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一个在北方生活了20多年的人，瞬间空降到南方有多不习惯只有自己知道。说真的，从到桐庐就各种不适应不习惯。闹各种笑话吃不惯当地的饭菜。那时候父亲还在陕西办离休手续，他12月才可以回来。
1992年的桐庐主城区在江北，我也住在江北的小叔叔家，而我上班的绿洲制衣厂在江南，江北到江南是要坐轮渡过去的。从家里走到渡口，再从江北渡口坐船去对岸江南的渡口，渡口再走去工厂。没有公交车没有出租车江北只有人力三轮车，江南什么也没有，应该有中巴车吧，不过肯定不顺路我也不知道。
感谢我的在上洋洲当农民的三叔叔在他日子并不宽裕的时候心疼我上班不方便，花了300多元买了一辆漂亮的粉紫色安琪儿的女式自行车。那时候的300块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此后我就骑着这个漂亮的自行车风雨无阻的上班。而他从来没有把给我买自行车的事放在嘴上，仿佛是他应该为我做的，其实我一直放在心里。
我这个说着普通话的另类，在江南渡口和工厂上下班的路上总不时遇到小混混在我经过的路边吹口哨扔小石头。我那时对这段路有一种恐慌。
工厂工人报名结束我和ZAJ一起从报名表中根据学历和照片的相貌选人发通知，当然我们选了很多帅哥美女。我承认我是外貌协会的。事实证明我们还是很有眼光的，这些被录取的职工很多后来都很有成就，很多年后我和这里面的任何人遇见都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通知发出后我们在约定的日子带着录取的职工去江北的医院做体检。那天我和ZAJ拿体检报告的事永远不会忘记，也让我对桐庐的印象糟透了。
当天，我和ZAJ从医院拿出了厚厚的一大叠体检报告，分成两部分，分别放在我们两个人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一起骑车回家，在新华书店的十字路口转弯处，迎面一辆汽车，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在走路，我无法骑到前面慌了手脚自行车倒下，自己也摔倒在旁边。资料散落一地，我立刻起身去捡体检资料，这时候前面走路的男子转过身抓住了我的自行车头，说我撞破了他的裤子，要我赔他，我清楚地知道我根本没有撞到任何人。
我当时惊呆了，ZAJ走过来和他争吵说没有撞到他，结果这个人嗓门大起来，忽然旁边迅速围上来男男女女好多人，一起对着我们唔哩哇啦，我完全听不懂，我只是认真地对他们说我没有撞到他。
交警赶过来问情况，我又描述了一遍，而那个敲诈我的人把我的自行车抢了过去。警察让他把车还给我，带我们走到了人行道。ZAJ悄悄凑到我耳边说这个人是南乡人，他们很团结，整个村子都会为了本村人和别人打架，围上来的都是南乡人。ZAJ说要打电话给她哥哥叫人来打架。我自然不能牵累身边的人，我阻止了她叫人来。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我仿佛看到电影里的画面，面前都是一开一合的无数个嘴巴对着我叽叽喳喳，我看警察也没办法解决。我问敲诈的人要怎么赔，他用半土不洋的普通话对我说给他50元，我说没有，他说那就10块，我快速地从包里拿出了10元，那个敲诈的人快速拿过去带着笑意一转身走了，所有围上来的人瞬间散去，我站在原地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这群人。
回到叔叔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人默默流泪，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很无助，我好想离开桐庐这个地方。
我不会告诉小叔叔这些，因为我都这么大了，他们让我在他们家里吃住照顾我已经很麻烦他们了。还有叔叔的儿子阿刚那时候才14岁虽然很调皮但是特别有情有义，把刚装修好搬进去的新家属于他自己的房间让给我这个姐姐住，自己和外婆住在一起。我内心特别温暖和感动。我怎么可以让小叔叔小婶婶多余担心？
那时候阿刚弟弟真的很可爱，瘦瘦小小，眼睛不大，但是很清秀，他很维护和喜欢我这个姐姐，回到家常常找我聊天，那时候觉得这个之前没有任何联系的小小的堂弟就像是自己的亲弟弟。有一天我骑车上班去的路上他在我经过的路边等我，在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个发夹送我，这个场景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候的温暖全部是来自父亲在桐庐的亲人们。父亲的第二个弟弟--我的二叔叔，他也在上洋洲当农民，也很喜欢我。因为年纪大加上干农活的辛苦，他瘦瘦黑黑看起来苍老很多。他怕我营养跟不上说我太瘦，又特别做了老鸭煲叫我去家里吃。
事实上，这三个叔叔婶婶我都是按照北方的称呼叫他们二爸二妈，三爸三妈，小爸小妈。二爸的三个孩子新国，新成，新英都是我的堂哥堂姐，三爸的三个孩子玉琴，玉珍，玉梅都是我的堂妹。这些哥哥姐姐妹妹每次见到我都对我很好，完全没有陌生感。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都说普通话交流没有任何问题。而除了小爸小妈会说普通话，二爸三爸说的土话我基本是听不懂的。
可是我还是不断遇到麻烦，在桐庐没有好朋友，ZAJ就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周末就和她一起，有一次正在走路，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我很生气地问他干什么，那个男生竟然笑嘻嘻地说看看相貌有什么关系，彻底无语。我们去冷饮店，刚要点饮料，有人走过来说喝什么我来请客，我们又吓得匆匆离开。
大学刚毕业我充满学生气，无法想象大学和社会有如此大的区别，大学时我很喜欢跳交谊舞，ZAJ也很喜欢，我约她一起去舞厅跳舞，结果请我跳舞的人拖着我不肯放手，于是我和她赶快逃回家，再也不敢去了。
那时候的年轻人可能香港片看太多了，都一副古惑仔的样子。我因为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到大一直呆在校园，根本没办法应付这一切。
后来除了上班哪里也不去，只有呆在家里才感觉是安全的。
绿洲制衣厂筹备处有一台程控电话在张厂长的办公桌上，我人生第一次在这里看到程控电话怎么使用也不知道，偶尔有一次接别人的电话，自己听到电话的声音都把自己吓了一跳。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事实上之前我并没有用过电话。上大学就是给妈妈写信，写很多信。所以第一次打电话，也是不知道怎么拨出去，还是张厂长笑着教我，帮我拨通的。
日子慢慢一天天过去，新厂房终于完全落成，设备买来全部安装调试完毕，总公司请来了全国各地的企业管理精英担任四个分厂的厂长还招聘了财务销售等管理人员进驻，工人们开始来报道上班了。工厂一下子热闹了。每次吃饭工厂的食堂一下子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我正式搬到旁边新厂房的办公大楼工作，我正式在办公室工作。我的办公室有一台电脑，说真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用过电脑。想到高中时候的电脑课，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用电脑，还折腾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就更不喜欢碰电脑了。
但是，既然我在厂办公室，这个是必须要会用的。我想到了从杭州总公司来的设备部的科长LQL，他瘦瘦高高眼睛小小，说话总是笑眯眯地很和蔼可亲，大家都很喜欢他，他的文化水平很高，是个电脑高手，我就拜托他教我，他过来给我大概讲了一遍。我感觉听进去了，但是并没有会用。我不好意思再次问他，所以之后每天上班吃好中饭，其他人一起打扑克，我就回到办公室研究怎么使用电脑还有怎么使用和电脑连接的打印机。经过几天的不断试错，我终于会用了，而且越用越顺。甚至工厂的不干胶唛头我都用打印机打出来。各分厂打印上的需求都来找我，我有了小小的成就感，感觉自己有了一点点进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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