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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牙人|三十一

        第三十一回

东方刚亮鱼肚白,丁玲玲便起了床,事实上昨晚她根本就没有合过眼。去白石镇穿长裤还是短裙?头发是披肩还是扎马尾?要不要给马大脚捎点礼?赖泡见到他时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她满脑子都是问题,哪里睡得着!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丁玲玲早饭也没吃,给父母道了声别,便急匆匆地赶往白石镇。她走得飞快,像前线冲下的通讯兵有十万火急的情报要送往后方。几十里的山路,她竟然一口气便走完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白石赖泡家时,却不见赖泡人影。马大脚告诉她,赖泡是回来过,可在家呆了几天就去贵州找他的发小胡瑞去了。

看到丁玲玲失魂落魄的样子,马大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从屋内拿出一封信来:“这是赖泡给你写的信,临走时嘱咐我,若是你来了,就把它交给你!”

信里并没有甜言蜜语,而是冰冷无情的绝交信。全是对丁玲玲背信弃义的责问。既然不喜欢吴县长的儿子,为什么又要嫁给他?曾经的山盟海誓为什么如此不堪考验,偏偏在他受苦受难的时候选择背叛?明明知道自己关在哪个监狱,为什么不来看他一眼?为什么为什么......?

信中的每一句话,就像皮鞭一样抽在丁玲玲的身上,字里行间的每一个问号,都像挠钩一般扣进肉里,被他拉扯得血肉模糊。曾经多么深爱她的人,曾经要和她一起私奔的人,此时已把她当作恨之入骨的仇人。现在她总算明白,赖泡为什么出狱后不来找自己了。这里头藏着多大的误会啊!她想解释,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已经走了......

丁玲玲发疯似的跑回了白沙镇,她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他们曾经约会的那个山坡上大哭了一场。她脑海里甚至掠过轻生的念头,但很快被理智所战胜,好歹也得见着赖泡把事情说清楚再死吧?死也要死个清白啊!好,那就等吧,等你那混蛋的赖泡从贵州回来再说!我是为了保你的命才嫁给吴家的,现在吴家没了,即便是你嫌弃我,我也就认命了。命运啊,为何要让我们有缘相识相知相爱,却又无缘相聚呢?

一年过去了,丁玲玲没有等到关于赖泡的半点风声。马大脚也暗暗在骂:“赖泡你个白眼狼,都一年了也不捎个信回来,怪让人担心的!不会是在贵州跟胡瑞那小子混开了,天天过着神仙日子,早把老姨给忘了!”

年头等到年尾,丁玲玲没有等到赖泡回来的消息,却等来个叫化子。

是的,她家来了个叫化子。就在风雪交加的除夕夜里,他来到了丁家院门口。丁家的狗一阵狂吠,引来周边的狗全跟着起哄,看来这个叫化子引起了它们的公愤。要不然,这么冷的天,谁会那么积极地跑到门外来干吼呢?

丁有德打着手电出来了,院门外的叫化子瘦骨嶙峋黑不溜秋,头发齐肩衣衫褴褛,若不是浓密的胳腮胡和尖突的喉结,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女的。他端着个缺边瓷碗,拄着根木棍颤颤巍巍地倚靠着院门,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不理他,是个叫化子!”丁有德朝屋内的母女俩说道,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丁有德七岁的儿子好奇地透过门缝朝外瞧:“爹爹,叫化子怎么不回家过年啊?”

是啊,为什么叫化子不回家过年呢?幼稚的弟弟的问话一下触动了丁玲玲的心弦,他又想起了赖泡,那么久没有消息,他在贵州过得好吗?今天是不是跟他的胡瑞兄弟围着一桌好菜开怀大饮呢?喝醉了会不会跟他的兄弟提起自己呢?

她不再多想,装了满满一碗米饭,夹了些青菜和几块肥肉开门出了院子。狗还在吠,那个叫化子却四脚朝天倒在雪地里。

“爹,他快不行了!”丁玲玲大声叫道:“快把他抬进屋吧!”

丁有德夫妇闻讯出来,只见这叫化子嘴唇发紫,浑身哆嗦着,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三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屋里,丁有德老婆赶紧到厨房弄了碗热姜汤,丁玲玲打了盆热水来给他擦手擦脚。

唉!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打赤脚!多可怜的一个人啊!丁玲玲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楚。

一碗热姜汤下去,叫化子才缓过气来,枯草般的胡子仿佛遇到了春天,又有了些生气,丁有德调皮的儿子凑近顺手扯了一根,叫化子忍不住“哎哟”一声叫唤起来,嘴角却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饿了吧?快吃些东西好暖暖身子!”丁玲玲亲切地说着,将饭菜端到他面前。

叫化子看了看她,眼里含着热泪,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完饭,丁玲玲又找来些旧衣服让他换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打哪来的?”丁有德开始问上了话。

“我叫胡瑞,贵州来的。”叫化子答道。

胡瑞!这名字多熟悉啊!天下同名同姓者多着呢。赖泡说的那个胡瑞兄弟,人家在贵州做牛生意,还开了当铺买了豪宅,怎么会要饭呢?

