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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25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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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生了父和叔叔两个儿子。因为是两个儿子,所有涉及养老送终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一家一半儿。

二十年前爷爷过世,母亲同叔叔商量要么两家合力办丧事儿要么叔叔家先来,因为那时我家真的是“穷到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叔叔没有同意,父亲和母亲只得借钱给爷爷料理后事。

在我们村,埋人是最大的事儿,也是最烧钱的事儿。根据人死去的时间,由阴阳先生定下葬的日子,一场丧事儿少则三天,多则七天,夹在中间的是五天。爷爷放了五天才下葬,这五天里不停有人来吊孝、烧纸、迎客,烟酒肉菜、白布麻绳、黄纸鞭炮蜡烛一刻都不能断不能缺,否则就是不孝不敬。那是1998年,一场事儿花费4000元,除了借钱,父亲和母亲还贷了信用社的款,用了五六年的时间还清了那笔款子。

今年奶奶过世,由叔叔家一手操办。照理,父亲和母亲只用帮忙照应就好了。可父亲是长子,村里的风俗给了他很多义务。像下葬之前每晚守灵、为棺木刷生漆、烧铺的时候抗铺盖卷儿、接客的时候手执送魂幡、下葬之日摔碎灵前烧纸钱的陶罐子、送葬的时候紧贴棺木、下葬时跳入墓中铲土、埋葬后在坟上点火焐烟。每一项风俗都有讲究,每一步都得严格执行,不得有偏差更不能怠慢。虽然村里没人知道谁制定的风俗,但是每一代每一个人都严格遵守,不管这人在外面活得多现代多科学,也不敢违背更不敢挑战。

这应该是父人生里最后一件重大的事情了,还得收获全村人的关注。只是,很多年前,他去武当山香祈福,从金下山的石上遇到了一位算命先生。先生,看他的面相,切记远离丧事,不可披麻戴孝。因为这算命先生是主动叫住父亲并且分文未取,这话就被父亲奉为神意,严格遵守。自此之后,父亲果然远离一切白事儿,甭管这死去的人是近亲还是远房,坚决不露面。

这次奶奶过世,父亲再忌讳也逃不掉。那天早上,母亲和婶婶去给奶奶送饭,发现她没了呼吸,两个人赶紧打电话给父亲和叔叔。父亲一接通电话,母亲就说:“你妈死了。”父亲没回话,母亲急了,问:“你怎么不说话,我没骗你,你妈真死了。”父亲叹了口气说:“好吧,死了就死了。”婶婶给叔叔打电话,也说:“你妈死了。”叔叔“啊”了一声,婶婶继续说:“你妈真死了。”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哭声。

哥哥立即带父亲、嫂子还有小侄子一起回老家。那天是腊月二十六,也是他们做玩具批发生意最红火的几天,嫂子有点担心地说:“我们俩都回去,店怎么办?”哥哥想都没想说:“就算关门也得立即回家。”到家后,父亲在奶奶的屋外看了一眼,就去帮忙搭灶台做饭,哥哥哭了,叔叔刚下车也趴在车上哭了起来。本来应该由父亲和他的姊妹们给奶奶穿寿衣,可是父亲不进屋,只能母亲来。

我在回家的火车上打电话给父亲,我说:“爸爸你还好吗?”他说:“我好啊。”我问:“你不伤心吗?你妈妈没了。”他笑了,说:“我问心无愧啊,我养了她二十多年,伺候了十三年,她今年86岁,走得安安稳稳的,这有啥不好呢?”

