他一顿，他才能改。”全班哄堂大笑。

纵然如此，我依然相信教育是可以用心去感召学生的。

（我给班里男同学理发）

05

在这里，“不打不成器”“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孩子们似乎已经习惯了。

《三字经》中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我做老师这么多年，向来喜欢“先礼后兵”。我更喜欢让孩子们对正确的认知有更深的印象，而不是因为惧怕而伪装。

虽然孩子们比较调皮，但他们特别善良、淳朴。无论在校内还是校外，只要碰到老师，即使不是教自己的。他们也会远远地，主动上前鞠躬问好。

有时，还会热情地问是否需要帮忙。

（看看我的理发手艺如何）

而且，这边的孩子思想比较单纯，心态很乐观。即使上一刻，你把他批评得体无完肤，哭鼻子抹眼泪。转个身，他又嘻嘻哈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会经常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看着他们天真的笑容，我实在不忍心太过严厉。

虽然，政府对甘孜州的教育扶持力度很大。从学前教育到高中阶段，实施十五年免费教育，每个月还有生活补贴。贫困生也很容易申请到助学金。

可是，这里的教育水平还是很落后。除了地理位置和经济因素，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家长们普遍不重视教育。

（我每天上班要走的铁桥）

甘孜州是中国最大的松茸产地之一，雅江县也被誉为“松茸之乡”。一斤松茸能卖到二三百元，甚至更多。

以前每到松茸采集期，不少家长便以生病等各种理由请假，让孩子上山帮助采集，老师们“被”放了假。

近几年，随着政府的宣传，家长们的观念有所改变，但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家访是支教老师的必修课。我们经常沿着山路走一个小时才能到学生家，经常会从水泥路走到石子路，再到泥土路，最后没了路。

（日常默写的模式）

06

有时，我们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山顶，穿过高高的玉米茬的田地，才能到学生家。

其实，大部分学生家不仅富丽堂皇，宽敞明亮，而且干净整洁，连灶台都是干干净净的。

阿婆阿妈们也总会热情地招待我们，准备正宗的藏餐让我们品尝。有牛肉包、土豆包、奶酪包，还有香醇浓郁的酥油茶。

我们不仅会聊孩子们的学习，也会聊家长里短，感觉很亲切。

家访中，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娃娃们都上学，就没有劳动力来干农活、挖虫草了。”或者“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上不上学生活都挺好的。”

（正宗的藏餐）

看得出，当地人的生活条件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在政府的大力帮扶下，经济问题已然获得解决，剩下的就是教育问题。我不由得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课堂上，我也会经常跟孩子们讲自己来支教前的生活，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虫草总有挖完的一天，你们只有学习到知识走出大山，才能回来更好地建设大山。”

雅江地区很多家庭养牦牛，少则 10 来头，多则上百头。一头大牦牛售价大约2万左右。而且，这里盛产虫草、松茸和一些名贵药材。

这里人均GDP将近20万，大部分人真的不缺钱，还很富有。

记得有一次，我找一位学生谈心，他说自己家里有将近200头牦牛。我问他：“你想一辈子放牦牛么？”

他用那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告诉我：不放牦牛还能干什么？

（家访的学生家）

慢慢，我get 到一个能让孩子们努力学习的动力点。那就是抛开知识不谈，让孩子们意识到哪些东西，即使花再多的钱，在雅江这个地方也没办法感受到。

之前，我去过很多地方旅游，又是个美食爱好者。我把以前的旅游和美食照片做成了PPT，上课时放给他们看。我一边放照片，一边给他们讲解，哪个地方，什么美食，餐厅环境怎样……

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也不睡觉，也不闹了，完全沉浸在PPT中。后来，我跟他们讲，就算你们家有 200 头牦牛，在雅江你们能有这样的体验吗？

他们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告诉我：“不可以。”

（家访掠影）

07

因此，我一直认为，我们支教的意义，可能对孩子成绩的提升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方面。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要把自己的人生体验，外面世界的精彩，言传身教告诉这里的孩子们。我们要做一盏灯，照亮孩子们走出大山的路。

我们的校长，也是从杭州来的支教老师。前不久，他亲自带了高三的十几个学生到杭州游学5天。

孩子们的感触非常大，回来后兴奋地向其他同学分享自己的亲眼所见，感染了很多同学。接下来，学校也计划让更多的孩子们有机会到外面游学，激发他们努力学习，走出大山。

（家访途中）

我来这边已经三个多月了，除了摸透孩子们的情况，我也走了很多地方。川西高原，处处是美景。所到之处，无不惊艳，更有一些特色的民俗文化，引人入胜。

在甘孜州的扎坝大峡谷里，至今延续着神秘而浪漫的“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习俗，堪称母系氏族社会婚姻的“活化石”。

扎坝人称走婚为“爬房子”，即男女在成年后可自由寻找相好的对象。只要青年男女两情相悦，无须任何仪式，男子即可在夜晚爬墙翻窗，进入女孩的闺房走婚过夜。

（一起支教的老师们）

所生子女由舅舅抚养，而男子在自己的母系家庭中扮演舅舅的角色。走婚过了40岁以后，扎坝男子才会选择一个女子做上门女婿，组建固定的家庭。

08

曾经，甘孜西藏的婚姻习俗复杂多样。旧社会，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的多偶婚姻，很常见。

听老人说，在过去，兄弟同时合娶一妻的婚礼颇为别致。新婚之夜，新郎要全部回避，只把各人的上衣脱下，由第三者按年龄大小顺序塔盖于新娘身上，这被认为算是洞房。

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旧习俗都被尘封在历史的印迹中。

（我的各种证件）

甘孜州是康巴文化（三大藏文化之一）的发祥地，情歌、锅庄、茶马古道等等一系列文化在这里相互影响、相互交融，深厚而浓郁。

支教，是一种选择，一种情怀，更是一种责任。“萤火虽微，聚之如炬。”

我只是千万支教老师的一份子，希望通过自己带来的一点光，让更多的人走出大山。同时也要让更多的人走进来、走回来，保护、传承、推动民族文化的不断发展。

雪域高原向下扎根，支教育人向阳生长 。我坚信，有了千千万万的支教人，山无遮，海无拦，定能将灿烂之辉流淌在边疆的角角落落。

（遇见最好的自己）

正如徐志摩所说：人生没有地图，我们一路走，一路被辜负，一路点燃希望，一路寻找答案。人生只有勇敢去尝试，才能遇见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