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4

陈立奶奶是爷爷六十二岁那年没的。奶奶当年是戏班里的角儿，没念过一天书，但肚子里的戏文全写下来，能造字典那么厚的一本书。爷爷是场面先生，能打鼓，拉胡琴，还吹得一手好唢呐。奶奶走后，爷爷随着戏班转场子，有时也当演员，一把岁数，声音依旧亮如洪钟。渐渐唱出了名气，谁家的白事爷爷不到，主家就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再怎么咿咿呀呀，悲悲切切，没有爷爷老道的秦腔，这场送别就不诚心不圆满，七零八落的。爷爷待到一个礼拜的时候，班主一天好几个问候电话，催促爷爷快回。爷爷每次都支支吾吾请求再宽限几天。孙子的事比天大，说什么他也要把姥姥这尊佛给搬走了。

爷爷没想过和姥姥往伴侣的那个方向考虑，充其量就是互帮互助，养老路上搭个伴，生活上尽量不麻烦儿女。爷爷模模糊糊感觉，姥姥好像和自己想得不一样。她想和陈立他们两口子绑在一起。

爷爷和姥姥的关系是因为一件突发事件更上一层的。本来姥姥对爷爷的定位也就是个暂时出现的聊友。她喜欢听村里的趣闻轶事、蜚短流长，爷爷的秦腔一开嗓更是如痴如醉，最重要的是，爷爷懂周易，能给儿子算卦。爷爷和她唠儿子，她七分真三分假，不由自主就给儿子披了层金。爷爷想聊聊张洁小时候，姥姥记不起来多少，不住说，这孩子没有她舅舅当榜样，就那个倔脾气，早就混大街了。在姥姥心里，没有几个人是她瞧得上的。故去的老伴儿不怎么样，眼前的爷爷更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就在两个老人的交往若有若无，忽冷忽热的当口，爷爷摔了一跤，当时疼得龇牙咧嘴，还紧紧攥着狗绳。是姥姥边责怪爷爷心实边叫来了120，跟车把爷爷送到了医院。爷爷刚来那两天，早上十点在屋子里唱戏，有一次窗户没关严，穿透力极强的浑厚嗓音吵醒了楼下睡懒觉的邻居。楼下的气势汹汹跑上来把爷爷批了个脸红脖子粗。爷爷不住赔礼道歉，保证再也不敢在家唱了。第二天这个邻居新养的狗半夜狂吠，让小区业主在群里骂开了花，爷爷主动跑下去说我没啥事，白天帮你遛狗吧，晚上它就安静了。刚和狗过了磨合期，谁成想，一群孩子在小区里骑自行车追逐，马上要撞上狗了，爷爷用力一拉，自己摔倒了。爷爷住院这几天，姥姥坚持要自己照顾，爷爷很感动，以前把姥姥想成一个爱算计的人太片面了。再往多了想，没连累孩子们耽误工作，可俩孩子陪自己说话的时间明显多了，姥姥也能从牌桌上歇歇手，自己这一摔也不全是疼的事儿啊。在爷爷面前，陈立把姥姥无私奉献的光辉形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恭维到了，背过人觉得肉疼，姥姥肯定又琢磨着一张价格不菲的账单。

如影随形（1）爷爷来了

如影随形（2）

如影随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