我虽然不喜欢奶奶,可是听说她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哭了。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只得转个话题说:“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让奶奶下葬?”他笑了笑说:“今天是腊月二十六,如果停放五天的话就得年三十儿埋,可是年三十儿不行,所以肯定得二十九。不过这得等人风水先生看看再说。”他刚一说完,叹了一口气说:“哎,腊月二十八可是你大姐的生日啊,真烦人。”后来我把这句话告诉大姐,她差一点就哭了。

那天晚上,父亲和叔叔需要睡在奶奶旁边给她守灵,以防老鼠惊扰了她的魂魄。父亲依然不愿意,这事儿就得哥哥来做。叔叔把奶奶放在他们的旧房子里,这旧房子是我父亲母亲盖起的第一座房子,青砖红瓦,方正漂亮,门前还有一棵壮实的枣子树。除了大姐,我和哥哥还有小姐都出生在这间房子里。当年他们为了给我缴纳计划生育罚款,卖掉了一屋子的花生,那花生从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后来,奶奶把我们家赶出了这个院子,这房子就转卖给了叔叔家,门前的枣树也砍掉了。

叔叔家后来也挪出了这个院子,在村子北头盖了小楼,一家人都住了过去。奶奶轮到他们家照顾的时候,就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一间小屋里,断气后才被挪进这主屋。屋子长年没人住,又暗又潮,湖北的冬天本身就冷得让人怀疑人生。哥哥和叔叔就睡在这又暗又潮的地上,凌晨一点,他转发了我那篇《你是我们的奶奶》。他写道:“奶奶走了,你的孙子成了世上心情最复杂的孙子,有悲、有痛、有遗憾、有惋惜,更有历历在目的心酸往事…为你,也为你的子子孙孙。我们34年的奶孙情义终于结束了,愿奶奶一路走好,愿世间奶孙情不再五味杂陈,唯留美好。”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姐、大哥、小姐就赶回了家。车刚一停下,母亲就冲了过来抱住我,高兴地喊着:“我的娃啊。”我们姊妹三个进去给奶奶烧纸,她睡在地上,身下铺着稻草和被褥,身上也盖着花棉被,只露出黄白色的头发。大姐小声说了一句:“她生前是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也……”话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小姐就哭得更凶了。我一滴眼泪也没哭出来,只是心里有点沉重,想起了爷爷去世的那一天。我们跪在那里烧了很多很多纸,我不知道该和奶奶说些什么,膝盖隐隐有些疼。

我们走出灵堂,母亲就嚷着:“快来吃饭,柴火烧的白米稀饭可好吃了。”堂姐堂妹都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吃饭,父亲在那里帮忙盖土灶台。我走到他身边叫了一声“爸爸”,他立即转过身说:“我的秋娃啊。”我抱了抱他,说:“你好吗?”他笑了,说:“我好的很啊。”我和小姐不想吃饭,就回到了我们自己家,父亲也跟着回来了。他一脸笑意,捧出一大把柿子干,说:“赶紧吃,老爸专给你们留的。”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小心地问:“爸,你真的不伤心?”他笑了:“傻娃,有啥伤心的,86岁无病无痛地死了,你奶奶那个心肠,老天对她够好了。我也问心无愧,活着尽孝才是孝。”

“活着尽孝才是孝”谁都懂,可是死了还得继续尽孝。父亲坚决不肯,母亲就同奶奶的娘家人商量能不能让哥哥代替父亲,大家都知道父亲身体一直病痛不断,也不敢强求。母亲对管事的知客说:“让我们军代他老爹吧,反正大事儿都由他叔叔来做,他是个年轻娃,跟着就行了。”老知客脸一沉,说;“那怎么行,你家如义是老大,长子有长子的位份儿,你儿子能替他,老二可替不了。”

这天中午,是烧铺的日子,就是背着奶奶的铺盖卷儿沿着村里的主路走到村头,烧掉,跪拜。父亲已经回到我们房子里,再也没来奶奶停放的小院,也不再参与任何丧葬事宜。哥哥背着奶奶的铺盖卷走在最前面,叔叔扛着幡走在他身后,他们身后是一个长长的队伍,本家里所有的成年男人还有结婚的媳妇都跟着。我看到33岁的哥哥扛着草席,身后跟着五十三岁的叔叔。刚下过雪的道路上,到处都有水洼,可是知客说“跪”,所有人都得跪,当然很多人都只是蹲下来,哥哥和叔叔必须跪,实打实地跪。我看了看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哥哥,眼泪一下子就来了。

