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十八九岁的青年，或求学，或走向职业与爱情；那个时代，同龄一群人，在见识野战与死亡，在每一次进攻的炮火里，义薄云天、英勇无畏。唯愿人间无战事，但若来侵必力倾。
洪顺童，1933年11月出生，广信区皂头镇（原上饶县高泉乡）周石村石鼓人。三岁时，母亲因病过世；九岁时，父亲被抓壮丁；幸好，孤苦的洪顺童还有个二叔家能寄养；十二岁开始打长工。1952年8月，十九岁的洪顺童毅然报名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军，暂编347部队21团3营12连，从上饶市水南街集合出发，到玉山集训三个月后，编入步兵185团9连；1953年1月，过年那天，出发奔赴朝鲜。那是抗美援朝战争的最后阶段，以反击为主要作战形式，斗争尖锐复杂，局部性攻防作战频繁。为避免联合国军轰炸，部队在安东（今辽宁丹东）就下了火车，徒步前行。每个人随身携带必用的修路、挖坑道工具，行军包，加起来八九十斤重，一直在南方生活的洪顺童只觉得寒风刺骨，越靠近前线，山路越险恶。十八九岁的热血青年，被炮火轰鸣激昂起英勇士气。横渡鸭绿江前，很多战友写了血书，洪顺童也在心里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准备。洪顺童是工兵。工兵是军队实施工程保障的技术骨干力量。主要实施战时工程侦察、修筑道路、架设桥梁、开设渡场、排除障碍、开辟通路、保障部队顺利开进，快速展开，也在美军进攻主要方向埋设地雷、设置障碍，阻滞联合国军机动，并实施破坏作业等等。洪顺童清楚记得，有座大桥被美军炸毁，志愿军司令部要求务必在八日之内修复大桥，整个工兵连日夜不断地奋斗，美军投下千余枚炸弹，大桥始终屹立。白天，头顶是碧蓝天空，明亮日头和几团高射炮制造的白色云烟悬挂天边，炮弹不时一飞冲天，如同光束般追逐着飞机。前线低沉的轰隆偶尔会被江风呼啸声盖过，宛如一阵远方的闷雷。风撩拨战士的脸颊，也戏弄着战士们的语言和思想。一次反攻战中，被击中的美军飞机在洪顺童不远处轰然坠落，碎片、弹片高速四溅。向坑道扑倒闪避过程中，洪顺童身上多处擦伤、刮伤，右手臂被一块小碎片击中，血流不止。班长在炮火中喊叫：“洪顺童，你受伤了！撤下！赶紧撤下！”洪顺童匍匐着扯下脚上绑带，用布条把胳膊一扎，又迅速投身战斗，一直坚持到救援军赶来。那场战役中，他们班又牺牲了一位战友。联合国军试图切断中朝人民军队后方供应，实施空中封锁交通线的“绞杀战”，时时派飞机来轰炸进军路段。部队一边反击一边抢筑工事、调整行军线路，使用游击阻击法进行防御。看着身边战友被炸伤、炸死，洪顺童含泪把仇恨都用在快速抢修工事、掌握炮击技术上，不肯因为右胳膊的伤退去后方医院。洪顺童坚信，自己在以最好的方式，做着合适的事。那次负伤，让他获得功勋章一枚。小小一粒碎片，后来一直留在洪顺童右胳膊，随着年岁增长，每逢阴雨，洪顺童的右手就拿不稳筷子。多年后，有人曾问年迈的洪顺童可后悔那次负伤未及时医治？洪顺童只说：“前人挖井，后人喝水。”胳膊的痛，让他更记得战争的残酷，国家的重要。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从前线撤回后，洪顺童与战士们立即四仰八叉，睡了个像样觉。战场上，能多睡会儿觉，是奢侈事。洪顺童并没即刻回国，而是留在朝鲜帮助修筑公路和海岸防御工事。1953年11月调入62师工兵连，洪顺童清楚记得车子在铺天盖地的雪地上开路的情形。1955年8月转为62师工兵营机械连；1956年12月，成为陆军军士，军衔下士，军事专业归属工程兵。1957年5月11日，洪顺童复员回上饶。1958年成家，共育三儿三女。洪顺童先后在田墩镇公社武装部、皂头公社打铁铺、应家公社煤矿、沙溪煤矿做过事，最后回周石担任生产队保管员。洪顺童有个“怪癖”：决不让家里任何人碰他的勋章。那些边缘已被洪顺童独自摩挲了无数次，摩挲得已黝黑发亮的三枚抗美援朝功勋章，不管去哪，洪顺童都用几层红布包着，贴胸携带。哪怕如今，逐渐开始忘记许多人，许多事，出门会忘记带身份证或钱，洪顺童却始终不会忘记带上勋章——那，是他的命根子。（文/徐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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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第24期总第47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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