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妈

    2013年4月29日10时许，世间少了一位妈妈，多了一个没娘的孩子。

    孩子没有哭，不是孩子心硬，是这一天的来临早在意料之中。曾几何时，看着欲言难言、欲食难食、欲饮难饮……动弹不得而卧在病榻的您，孩子甚至有一种隐隐的念头，想着最终的一天不至拖得太久。罪过呀，原谅孩子吧，妈妈！不是孩子不眷恋妈妈，是孩子知道，您在这个世间，或许该享受的幸福没享受多少，而或许不该遭受的苦难却遭受了很多！孩子不想您在风烛残年之际再遭受痛苦！尽管躺下的10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您就那样安详地躺着，从不呻吟，更没有挣扎，甚至连支使孩子或者保姆的呼唤都没有一声，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您难以入睡，也从不发出半点声响。每当问您难受吧、冷吧、饿吧的时候，您无一例外安详而从容的回答一个“不”字！有人说，是上天眷顾您一生中遭受了太多的苦难，而在最后的时间里，把痛苦的感觉收走了。孩子很想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孩子更清楚，那是您的品性使然，您不愿意给他人增添麻烦，即便是您的儿女，而您凭着您的意志坚强地独自忍受着！

    孩子难以忘记，在病魔完全击倒您之前，当心率在20和200之间急剧波动、当血压已经突破200的时候，当孩子搀扶着您都感到吃力的时候，您依然要顽强地站立，尽管走上三两步您就万难支撑，而您依然不倒！怎奈80多岁的人了，加之十几年的心脑血管疾病，再顽强的意志也抵不住。2012年6月，您倒下了，在常规降压无济于事、高烧持续不退的时候，您倒下了。住院的40多个日夜，现代医学手段用尽却无济于事，再昂贵的抗生素用上，炎症依然不去、高烧依然不退，甚至找不出原因。病危通知不知下了几次，而您，就在昏沉与清醒间游走，在生与死间徘徊，即便如此，您每每在接受完大夫和护士的服务之后，都不会忘记说上一句“谢谢”，更没有过一点点的怨责。就连那些大夫和护士都无不说“奶奶真好！”

    医学没有创造奇迹，而您自己创造了奇迹！当医院束手无策，无奈地等待死亡的时候，您居然在不再进行徒劳地打针吃药的情况下，神奇地克服了间歇发作的高烧，甚至可以比较正常地排泄。孩子不知道这奇迹为何发生，但孩子看得见您不屈而淡定坚毅的眼神，看得见您强压下呕吐的顽强表现！妈妈啊妈妈，160多斤的体重，在短短的数月里降至可能不足百斤，这或许就是您付出的代价！孩子清楚地记得，仅仅依靠着那每顿一点点的小米稀汤，您竟然支撑了数月，就在离开的两周前，还在关心孩子工作是否忙碌！

    您就是这样，明明牵挂着孩子，可是却不愿意给孩子增添一点牵挂。多少年了，孩子一个电话过去，您总是说“忙就不用来，打个电话就好。我都挺好。”您知道吗妈妈，有时候，孩子并不一定是真的忙到连去看您的时间都没有，而假借电话只是因为懒惰或者一点琐事！妈妈，孩子知道，您不会怨怪孩子，但是此时此刻，孩子不愿意自己原谅自己！

    妈妈，孩子知道，您不愿意麻烦别人，甚至就连最终离开的时间都选在——孩子宁愿相信这不是巧合——五一小长假第一天的早上。

    您走了，妈妈！孩子在料理完应该做的善后事宜之后，静坐的时候，总会想起您。这时，孩子惊奇地发现，在孩子的脑海里，关于您的记忆竟然是片段的，尤其是您早期的孩子记事之前的历史，而那些历史您好像从未跟孩子细谈过。您不曾谈论功过，也不曾谈论富贵荣华和贫穷苦难，竟然好像什么都没生似的。孩子只是通过爸爸在世时曾经的讲述和关于您的一些资料，知道了一点您的历史。孩子知道，您是烈士的女儿，孩子未曾谋面的姥爷至今安息在烈士陵园里；孩子知道，您17岁参加革命，而那时的印象来自于仅存的一张您的戎装照——妈妈，孩子不曾对您当面说，其实孩子在看到那张照片时真的觉得您英姿飒爽！孩子知道，您嫁给了大您10多岁的爸爸，而比我那同父异母的姐姐仅仅大了10岁；孩子知道，您在父亲落难（详见《我的父亲》或《男人，传奇》）的时候，您毅然选折放弃大城市的繁华、放弃优越的生活、放弃党籍和公职，宁愿拖着怀有身孕的身子、带着未成年的姐姐背井离乡；孩子知道，在直到70年代末的数十年间，您与爸爸一道遭受着历次政治运动的劫难，您不仅要支撑这个家，要给几近被折磨得瘫痪的爸爸以支持，要照顾孩子们，而且您还要忍受着“颈上挂着破鞋游街”之类的羞辱！……孩子知道，为着这个家，您的脊背弯曲了，而换来的是，这个家在腥风血雨中得以保全！孩子不敢想象，假设没有您，这个家能否度过那个年代？能否迎来“拨乱反正”重见阳光？

    妈妈，您走了，如若再见，只能期待来生！假如有来生，孩子依然是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