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个傍晚，张莹刚一进家门，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动荡不安的因素。
表面上看去，她的一双儿女还像往常一样，在地毯上看电视玩玩具，婆婆照样在厨房准备晚餐，周烨也照例葛优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但是，她就是感觉，这个家很快就要迎来一场风雨。
晚上，婆婆和孩子们都睡下后，周烨苦着脸跟在她屁股后边，从阳台的洗衣机旁晃到卧室梳妆台前，又从卧室晃到小厅的酒水柜旁。守着她喝了两口红酒后，又跟着她回了卧室，可就是不说话。
张莹被他这拨操作整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可是，周烨依旧只是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歪坐在床头，呆望着三岁半大的女儿发怔。
张莹忙完一切关好房门和大灯，动作轻柔地爬上床后，周烨却猛地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老婆，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她说的一定不是真的，这绝不是我的错，你一定不能因此而离开我。”
张莹听到周烨的这番话时，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思维紊乱得压根儿就不能把他话中的信息进行组装。
她的第一反应，是周烨在外面招惹了别的女人，被对方逼宫，走投无路了，选择坦白从宽，求同盟军来了。
但是，那仅仅是她的猜测而已。真实的情况，远比这雷人，也更棘手。
02
在张莹的反复催促下，周烨才艰难地开了口。
早在认识张莹之前，周烨曾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对方是一个房产推销员，二人前后只相处了半年之久。
但是，就在当天上午，那个前女友却重又找上了他，说跟他有个男孩，已经七岁了。
张莹所有的睡意顿时都跑去了九霄云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瞪大眼睛不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周烨回了给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算是对她的回答。
“她一直没结婚？”
“结了，又离了。原因就是她前夫发现了孩子非他亲生。”
张莹用力甩了甩头后，努力克制着心里的不舒服感，问道：“她怎就那么确定孩子是你的？既然她当初有了你的孩子，你们为什么又分手了？之前你为什么从没跟我说起过这些？”
面对张莹的连珠炮问题，周烨也一一做出了回答：“她给我看了孩子的照片，孩子……当然，最后还是得以亲子鉴定结果为准。她当时不知道孩子是我的，一直以为是她前夫的。跟她分手，是觉得跟她合不来，她跟我妈也处不来。不跟你说，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有了孩子。分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过。”
张莹的心情一时沉重之极。
周烨都说那孩子八九不离十是自己的，说明这事基本上是坐实了。问题是，那女人找上门来，目的是什么？她因为这孩子离了婚，会同样要求周烨也离婚，跟她重组一个新家庭吗？
如果是那样，她和她的一双儿女该怎么办？
张莹第一次觉得，这漫漫的漆黑长夜，是那样的难捱。
03
慢慢地，张莹回想起了与周烨的相识、相恋以及走进婚姻后的所有过往。
身为中学教师的张莹，是在某打车频道上认识周烨的。连续三次，张莹都打到了周烨的车。
第三次时，二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周烨更是开玩笑说，二人这缘分，还真剪不断理还乱。
没想却一语成谶。
正式介绍后，张莹才得知，周烨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那几年父亲经历了好几次大手术，欠了点外债，他只得趁下班后和周末休息时出来跑车赚点外快，以求早日还清账。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周烨的形象在张莹眼里瞬间就高大上起来。连那瘦削的身材和黝黑的皮肤，似乎也带上了魔性的吸引力。
同样，周烨得知张莹在当地一有名的私立学校上班，经常忙得晕头转向，却还是坚持每个周末回去陪父母吃顿饭后，也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交往了八九个月后，周烨父亲病情加重，自知不久于人世。周烨应父亲的期望，跟张莹办了一个隆重但却相对有些简单的婚礼。
说隆重，是说他和周家亲友圈都非常重视这桩婚事；之所以有些简单，也是因为周烨的实际情况，给不起高昂的彩礼和声势浩大的排场。
张莹一点都不介意这些。在她看来，婚姻幸不幸福长不长久，跟彩礼多少和婚礼的规模，没有必然的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二人的人品、责任心和对婚姻的经营。
到现在六年多了，现实的情况也印证了她的看法。二宝生下来后，周烨就不再跑车了，每天早上送完俩孩子又送张莹，一下班就接孩子带孩子，家里家务有婆婆掌管大局，张莹也不操心。
用岁月静好四个字形容他们日下的生活，恰如其分。
04
然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变化。谁也没料想到，就在他们的日子一年年变得自如起来时，周烨的前女友却携子，从天而降了。
张莹没有阻止周烨去跟对方做亲子鉴定。当然，她也不认为自己阻止得了，她也曾天真地幻想过，没准周烨和他前女友都弄错了。但很快又被自己反驳了。
她更关注的，是结果出来后，他会怎么做。
一个星期之后，鉴定结果出来了。张莹看着周烨手机上孩子的照片，和鉴定结果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怪不得周烨说不用做鉴定都知道孩子是他的。那孩子的鼻子和眼睛，简直就是周烨的翻版。眼睛同样的小巧圆溜，连双眼皮的厚度都相差无几。鼻梁高、瘦又长，鼻尖也同样的饱满小巧。
周烨大概也发现了张莹情绪低落，表情难看，尝试着开导她说：“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她要做鉴定就做呗。就算是结果确定了，对咱们的生活影响也不会很大的。”
张莹的脑袋飞速旋转：说得好听，影响不大。她如果不带目的，干嘛来找你？就算不要求你离婚娶她，她难道不会让你出抚养费？
一想到以后周烨要因各种原因，比如给抚养费，给孩子去开家长会，送孩子去医院看病或是去陪他，尽父亲的责任，必须得跟前女友接触，张莹的心紧便恰恰地痛，心脏也突突跳得老高。
