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如果可能，我都尽量在旅程中安排看一些古村落，也许是因为久居城市，总是习惯把古村落遐想为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是对记忆深处情结的缅怀眷恋。连阳地区并不缺少这方面的资源，既有千年瑶寨，也有金马世第。但也一如其它大多的村落，已经是日暮黄昏，除了树起一个历史名村的牌子，没有任何保护修缮的迹象，要么成为废墟，要么被改造，情形几乎如出一辙。尽管我们也一样可以把它们拍得很美，拍出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桃源美景，但这只是镜头的剪切，避开了污水横流、断垣残壁、杂芜丛生和满墙牛皮癣。
每个村落骨子里都曾独具个性，它的形成与周围的地理息息相关，其本身人文历史的发展，为村落塑造出不同的气质，但这些个性差异今天已消失殆尽。人们对居住环境有了新的追求，新建的房屋再不依循旧时章法，没有人会去理会古村建筑群的整体审美功能，的确，我们很难要求子孙后辈还按八卦、天罡布局，还受城墙、寨门的约束，他们需要卫生间，需要良好采光，需要水泥洋房，需要白瓷条外墙砖。所以另一方面，尽管我们不喜欢商业化、不喜欢旅游开发，但在目前的社会现实下，也唯有商业化才维系保护了这些村落，至少在“形”的方面，否则，只会一座座垮下去，我几乎没有看到例外。我们还远谈不上只讲保护不讲开发，尽管我们心怀如此愿景。
卿罡村在连州市区西北约十余里处，四面看不到多少高山，只是些低缓的坡地，在这山区里算是良田沃土之乡了，村庄据说始建于宋末元初，布局是按北斗七星之势来安排的，东南西北四座门楼代表了当中的四颗星，西面逶迤的三座山冈就是组成“长柄”的另外三颗。村子内，门楼、祠堂等保留得还算完整，但相当的民居已经丢空残破了，街道走向看不到清晰的纵横轴线，核心地带的龙泉井则是卿罡的灵魂，大井呈八角形，旁边还有一组四方形小井，大约也有饮用和洗涤的功能划分，只是远不及黄姚仙人井的热闹，或是我恰好没有看到家家捣衣的场面。
丰阳村则在更北的丰阳镇当中，也是四座门楼，布局脉络则十分清晰，东西横向一条主街，然后有如长藤结瓜般分出三条横巷，把所有住宅串在一起。南门外还有另一条长街称为“铺头街”，由东向西，绕村而过，成为一条“外环路”，路面用鹅卵石铺就，两旁是林立的店铺，“铺头街”的尽头，有大榕树、古戏台和古庙，这一切无不反映了曾经的繁华，明清时代，这里是广东通往湖南蓝山、宁远和广西贺州一带的交通要道，商贸发达，百业兴旺，只是，现在都难逃荒废的命运。
这些几百年历史的村落，总少不了出过达人巨贾，多少有大户积德行善、士子出入朝堂的光荣史迹可供回味。如卿罡黄氏宗祠上挂着“硕德遐龄”的金匾，以昭当年黄姓族人献赈济灾的义举；唐氏宗祠内高悬的“金马世第”牌匾则据说为宋仁宗所赐，以表彰唐氏“公孙三进士”的辉煌；丰阳则认为是南唐（李煜）遗民的隐居地，村民均为征南统帅吴敬元部众的后裔。种种传说故事确可供追忆访究，但无论如何，在这边城之地，从一个姓氏人单力薄跋山涉水而来开荒定居，到壮大鼎盛，当中的跌宕起伏艰苦奋斗，可想而知。这些古村与别处不同处，就是四面宏伟的门楼，而这些带着强烈防御色彩的旧日建筑，正正就是先人艰辛立业的明证，它们顽固地屹立在村前，大胆地挑战着时光的流逝，尽忠职守，看卫家园。
2010-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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