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秋分,种麦时节又到了。
我和小虎决定在院子的一小片空地上种麦子,上海买不到穿着衣服可以发芽的小麦种子,我们只能种燕麦了。秋天的傍晚,空气中有了明显的凉意。我用铁锨挖地,他拿一根小棍子使劲敲碎挖起的土块儿,边敲边说:“我们合作太好了,对吗?”挖了不到一平米的地,身上就热热地出汗了。可气的是大大的花蚊子钻到运动服里咬人,撒上麦种后,我们抓起细土轻轻洒在麦种上,可是腿痒的受不了,只能边跳边撒,最后细土没撒完,就赶紧扔下铁锹,两个人跳着跑着冲进屋里。
餐桌上,虎妈说起姥爷在上海的时候,每年十一和五一一定要回山东老家一趟,就为了种麦和收麦。家里一亩三分地的麦子连来回路费都不够,可是老头儿固执地每年都要回去。种麦是他七十多年人生里亘古不变的寄托,甚至都溶于血液之中。虎妈笑着说其实回去也干不了什么,收麦子都被收割机给承包了。正在往碗里扒拉番茄炒蛋的小虎立即放下筷子,很担心地说:“收割机?那我们麦子怎么办?没有收割机!”我们赶紧劝慰他不必担心,这不到一平米的麦子,咱们用手揪都不要半小时的。
每年这个时候,爸爸都密切关注路边的野菊花有没有开。他不在意秋分是哪一天,他的物候就是野菊花的盛放。当散发苦味的小野菊一丛丛地开遍地头,爸爸就挎着大竹筐在翻耕地碎碎的天地上,平着挥出手臂,播撒麦种。秋天的太阳金灿灿的;天空蓝莹莹的,高远又开阔;云朵轻盈飘渺。爸爸行走在秋阳下,黝黑发亮的皮肤上滲满细细的小汗珠。妈会来田里给他送饭,陪我一起摘地头的小野菊。
农人一年的劳作似乎只有小麦种子入了地,才算真正结束。种子在秋天的诗意中慢慢发芽,最开始的绿,星星点点。慢慢地,这绿会变成一张张大大的,有些斑驳的绿毯子,在田野上间断或连绵地铺着。这是秋天唯一的绿色。
冬天来了,绿色停止了生长。麦子和动物一样,都在等着冬雪飘落,好来一场长长的冬眠。反正连人都懒洋洋的,不是在冬阳下打盹儿就是在墙角掏耳朵。
长长的冬天过去,春雨细细斜斜。河边的杨树吐出嫩黄的小芽,野蔷薇挂满粉色小花。沉寂一个冬天的麦苗开始野蛮生长,它们拔高,抽穗,扬花。整个村庄都浸泡在麦花的清香中。转眼间,这扬花的麦穗就变成摇曳着的金黄色麦浪,一阵风来,麦浪泛起明晃晃的光圈,追着风不停奔跑。
猝不及防地,一年中最忙活的收麦天就来了。收割机在田间昼夜咆哮,妈说收麦子是抢时间的事儿,收割机不能睡,人更不能睡。收割后的麦地,机器吐出一大堆麦秸。农人划下一根火柴,火光劈劈啪啪地烧起来,红红的大火烧亮夜空,刚收过的麦地黑乎乎的,天空中飘落着黑色的灰烬。
麦粒哗啦啦进了粮仓,农人悬了大半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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