她眼睛瞪得老大:“慢着,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胡瑞,古月胡,祥瑞的瑞!”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我老家就在白石镇胡七巷。”

丁玲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嗡嗡作响,但心底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她接着问道:“你认识赖泡吗?”

“嗯,那是和我穿开档裤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点着头答道。

叫化子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彻底将丁玲玲心底的那线希望震得支离破碎。天啊,真是他!真是赖泡要找的胡瑞!完了,完了,赖泡去贵州投奔他,你看他自己都......

原来胡瑞与玉儿困在陷阱里,幸好当地猎户把他们从狼嘴里救出,玉儿因脑内负了重伤,没捱多久便断了气。玉儿的死给胡瑞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深感生无所望。当时正值中日两军在湘交战,他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日军军事管制区,被鬼子抓起来做了半个多月的劳工。后来趁鬼子不备瞅了个空档逃了出来。半路又撞见一帮土匪,被掳去做了两年的奴才。后来土匪被剿灭,他才重获自由。谁知下山后不久就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险些要了性命。身无分文的他一路要饭,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走到白沙镇。要不是丁家救他,估计除夕当晚就要饿死在冰冷的雪地里。

 ( 图片来自网络,非原创)

“姨,我回来了!”落魄如丧家之犬的胡瑞出现在老家门口时,马大脚万分震惊!当她认出面前的胡瑞时,两行老泪顺着马大脚的脸颊滑落,她既喜又忧,喜的是在外漂泊多年的胡瑞从贵州回来了,忧的是赖泡千里迢迢跑到贵州去了......

倒春寒一过,杨柳春风拂面,处处生机无限。人们盼来了春暖花开的消息,媒婆踏破了丁家的门槛,而丁玲玲却不为所动。丁有德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女儿是出过阁嫁过人的,总不能一直呆在娘家终老吧?但有了前番与吴家结亲的遭遇,他又不敢再强逼女儿了。能怎么办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听天由命顺期自然吧!

春分一到,人们开始忙碌起来。耕牛下地,犁耙入土,泥巴像浪花般在田里翻滚,阵阵欢快的歌声响彻田间地头。春耕是农民与土地最亲密的交流时间,耕牛身后的吆喝与鞭响就是他们最朴实的语言。在这个季节里,最辛苦的要数拉犁拖耙的耕牛了,若是它们有个闪失,庄稼人就得靠人力耕地了,不仅会累掉半条老命,而且还会错过耕种的最好时机。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白石镇突然来了一股“牛瘟”,不少人家的牛都染了病下不了地,躺在栏里苛延残喘,严重的直接就见了马克思。顿时天下大乱,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镇长专门请来县城的兽医来诊治“牛瘟”,但根本不凑效。七天之内,全镇就死了十几头牛。在那个没有机械化的年代,都是三四户人家共养一头耕牛,这一头牛关乎到数家人的口粮啊,死牛比死人还更惊天动地。正在全镇在为“牛瘟”发愁时,一个好消息突然从天而降,胡七巷一个叫胡瑞的人用祖传秘方治好了一头重病的牛!

消息一传出,原本门可罗雀的胡家,顿时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的人来花重金请他医牛。胡瑞名噪一时,成了人们的大救星。那些奄奄一息的病牛,只要灌下他的草药,第二天便生龙活虎起来,第三天便可下地拉犁,不愧是神医啊!

白石镇的“牛瘟”算是扼制住了,可白沙镇、白水镇及附近的几个镇却一发不可收拾。胡瑞的草药一时供不应求,马大脚也成天忙着帮胡瑞采草药,累得腰酸背痛,她毫无怨言。虽说胡瑞医牛的收费不贵,但也足够她俩大半年的开支了。再说这也是在帮乡亲们做好事啊!何乐而不为呢?