我忽然明白了“儿子”的含义,我想我再也不要和哥哥吵架了。我长到十二岁,就老是同哥哥吵架,先是顶嘴、再就是还嘴,到后来吵到我离家出走他出门追我。到了今年,吵到两个人各自闷头哭了一夜,我想着要和他断绝关系。在我十二岁之前,他很疼我。我睡觉,他就守在我身边,把我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害怕我做噩梦。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他就睡在我身边。他带我去河里捉鱼,给我剪指甲,给我讲书里的故事。可是,再后来他就老是挑剔我,说我不懂事,说我幼稚,说我吃饭嚼得太响吃得太多,去别人家做客不知道客气,说我自以为是不靠谱。总之我成了一个他眼中怎么看都不爽的人,他说我我就反抗,反正我觉得自己聪明有才华。

我俩并不是每天都剑拔弩张,相反是我们家最聊得来的两个人。他很毒舌,爱讲冷笑话,这些冷笑话全家就我一个人能听懂能接茬还能激发出他新的创作灵感。我妈总是无奈地叹气:“你俩见不得离不得,我看你们说说笑笑心里高兴,千万别吵架啊。”

2018年,我们吵了太多太狠的架,全家人的心情都跟着过山车,他嫌我没规划不懂人情世故,我嫌他做生意不控制成本做人太爱面子。嫂子对我说:“你哥真的很疼你,只要能帮你他就很开心,可你真的太强势了,他怕你在外面吃亏。”后来我总算明白,他怀念小时候“睁着大眼睛看他说话”的小妹妹,我喜欢的是那个衣衫洁净、温柔腼腆的哥哥。我一遍一遍地向他抗议:“我长大了!”他很不屑:“还是那么幼稚!”我初三那年考了一次全镇第一,他写信给大姐说:“我们的小妹妹真是我们的骄傲。”

走到村口,知客说:“跪!”他和叔叔就跪下了,路人看了看背铺盖的哥哥和手拿魂幡的叔叔,小声地问:“谁走了?”我的眼泪一直没忍住,我一直讨厌哥哥大男子主义,可不就是这大男子主义让他义不容辞地替父亲尽这最后的孝道吗?他烧完铺盖,我们送奶奶去殡仪馆火化。只有奶奶的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得坐那辆火化车,哥哥是孙子,他和我们一起坐大家开的车子走。在车上,我对大姐小姐还有嫂子说:“我再也不会和哥哥吵架了,做儿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话一说完,我的眼泪又来了,她们仨谁都没说话。

在殡仪馆行完礼仪后,亲属们都来到院子里等着拿最后的骨灰盒。人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笑聊天,正好是过年,外出的人、许久未见的亲戚都因着这事儿团聚了。哥哥一个人守在出骨灰盒的门口,等了许久,他向人群走过来,我走过去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红着眼说了一句:“没事儿。”他把脸别过去,又流泪了。他走开了,走到叔叔身边。

我走回母亲和姐姐们身边,母亲有些不耐烦地说:“秋,让你哥别哭了,伤心一会儿就好了,怎么老伤心。”我们这群年轻的孙辈们,每天都是吃饭时间才去那个小院,哥哥却一直守在那里,永远站在叔叔身边。

这天晚上,奶奶要入殓,哥哥和叔叔要继续守夜,半夜四点得起来为棺木刷漆。他出门的时候,母亲跟在他身后交代:“我给你准备了一条围巾,你刷漆的时候一定记得捂住鼻子,不然熏得头晕,四点钟刷完漆你就回来睡觉”他刚出门儿,母亲就叹气:“哎,你哥是个年轻男娃儿啊,不用去也算了。但也不能留你叔叔一个人啊,都怪你爸太没用。算了算了,辛苦也就辛苦这一场了。”

第三天是接客的日子。奶奶的女儿女婿、侄子侄女外甥还有成家的孙女外孙们都得带着花圈、纸糊轿子骏马、烟酒猪肉米面、鞭炮烟花前来吊唁,作为主人的我们就得披麻戴孝、手持魂幡灵位前去村口迎接。哥哥、母亲、叔叔和婶婶还有堂弟几个人是必须去的,我是孙女,虽然还未出嫁,但可以不去。母亲也不想我去,她说天太冷,鞭炮烟花太多又吵又脏。但是,我决定要去,既然哥哥是代替父亲全心全意尽孝的,那我就陪在他身边,连哥哥也对我说:“你肯定要去啊。”

