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至死是少年

前段时间，新闻里有一位56岁的苏阿姨，甩了巨婴老公、独自一人自驾旅行引起了网友热议，全网为她的自由鼓掌叫好。

 

上周末的《奇葩说》展开的辩题：“妈妈疯狂应援男明星，完全不着家，我该不该阻止？”作为支持妈妈追星的反方辩手，就引用了这个事例来作为论据。

 

01、

先说说苏阿姨这件事，首先，这不是一个充满怨念的家庭主妇故事，也没有夸张的报复、逃离。而是宣告所有人，如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台词：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在你心中，一个家庭主妇的56岁是什么样子呢？有的人被老公和孩子的爱意包围着，拥有着自我认知的“”天伦之乐”……

 

但也有人、甚至不少女人，像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苏敏阿姨一样，被女儿、妻子、母亲、外婆这些身份，压抑了整整几十年。

 

这位阿姨叫苏敏，如今彻底火了，无数媒体标题这样形容她：一个蓄谋30多年逃离老公、开启自驾游的女人。

 

而媒体采访了这位主人公后才发现，她前半生的经历和故事越是压抑孤独，而今的自由，就越显得振奋人心。

 

02、

苏敏的前半生，仿佛从未做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她扮演的第一个角色是女儿和长姐。小时候要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弟弟。那时的她，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生活方式的自由。她曾以为，婚姻是逃离家庭最好的方式。

 

经人介绍后，她选择与现在的丈夫结婚。却不想婚后如同从一个黑洞，掉入另一个黑洞。

 

结婚没过两年，苏敏的工作单位倒闭了，她被迫下岗，成为家庭主妇。而丈夫对婚姻更加斤斤计较，母亲生病，迫不得已她用了丈夫的医保卡买药，结果第二天丈夫立马改掉了密码。

 

苏敏为家庭付出需要的每一笔花销，都被他冷嘲热讽一番。

 

不想看他脸色的苏敏，后来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工作，自此这对夫妻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AA制生活。

 

“他的工资比我高，但是从没给我花过钱，连车的油钱都是AA制，也从没送过我任何礼物。”

 

令人讽刺的是：花销上两个人分的清清楚楚，但是生活里，苏敏却承担着更多责任：照顾孩子、老人、操持洗衣做饭等家务……

 

“没有几个女人希望在婚姻里是aa制的，我们是一家人啊，家人的意义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03、

比经济上的艰难和家务上的操劳，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丈夫精神上的打压。“无论我在家说什么，得到的永远都是冷嘲热讽和贬低，我的任何决定都得不到他的尊重。”

 

曾有句很经典的话，形容部分女人对婚姻的失望：嫁给你，是指望你给我遮风挡雨，后来才发现，特么的人生所有风雨都是你带来的。

 

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中，在这样的人妻和妈妈的角色里，苏敏坍塌了。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开始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那段时间，每天睁开眼睛，都想去死。”

 

苏敏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家庭主妇吗？如果你看过她的人生经历就绝不会这么想。结婚后的苏敏做过泥瓦工，和泥、推车、搬砖一气呵成。做过水果生意，学过服装裁剪，

 

甚至还帮弟弟打理过家具厂……还当过一段时间超市促销员。

 

她在每一段工作中都独立自主、勤勤恳恳。但是家庭中的苏敏却有着令人讽刺的矛盾反差，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无法反抗的女人。

 

问及原因，她说：“在家里，我说什么，丈夫永远都是否定和嘲讽。我在外很有自信，在家里，却失去了这种自信。”

 

04、

2019年，苏敏无聊上网时，看到了一个博主的自驾游攻略。一人一车，开往未知的远方，

 

享受自由的快乐。她第一次知道了，人原来可以这样活着。从那之后，自驾游这个念头开始在她心里发酵。

 

连带发酵的，是她心中独立自信的那个真正的“本我”。“我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

 

她开始上网查阅有关自驾游的攻略，如何改装自己的小车以便可以在车上吃饭睡觉、装置做饭的系统、保暖避风的顶棚、太阳能电源……开始查体图，规划线路，确定了一条南下的路线。