丁有德家的牛也犯病了,丁玲玲跑来找胡瑞帮忙医牛,顺便来探听赖泡在贵州是否有消息。丁玲玲是胡瑞的救命恩人,自然不敢怠慢。用了胡瑞的药后,丁家的牛很快便起死回生。丁有德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周遭的乡亲听到丁家来了个牛神医,纷纷登门来求医问药。丁有德看到胡瑞每日在白沙白石两镇间来回走到,很是辛苦,便空出一个房间让他在自己家住下,白天出外医牛或采药,晚上则回丁家睡觉。胡瑞很是感激,一闲下来,便替丁家担水劈柴,做些粗活重活,深得丁有德夫妇喜欢。草药不够用,丁有德便要女儿跟着胡瑞帮忙采药,丁玲玲欣然前往。胡瑞教她认药,什么叫半夏,什么是竹茹、厚朴与白豆蔻又是长什么样,各有什么药效,每次药量又下多少,还饶有兴致地跟她讲云贵高原里的“七叶一枝花”以及贩牛时的稀奇古怪的经历,常常听得丁玲玲心驰神往格外入迷。她不禁又想起了赖泡,当年他们在一起时,赖泡也是这样滔滔不绝地跟她谈古论今,那情景极其相似。与丁玲玲在一起的时候,胡瑞也会想起玉儿,每当他唾沫横飞在胡侃海吹时,丁玲玲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像兔子般竖起两只耳朵静静地听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还不时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那神态与玉儿如出一辙!

两个受伤的心灵像两朵来自不同江河的浮萍聚在一起,便有了共同的言语。而一旦聊得投机,彼此便会产生错觉,误以为是故友重逢。这种错觉往往会被一阵山风或是一声鸟鸣唤醒,当现实将他们从想象天堂打入思想地狱时,清醒的他们又心照不宣痛不欲生地各自怀念自己的爱人来。

胡瑞在白沙镇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按理说病牛医得也差不多了,应该回白石镇去的。可白水镇的“牛瘟”突然又卷土重来,状况远比白沙和白石两个镇的严重,几乎无一幸免。相对白石镇而言,这里离白水镇也近许多,去白水镇医牛也很便捷,不用走那么多的冤枉路,在丁家的盛情挽留之下,胡瑞便决定继续留在丁家。因为疫情严重,他们采的草药根本满足不了需求。胡瑞决定改用中药来治牛病,他从县城买回大量中药材,回到丁家再加工配方。每天晚上,胡瑞便在提前配好药,以备不时之需。丁玲玲自然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益智仁45g、木香30g、陈皮30g、姜半夏30g、茯苓40g、炒白术40g、砂仁24g、白豆蔻30g、泽泻30g、官桂30g、旋复花45g、香附30g、厚朴40g......”丁玲玲已经能把胡瑞开的药方背得滚瓜烂熟了,配药时嘴里总是念念有词,好像青灯古佛下的尼姑在诵经。胡瑞夸她是个牛医天才,脑瓜比算盘好用。丁有德夫妇看到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很是欢心。

正当胡瑞在白水镇忙得热火朝天时,马大脚托人捎来口信,说家有急事,务必立即回去。他匆匆忙忙的跑到家。马大脚从怀里掏出一封加急电报递给他,只见上方写着:“瓦斯爆炸赖泡遇难恤款慰唁”。他脑袋“轰”地一声巨响,眼前呈现一片血肉横飞的悲惨场景。马大脚急切地问道:“瑞儿,快告诉姨,电报里头说的是什么?”

胡瑞的脸上挂满泪水,呜咽道:“赖泡没了!”

“啊!”马大脚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昏倒在地。

赖泡在贵州挖煤遇难的噩耗很快传到了丁玲玲的耳里。她躲在屋里哭了整整一天。接下来的数日也茶饭不思粒米未进。她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是啊,相思病从来都是不治之症,除了自愈别无它法。

这世间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而每个人来到这世间就得承受亲人离世好友故去的事实,无论发生多么悲痛的意外,日子还得继续,还得负重前行。胡瑞安顿好马大脚后,立即返回白水镇忙碌他的医牛大事,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而是一种责任,似乎这成了他的神圣使命。

当他去到丁玲玲家时,丁有德夫妇见到他时,似乎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得语无伦次,原来丁玲玲已病了好几天了,找了大夫也不管用,这让他们心急如焚。尽管胡瑞是个会医牛的牛牙人,但在丁有德夫妇的眼里,只有他才能救自己的女儿!

看到病榻上骨瘦如柴形容憔悴的丁玲玲,胡瑞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深知失去爱人的透骨之殇掏心之痛,眼下的丁玲玲就是当年失去玉儿时的自己。每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可境况却是如此相似。

“玲玲,起来喝口粥吧,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胡瑞坐在她床沿轻声劝道:“如果赖泡还在,他肯定也不愿意你这样做!”

丁玲玲听他这么一说,双手撑直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胡瑞也不顾丁有德夫妇在场,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顿时,丁玲玲像乌云笼罩许久的天空,在响起一声惊雷之后便泪雨滂沱,她积蓄的满腔悲楚终于如决堤之洪,一下奔涌而出,她情不自禁地嚎啕起来......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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