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美国埃默里大学学生报“The Emory Wheel”报道，2021年3月5日美国埃默里大学中国留学生张一得（英文名Dave）去世。
这位19岁留学生的去世，引起了极大关注，不仅因为他美国名牌大学留学生的身份，还因为他有一位在育儿圈颇有影响力的父亲。
从各方资料显示，张一得的死是主动选择。
张一得一路成长到19岁，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一得他爹”更是知名的模范父亲，完美爸爸。
这样的一对父子，最终走到如此结局，令人唏嘘。
并不想过多的批判这位父亲，丧子之痛，已经足以令他肝肠寸断。
我想借此，谈谈100分父母这件事。
1
如果父母有评比，有打分的话，“一得他爹”一定是普遍意义上的100分爸爸。
我们随便罗列几个细节。
张一得不到一岁时，父母便离异。父亲独自带着他长大。
父亲曾是以一名企业高管，为了陪伴儿子辞掉工作，成为了一名全职爸爸。
一得从小都上最好的私立学校，为了孩子上学，父亲卖掉了房子，搬到了郊区农村居住。
所有的家庭收入来源，全靠父亲一个人开垦、种菜、捡破烂以及粉丝的打赏。
坚持每天给儿子做饭，菜式十年内不重复，他用胡萝卜、姜、蒜等蔬菜刻成的字母“累计”25万个”。
17年里，关于一得成长的难忘瞬间，比如换牙、打疫苗、拖地、打理花园……一得爸爸也用镜头拍摄了下来。他给儿子拍下20万张照片，拍坏了5部相机。
琐碎的农耕生活在一得爸爸的巧思下，过成了田园牧歌：
小院子里有花草虫鸣，也有木制的小火车、小船、博物馆，还有滑滑梯，小院美丽得像个农庄。
一得他爹还编了一本记录儿子成长过程的书，书名叫做《诗一般的生活，诗一般的父子》。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19年如一日，无怨无悔。
有网友说，看到这位父亲为孩子做的事情，自己忍不住热泪盈眶。
正如他的称呼“一得他爹”一般，他以父亲的角色为傲，为孩子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
19年的时间里，孩子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是当之无愧的“100分爸爸”。
2
看到这里，我们大约会自然地推理，这位父亲为孩子牺牲这么多，肯定是对孩子要求很高，控制欲太强，这才酿成悲剧。
还真不是。
高中毕业，张一得以差2分满分的托福成绩，考入有“美国南部哈佛”和“新常青藤”之称的埃默里大学。
选择冷门的哲学专业。
对于为什么选择哲学这个冷门的专业，父母家人为什么没有阻拦之类的问题，张一得有自己的想法：
“我爸很少会反驳我的决定，在早期教育我树立正确的是非观，我基本就是自己负责自己的人生。”
一得他爹在《致埃默里大学Dave的同学们》的信中说：“从小，我尊重他，远胜过我尊重我自己。”
对于儿子的任何选择，他总是无条件支持。
他鼓励孩子去尝试他任何感兴趣的事情，甚至，连一得想要学杀鸡，一得爸爸也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他。
尊重、民主，无条件支持。教科书式的标准完美教育方式。
3
不仅如此，一得他爹还将对儿子的爱，传递给更多的孩子。
高中时，一得去了苏州的私立高中，远离父亲，住校生活。
一得爸爸很快找到了新的寄托。
他成了150多个孩子的干爹。
这些孩子大都是“来自星星的孩子”——自闭症儿童。
他在自己的农庄中开辟了一个免费的感统训练场——星星园。
用公众号的收入购买了建材，亲自打造出各种器械，以帮助自闭症儿童训练视听能力，提高运动能力。
广州日报的记者曾探访过一得爸爸的农庄，那里有一面照片墙，几十人的照片围绕着一张17岁的一得的照片，这代表了“一得他爹的150个子女”。
曾经有人问老得，面对孩子的渐行渐远，内心会不会失落。
老得喝了一口酒说：不会，这么多年，与其说我培养了儿子，不如说是儿子成就了我的人生。哪怕相隔万里，摸摸心口，儿子在，老爸也在。
孩子童年时，相互支持，相互依靠；孩子长大，便放孩子高飞，自己也找到另一方天地。
当放手就放手。又一个完美教育的典范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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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完美教育下，考入美国名校的一得，最终，却选择在19岁的花季，结束自己的生命。
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问题在哪里。
我们从一个一得他爹跟孩子的协定，来看看这场完美教育的另一面。
一得他爹在孩子上小学时，跟一得定了一个规定：小学六年，不能考100分，不能考第一名。
否则就要受罚。罚什么呢？
罚吃麦当劳。
关键是，一得跟许多孩子一样，很喜欢吃麦当劳。原本两父子约定每月吃两次麦当劳。就像节日一样，双方在一天都会吃得很开心，满足而归。
而现在，麦当劳却变成一种惩罚，而且是考了100分，全班第一的惩罚。
仔细品读这个方式，总觉得逻辑很奇怪，甚至内在原本就是相互冲突的，消化起来像嚼着玻璃渣子，无比困难。
这样的相互矛盾，表里不一，在很多地方都有所体现。
一得他爹提到孩子在12岁的时候，给他写了一封信。
信里说：“爸爸，你要对我学会say no。”
这位父亲回说：“我回他，儿子，估计爸爸这辈子，是没办法学会这个了。”
一方面是不断强调，孩子的任何要求，爸爸都无条件答应；另一方面又是孩子期望父亲能对他说“不”的请求，父亲坚决拒绝。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父亲？