 

2020年9月的一天，她把外孙送到幼儿园，为女儿打扫了最后一次房间，苏敏开着自己的小车，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几十年却并不舒适的“家”，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临走前我自认为完成了一个妻子、母亲、外婆应该做的一切职责，从今天起，我想做我自己。”

 

她开着车一路南下，从郑州到小浪底，去了三门峡，看了西安古城，又来到四川成都。现在走到了云南……

 

一路上想走就走，想休就休，再也没有人对她的任何决定提出指责，她真切地尝到了什么是自由的味道。

 

05、

她的vlog里分析自己的行程和心得。

 

网友们给她留言：阿姨文笔很好，心态更好，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对抛开压抑生活的向往。我为我的妈妈一代有您这样一位乐观积极，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代表鼓掌！

 

网友们有人分享着跟她差不多的经历，有人感谢她带给了自己力量，有人关心她旅途中的安全。

 

而她的丈夫自她出行后没有联系过她，唯一一次，是苏敏误用了车上丈夫注册的ETC过了收费站，丈夫打电话，让她把过路费转过来…………

 

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为这个男人无怨无悔扫地洗衣做饭，打电话来要钱，可能是这个男人最苍白而可怜的宣示主权。

 

她的vlog里最美的不仅仅是风景。是整整齐齐的房车，房车里布置的干干净净的小床，阿姨们路上的微笑，齐全的自驾游装备，一个人旅行却没有丝毫慌乱的安心。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家庭主妇，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只是过去的三十多年，她的光芒同柴米油盐和伴侣的挑剔埋入土里，如今重见天日，熠熠生辉。

 

迄今为止，她已经离开家三个月了，但她一路上的笑容，比前三十几年还多。

 

你看，生活没有解药，但好在，止疼片很多。

 

06、

《奇葩说》这期的“妈妈追星”辩题一出来，很多人可能第一反应都是：追星怎么了？不着家怎么了？她有她的自由！

 

但如果再切身代入一下，真若换成我们自己妈，全国跑着追她的明星偶像，一年到头见不着人影，我真的不会阻拦一下下？

 

这也正是值得辩论的点。

 

这时候反方的一个叫小鹿的辩手，她提出的观点非常戳心：“爸爸不着家，理所当然。孩子不着家，情有可原。为什么妈妈不着家，就成了众矢之的。”“为什么非要妈妈着家？你家有什么稀奇的，你家是凡尔赛宫吗？”“有烛光里的妈妈，为什么不能有灯牌里的妈妈？”

 

“凭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就不能至死是少女？”

 

一连串金句，提神醒脑，一下子戳中了每个中年阿姨的心。

 

是啊，为什么爸爸从年轻就能一直不着家？有事业的在外出差、应酬；没事业的在路边打牌、喝酒；再不然就是下象棋下得忘乎所以，钓鱼钓得跟雕像一样。

 

而老了的妈妈，已经把子女养育成人、为家操持了半辈子的妈妈，为什么就不能“不着家”?

 

小鹿说了一段很扎心的话：“每当我们说起'妈妈完全不着家’的时候，我们潜意识里有一丝责备。觉得妈妈不回家洗衣服做饭伺候家里人了……我们希望妈妈回家干活，还是真的希望见到妈妈？”

 

而作为反方三辩的程璐，贡献了一个更扎心的金句：“我们年轻人经常说一句话：再不疯狂就老了，那老人也需要疯狂，再不疯狂就没了”。

 

这一句“再不疯狂就没了”。却戳中了观众的泪点

 

多残忍的真相。

 

07、

以前有个心理学老师说过，在情感咨询中见过很多“疯狂的妈妈”：有寡居多年之后突然坠入爱河，为老男友不顾一切的；有莫名迷上某保健品，不断购买不停推销的；有加入广场舞队伍，浓墨重彩四处演出啥也不顾的；

 