晚上,最重要的客人——奶奶的娘家亲戚来了,哥哥去里屋陪客。我没有进去,只听得母亲说哥哥一敬酒就哭得不行,他说;“我哭是哭我爸妈太不容易,你们也知道我们家以前多不容易。我奶奶以前那个样子,她走了我还是觉得难过。我爸妈走的时候,我会哭得更难受。”

这天晚上也是唱大戏的日子,孝子孝女们为了表表孝心,都要不停点歌。从河南请来的乐队搭了戏台子,中年女歌手和青年女歌手在台上蹦蹦跳跳,每首歌曲都很欢乐,歌词也直白露骨。广播里总听到女歌手用河南普通话说着:“下面是潘大英老大人的侄子侄女为老人点歌曲180元,祝老大人一路好走。”唱一曲结束,又来一句:“下面是老人的孙女的小学同学为老人点歌曲300元,祝愿老大人一路好走。”我越听越迷糊:“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歌《180元》和《300元》?”奶奶的侄媳妇吃完饭从里屋走出来,冲到台上吼了一句:“你们这唱的什么,我大姑一个八十多岁的人走了,你们这蹦蹦跳跳干什么,会唱戏曲《哭灵》吗?不会唱就滚蛋!”

下葬的那天,天气晴朗温暖,是整个冬天里最美丽舒适的一天。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我见到了更多许久没见的亲戚,年老的、中年的、年轻的。有些年轻人因为关系疏远我甚至都不认得,也有些是我每年都见的,我知道他们很忙,今天不过是刚从外地赶回来过年。这群人里有很多厉害又成功的人,他们走出这个村子,在外面做生意、买房、生儿育女。

奶奶生前不是个和气慈祥的老太太,听到孩子哭就心烦,看到孩子弄脏她的床就要发火。这群年轻人里大概有些甚至都没和她讲过话,大家因为绕来绕去的亲戚关系,因为“死者为大”,毫不犹豫地过来送奶奶最后一程。我们越长大,离家乡越远,心底却越牵挂越认同,哪怕有些是年少的我们厌恶嫌弃的。

哥哥一直扛着魂幡贴着奶奶的棺木走,叔叔怀里抱着奶奶的遗像,我和堂弟手里拿着纸糊的“金童”和“玉女”,其他人都拿着花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抬棺材的人走一段就要歇息,他们歇息我们就得跪。堂弟今年二十四,他也是不管水洼还是泥地都跪,在我们眼里他一直都是娇惯的孩子呢。领头的抬棺材大叔电话响了,手机铃声是震天动地、喜气洋洋的《好日子》,他走到旁边的麦地接电话,语气激烈:“我不管你是过年还是过月,差我的钱你就得还!”

他们走走停停,知客无奈地说;“这路还远呢,都快五点了,你们那么多襄樊亲戚不是还要返城吗?”叔叔只能一遍一遍地去敬烟,敬一次走一次,没走多远就又停了。哥哥跑去问小哥要烟,堂弟说:“我有。”边说边把十块的“红金龙”递给他,哥哥没接,他拿了小哥二十二块的硬装黄鹤楼走到那群人中,每人散了一根,他们终于又出发了。知客的说:“对了,还是贵烟好使。”

我们所有人都步行,还得时不时下跪,知客的却骑着他的小电驴抽着烟慢慢地跟着我们。我问叔叔:“怎么他一个人骑车?”叔叔笑了:“他又不憨,骑车多舒服,他每年管那么多红事儿白事儿,走不动了。”哥哥拿着魂幡使劲地在路边的荆棘上蹭啊蹭的,我和堂弟都很疑惑问他在干什么。叔叔又笑了:“这白色的纸条必须得挂掉,不然到了坟上你得用嘴咬。那是你奶奶的魂,得送走,不然还得跟着我们回家里,到时还得专门来送魂。”