可这孩子都已经七岁了，还是在认识自己前周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的，谁也不能把他塞回去，她也不能把周烨怎么样。
真是要多闹心有多闹心。
05
最后，张莹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周烨：“你前女友怎么说，有没有要你离婚娶她？”
周烨本能地一愣：“说什么呢？曾经沧海难为水，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现在你们的情况不同了呀，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儿子。”
周烨飞快往张莹脑门上弹了一嘣子：“我跟你还有了一双儿女呢。在你看来，那张结婚证是那么好领的吗？说退就退？”
张莹没再吱声。心下却仍然不免有些忐忑，不是她不相信周烨，而是她不相信人性。
她坚信，周烨那前女友，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
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也确实如同她料想到的一个样。接下的很长一段时间，周烨都没能按时接孩子放学，每天都是到点给张莹发条微信，让她去接孩子。
周烨自己，每天都是十一点半才到家，人也越来越沉默，回家洗个澡倒头就睡。
这样的情况持续快一个月后，张莹按捺不住了，特意请了半天假，跟同事借了台小电摩，早早地蹲守在周烨单位的楼下。
刚到十一点半，她就远远地看见周烨开着车冲了出去，她本能地跟在了他车后。可是，刚刚跟过第二个十字路口，就跟丢了。
张莹挫败地连跺几次脚后，垂头丧气地回了学校。
下午三点多，有学生来告诉她，校门口有人在找。
匆匆跑去一看，是一个神情憔悴打扮显眼的女人。看第二眼时，张莹看出，女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野心。
她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她更知道，这时候，自己表现得越镇定就越主动。
06
女人也没绕圈子，直接亮出了身份——方新华，周烨前女友，那个七岁小男孩的亲生母亲，一个让周烨和前夫无缝对接，最后连孩子是谁的都没数的女人。
坐在离校门口不远的茶馆里，张莹挺直后背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女人开口说出下边的内容。
不出所料，女人先是说自己当初跟周烨匆匆分手后，又如何跟前夫一见钟情，最后发现有了孩子闪婚，到头来又发现孩子不是前夫的，落得了离婚收场。
尔后，话锋一转，说现在的房地产一年不如一年，自己的工资也一个月比一个月少，孩子现在已经上二年级了，以她一己之力是带不大的。
听到这儿，张莹语气清冷地说：“对不起，如果你今天来是跟我说这个的话，我觉得你找错人了。我对你的孩子，没有任何责任而言。”
方新华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要害的短暂尴尬后，飞快否认：“不是，我不是这意思。你看，你和周烨都有正式工作……”
张莹本想再次抢过话茬，快点将对方打发走，可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没在周烨那儿碰上钉子的话，那也犯不着来找自己。不如静下心来，看她到底想干嘛。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方新华明显没发现张莹的心理变化，自顾自地说：“如果你们离婚，让周烨带上你们的女儿跟我结婚的话，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张莹腹诽：好一个迎刃而解。怪不得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连自己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都分不清楚。
但明面上，她还是不亢不卑地回怼道：“我还是坚持认为，这事你应该找周烨，而不是我。离不离婚是我跟他的事，这世上的人和事，也不应该总以某一个人的意愿为转移的。”
岂料，张莹的话音未落，方新华就哆嗦着手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啪一声拍在桌子上，说：“这是他今天中午给我送来的协议，每月付500块抚养费，别的看病什么的一概不管，休息时间陪孩子出去玩更是想都别想。凭什么？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张莹心里仍旧堵得慌，可多日来一直悬在半空的那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07
最后，张莹毫不客气地指出，如果方新华不认可周烨拟定的协议，可以去法院起诉，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后的整个半下午，她都在为周烨拟下的协议书中那每月500块，纠结不已。
周烨到底还是对她生了防备之心，这每月500怎么着也算是他们的共同财产，于情于理，周烨都应该跟她商量一下的。
这个数字，像一只死苍蝇一样，哽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度日如年。
虽说数目不大，但如果没有这横生的枝节，没有这小男孩的存在的话，这500块也可以拿来干很多事情的。这感觉，丝毫不比亲手从自个儿碗里分羹汤出去要好。
可马上她又反过来想，事情已经这样了，这种忍痛割爱的处理方法，到底还是比大动干戈的离婚重组要好得多。
今天这局面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同样也是周烨不希望看到的。夫妻，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还是要多点理解多点包容，多点感同身受后的支持。
这样想着下来，张莹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周烨下班后去了哪儿，她大概心里也有了数。
晚上，周烨回家后，张莹把方新华来找自己的事如实相告了。周烨斩钉截铁地说，离婚娶她是不可能的，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上法庭了。
他预期中的最好办法，是一次性解决，免得以后她又生变卜出幺蛾子。
所以，他这段时间，又趁着下班后，跑车去了。
张莹温柔地亲着他的额头，说道：“我知道。让我们一齐面对吧。”
那一瞬间，张莹忽然就对婚姻和伴侣多了一重理解。那就是，好的婚姻中的伴侣一定是能替对方着想，时时刻刻能跟对方并肩作战，同仇敌忾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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