而找老师来吐槽的，都是对妈妈不满意的子女。他们觉得妈妈丢人，嫌弃妈妈没数，也担心妈妈被骗。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妈妈为什么这样了？

 

那个黑洞，其实在很早之前。在我们高喊着“再不疯狂就老了”的时候，这一代妈妈，在年轻时就不曾被允许疯狂过。

 

她们按部就班地工作，嫁人，早早被“妻职”、“母职”绑架。做了妻子，她要日复一日忍受男人的懒惰、邋遢，她的委屈，只会被告知“男人都是这样啊”。

 

当了妈妈，她要接受永远止境的操劳、照顾，她的疲惫，只会换来一句“当妈就别矫情了”。

 

她得不到关心，得不到关注，没有人为她鼓掌，认可她的价值。她们的遗憾，她们的不甘，统统和被剪断的翅膀一起，消散在厨房烟火，湮灭于柴米油盐。

 

可曾有人想过为我们奉献了一生的妈妈的“等不起”？

 

08、

我不由想到了我妈妈那一辈，她们那个年代，婚姻完全由父母做主，是否能够遇上感情和谐的人全凭运气，一生为丈夫、儿女奉献全部，头疼脑热很少获得关怀，这辈子，丈夫不要说礼物，可能连双袜子都没给买过......

 

仅此而已。

 

我有时回老家，遇上她妈妈年轻时那些同事、好姐妹们。我回想起我对她们年轻时的印象，似乎都是千篇一律：

 

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踩着时间点买菜做饭，她们的衣着，她们的脸，都是灰蒙蒙的，黯淡的没有光泽，一如她们的人生。

 

在年老后疯狂一把，或许，那是她们唯一的、仅有的，弥补自己青春遗憾的方式和机会了。

 

09、

这两天，河北石家庄疫情骤然紧张，石家庄一对26岁、25岁的夫妻被确诊了。被确诊后，他们的流调就要被公布，然而当他们的流调在网上被曝光后，许多网友直呼看得心酸不已：

 

先说女方，从2020年12月19日起，到2021年1月10日确诊：

 

两次带儿子外出看病，去育婴店购物，买水果，买菜，买馒头，买绿豆饼，修手机，超市购物，社区封闭后，隔着护栏买生活用品。

 

这二十来天时间中，只有一天因为社区封闭未曾外出，其余时间，她都是为日常生活忙碌着。

 

而这种时候，她的老公在干嘛呢？简单地描述就是：网咖、宅家里、网咖、宅家里。

 

这名丈夫简直可以用“两点一线”来形容，不是网咖就是宅家。过得完全就是单身汉的自由生活，跟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一个孩子的父亲，似乎完全不沾一点边。

 

不说他结婚了，谁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呢？而这背后，全是他妻子在操持着整个家庭。

 

在石家庄零下几度甚至十几度的寒冬里，独自带着孩子去看病，天那么冷，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

 

生怕孩子又冻着、饿着，看完病，还要准备一天的日常饮食，要像个陀螺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可她的丈夫，却是网吧家里、网吧家里，过着两点一线轻松的生活。

 

如果不是疫情的原因，这就是她生命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做的也是她每天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正因为如此，才让许多网友觉得心酸：一个女人，为了家庭可以付出一切，而她的丈夫，就仅仅是顶着丈夫的头衔而已，结婚或未婚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份流调，具体的情况和他们夫妻之间是不是真的如网友所说，我们不得而知，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但是，这个流调在网上引起广泛传播后，全网女性都感慨不已：有人质疑婚姻存在的意义：看到这样的新闻，我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要结婚。

 

10、

曾经在网上看过一句话：很多中国女性的一生要经历四种不幸，当妈式择偶、保姆式妻子、丧偶式育儿、守寡式婚姻。

 

这一个又一个不幸的背后，是无尽的心酸和悲凉。

 

而男人们之所以“至死是少年”，是因为有女人成全。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婚姻中的男人，还能幼稚如往昔，那么他的妻子，该有多辛苦？

 

如果让父亲们试试和母亲一样：一日三餐，炸炒烹煎；采买打扫，洗洗涮涮；孩子生病，彻夜不眠；迎来送往，亲戚邻间……

 