一个从外在看践行着完美教育的父亲，言行中却常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这种冲突，对于一个孩子，很难在内心实现整合。
在孩子成长早期，父母便是他们认识外界的窗口，而这个窗口，传递给孩子的却是彼此冲突、矛盾的信息。
孩子的内心世界是割裂的，相互矛盾的区块，无法粘合为一个统一的整体，找到自己和世界真实的面貌。
他想要相信世界，却又无法不怀疑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5
父亲不会骂他，不会打他，也不会逼他做任何事。
假使张一得说：“爸，读书太累了，我不想上学了。”
一得他爹也不会发火，不会失望，只是微笑着说：“孩子，上学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一得爸爸也不会对孩子提任何高要求，他不会跟孩子表达：“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出人投地，爸爸的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
他只是默默付出，默默做着能为孩子做的一切，像一个设定好“完美父亲”程序的机器，不知疲倦，不计回报。
他不对儿子的任何要求说不，永远无条件一口答应、支持。
教科书让他做什么，他就执行什么。他拥有强大的意志力和执行力，十几年如一日，从不懒惰，绝不懈怠。
完美无瑕，却嗅不到一丝人性的真实。
父亲作为一个人，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面对这样的父亲，孩子不可能，也没办法表达不满。
就像我接触的很多孩子一般，毫无顾忌地表达对父母的意见：“天天都叫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唠唠叨叨，烦死了。”
一得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父亲太完美，父亲没有逼迫他做任何事情。
怎么可能抱怨，怎么可能骂得出口？
这就好比我们去到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连地板都被擦得能照出人来的地方，要你在这里踩上脏脚印，在墙上乱涂乱画，尽情破坏。
大部分人是下不了手的。稍微弄脏一点，都会让你良心不安。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不可能放松坦然，必须收起所有的天性。
不是父亲逼一得完美，是他必须完美，才配得上父亲的“一尘不染”。
6
在写给一得大学最后的感谢信里，一得爸爸写道：“他一生中所有的决定，我都是无条件地尊重、认同、接受，包括这一次，他最后的这个决定。”
显然，这位为孩子付出一切的父亲，事先是知道孩子结束生命的想法的。
一得或许想跟父亲告别，或许是想做最后的尝试，探听父亲真实的声音。
父亲一如既往地隐忍而克制。尊重孩子的任何决定。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心里莫名地堵得慌，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如此冷静周到吗？这是一个父亲对于一个想要轻生的孩子真实的态度吗？
为什么不跳起来，颤抖着声音大骂儿子一顿：“你说什么！老子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你的身上，你居然要抛下我独自离开？你知道老爸多么在乎你吗？你知道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吗？”
或者哭着对孩子说：“不要死好不好，活下去好不好，咱们一起寻找活下去的方法，再试一试好不好？”
若是如此，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没有如果。一得他爹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失控和不完美。
然而，面对至亲，会情绪失控，会丧失理智，原本就是人性。
一得短暂的一生中，或许一直渴求能够跟真实的父亲相处，而不是跟一个“完美父亲”机器互动。
可惜一直到最后，父亲仍然选择体面地答应他离开。
在张一得去世后，身边人都在担心这位中年丧子的老父亲的身体能否撑得住。
坚强的“老得”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我会照顾好自己，继续与其他孩子们互动，尽力给孩子们多一点美好。”
我却更希望，一得爸爸能够多一点做真实的自己，尝试尊重自己的内心，为自己而活。
活成一个人，本性的样子。
有哭有笑，有期待，有希望，有不耐烦，会累，会疼。
可能不是100分爸爸，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
或许，这才是儿子一得，唯一的愿望。
作者简介
周治琼，心理学硕士。
曾多年任广州市某三甲医院儿童青少年科心理医生。
目前自己开设工作室，专职从事儿童青少年心理治疗工作。
接触过大量各类家庭及青少年，咨询小时数5000小时以上。
每天一篇文章，分析青少年心理特点，探讨亲子教育方法和误区。
解决心理困惑，与大家共同成长、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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