奶奶的坟就在爷爷旁边,爷爷的坟上有一棵野生的楝树,分了五根枝杈,茁壮俊秀,每次上坟我都要专门看这棵树很久。为了给奶奶腾地方,叔叔就把这树砍掉了,我想着要折下一根树枝带走,终究还是忘记了。堂叔走到叔叔身边交代他待会儿切记要怎样怎样,叔叔听完只说了一句:“那都是军来做,我们老大老大做的。”叔叔叫父亲“我们老大”,父亲就叫他“我们老二”,村里每一家兄弟也都这么叫。哥哥跳到墓穴里铲了几下土,他跳上来,这棺材就得入葬了。全部的男人们都上来了,大家用大绳拉着棺材的两头,准确安稳地送奶奶落地为安。女人们每人送上三锹土,然后离开,留下男人们圆坟。

这块坟地上最先埋了爷爷,后来大家说这里风水好,大爷和大奶奶死后也葬在了这里,也就成了我们的家族墓地。有一年正月十六,我和叔叔哥哥一起来上坟,叔叔指着这片地说:“这一排是你爷爷他们兄弟的,你大爷在他右边,你三爷就在他左边,你奶奶挨着他。往前面那一排是我和你爸,你妈和你婶婶,再往前一排就是你哥和宋晓航。”我们女孩子不属于这块地,他们男人走不出这块地。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儿,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好像假期刚刚开始。母亲催我们去镇上赶最后的年货集市,我们都叫它“叫花集”——乞丐的集市,有钱的早把年货备齐了,三十儿赶集的全是穷人。因为奶奶刚入葬,我们今天不用上坟也不用贴对联,时间就宽裕很多。哥哥带着小侄子小外甥去理发,我们女生们买了甘蔗、芦柑、瓜子、鸡蛋卷、米花糕、大葱、生姜、香菇、可乐、碗筷。母亲炖了一个鸡肉火锅,大厨小哥烧了鱼、香肠还有素菜,嫂子煮了姜汁可乐,父亲煮了白米饭。天气暖和我们就在院子里吃饭,身边就是菜园子,院子里长满大白菜、小青菜、蒜苗,我们笑着说如果下火锅的青菜不够直接去地里拔就好了。

下午,母亲和父亲在洗菜剁馅准备包饺子,我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吃瓜子吃零食,聊着聊着,哥哥和小哥就打起了呼噜。

大年初一,我们去给本家的长辈们拜年,小孩们装了满满一包糖果。午饭和晚饭都是火锅和饺子。晚上,大哥、小哥、嫂子还有小孩子们全都去楼上,我们姊妹四个呆在母亲的房间里,她收拾东西,我们围着她讲话。母亲翻出了我以前用过的羽毛球拍、棒球棍、滑板车、复读机,哥哥结婚时候我写的菜单和购物清单,爸爸的旧西服,侄子刚出生的花棉袄。一件旧东西翻出来,总能引得我们几个连声大叫:“天哪,这还在呀。”哥哥一直想把我的复读机修好,那里面有一盘旧英语磁带,却怎么都放不出音乐。我们说笑到十二点,父亲一直在睡觉,时不时打几声震天响的呼噜。

大年初二,我们带上家里的猪头猪腿腊鸡腊鱼、白菜蒜苗小青菜,烟酒花生甘蔗还有每个人的衣服鞋帽行李箱,装了满满两车离开了。母亲和父亲锁上家里的大门小门,关掉家里的电闸水闸,我们和老房子说再见了。这栋三层楼房是我们家在村子里的第三座房子,正好在里面住了十年。房子很大很大,我们经常在屋子里打羽毛球、踢毽子,跳绳。以前,父亲为了照顾奶奶必须留村里,这么大一座房子就他和奶奶两个人,过年的时候我们才回来,一直呆到正月初八。

现在,奶奶走了,父亲也要离开村子,哥哥说以后过年也不用回来了。当然,每一个扫墓上坟的日子,他都会回来的。麦子成熟的季节,父亲也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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