如果他们能抗起这份责任，那他只有“少年老成”，我才不会相信有什么“至死少年”。

 

女人无法至死是少女，是因为“妈妈”这个身份，有太多与少女相悖离的东西。

 

要求女人在家庭中比男人承担更多的责任，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李诞在这期《奇葩说》总结时说了一句：“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妈妈了。”

 

这句话让人在细思冥想之后，才忍不住泪目：我们从未在现实里，见过妈妈明媚少女的样子。

 

我们如此，我们的孩子亦如此。

 

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我儿子：“妈妈觉得在家里好累，妈妈想去外地工作几年，你能接受吗？”

 

小的时候问他这句话，他会疯狂的摇头跺脚，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行、不行”。

 

现在他十三岁了，再问他这句话，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沉思一会，微笑着回答：“这样不好吧......”

 

小的时候他是依恋我，想必现在是觉得妈妈本来过得就是这种相夫教子的生活，不应该也不能改变这种模式。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个给他做炸酱面的的妈妈，这个辅导他学习的妈妈，曾经也是个诗情画意的少女，学生时代写过现代诗和古体诗两本诗集，从未放下心中的诗和远方......

 

他不知道，这个每天早上分秒不差地起床给他做早饭的妈妈，曾经是为了睡懒觉可以不吃饭的。

 

他不知道，这个半夜喊一声就会马上出现在他床头的妈妈，曾经是被打扰了睡觉能拼命的。

 

这不怪他。他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是妈妈了！

 

11、

这一期《奇葩说》最终的结果是，正方赢了。我开始觉得有点不解。

 

但后来到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正方黄执中在最后讲了一个非常打动人的故事，但因为某些比较敏感的原因（大家都懂），播出时被剪掉了。

 

它的输赢结果并不重要。因为它最终要呈现的，并不是一个100%正确的答案，而是辩题之外的、多维的、立体的思考。

 

比如，正方一辩张踩铃的观点就是：“中国的家庭，最大的价值就是彼此管，越管越热闹，越管越高兴。”

 

这也是实话。

 

坦白说，反方“不阻拦”的观点，就是绝对正确吗？

 

它让我们发散的、多角度地去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这些问题，让我们愿意就此去反省和深思，然后，在这些思考中成长，在思辩中成熟。

 

妈妈到底为什么要追星啊？

 

不光是释放她少女时代压抑的狂热，也许还有，抵御长期不被关注的孤独寂寞，以及日渐逼近的死亡焦虑。

我很喜欢刘擎教授最后的话：“只有坚持一个可错的观点，可错的方式，当它不违背法律的时候，仍然是可以存活的，甚至是可以被尊重的时候，你所深恶痛绝的那种现象，才会慢慢地变成边缘化”。

我想应该可以理解为：在不违背法律、不伤害自身和他人的前提下，可以允许和支持妈妈，去做一些看上去不那么正确的事情。

 

也许有人反驳说：“如果爸爸狂追女明星不着家，你拦不拦？肯定会拦吧，那为什么换成妈妈就不拦？”

 

杠这个的，一看就没什么人生阅历和生活经验。一把年纪的男人，是不会有什么精神头儿去狂追女明星的（仅指普通男人，不含富商明星）。

 

因为他的荷尔蒙早在年轻的时候透支完了。因为他的身子骨早在年轻的时候折腾散了。老来脾虚肾虚气血虚，除了肝硬哪儿都不硬。

 

追孙子都费劲，还追女明星？

 

有人问那个56岁离家出走的苏敏阿姨：如果时光倒流，还会不会选择婚姻？阿姨的答案是：人生没有如果，我们只能向前看。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为了完成更好的“自己”。那些为了维护一个家庭完整任劳任怨的父母，那些为了世俗眼光默默隐忍的“”好人”，那些在琐碎生活中抹去了棱角的少年少女……

 

只是，我们做了这么久别人眼中的角色，一定很辛苦吧？别忘了，做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