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电影明星黎明晖,她也是我国最早一批流行曲歌手。当年黎明晖的短发亦曾掀起一阵风潮。
留长发,还是剪短发,这在今天看似“简单”的自由,对中国女性来说,得之不易。
1912年3月5日,孙中山正式颁布大总统令,要求全国男子剪掉清朝的长辫。
本来,这只是个针对男性的政令,但其发布后的反响远远超过政府预期:湖南衡粹女校一名学生竟也带头剪断了长长的秀发,并倡议在学校设立“剪发会”。
因为满清开国之初的血腥的“留发不留头”,汉族男子不得已蓄辫。而女子留长发则是数千年来不变的“传统”。所以女学生们剪短发的行为,大大震撼了各界。
这时民国刚刚创立,大量官员其实都是前清时候的旧人,换汤不换药。社会思想之保守固执,并未有根本的改变。女子短发因而被不少人视作破坏民国社会风气的叛逆。
“将来必至酿成一种不女不男、不中不西之现状,不独女界前途之忧,实民国风俗之忧。”
湖南民政司长更以此为由,强制关闭了衡粹女校的剪发会。可对进步女性剪发的恐惧,并没有随时间消散。
到了1916年9月,民国教育部干脆颁布女子学校“五条惩戒规则”,第一就是“不准剪发,违者斥退”。
中国女性最早争取发型自由的努力,在国家权力的打击下,终于式微。
但新的火种,却在三年后的“五四运动”中,再次燃起。
女为悦己者容?
为人的权利才最重要
郁达夫曾说,“五四”最大的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现。
把对“人的发现”推广应用到妇女身上, 发现了“妇女也是人”,妇女发现了“我也是人”,并且是个完完全全的人。
这个人是要自己做的,不是靠别人可替代做的,这便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
1920年1月,北京孔德学校的女学生主动剪发,《晨报》将这些女生的名字一一刊出以示表彰。很快,上海、广州、浙江等地的报刊也不断报道女子剪发的消息。
在广州,有人提倡设立女子剪发社,光赞成入社的女学生就有三千多人,她们果断行动起来,剪短了长发。一些女教员也加入到女子剪发的阵营中。
不过,争取自由的女学生,每个人都承担了空前的舆论压力。
武昌一位带头剪发的女学生后来回忆,说茶馆里的一些闲人看到她们,往往互相问答:“你说是男将是女将?”有的答是女,有的则故意大声说:“是个男将吧!”
“在轰然大笑中,我们低头走过。”
雌雄难辨,有伤风化,正是当时反对女子剪发的主要声音。与反对声音同时存在的,当然少不了行政当局的禁令。
教育部为整顿女校,三令五申禁止女学生剪发。四川、湖南、江苏等地的学校更针对女学生和女教师,号称“剪发者拒招,违令者开除”。
腐朽的旧官僚以看怪物的心态,对待这群剪发的女学生。但她们也并非孤军奋战,革命者与进步青年们却也在极尽一切力量支持女学生们追求解放。
许地山先生发文表示,女性发饰代表一种身体的束缚,装饰头发“是女性被男性征服以后”要用的工夫。故而女子摆脱发饰、剪短头发,便具有女性从受制于男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重要意义。
《民国日报》副刊《觉悟》更明确表达对女子争取剪发自由的支持。《觉悟》还对彷徨犹豫之中的未剪发女子,给予鞭策,并不时刊载剪发女子的来信,主编邵力子还会在报刊版面加注以示鼓励。
难以想象,当时女性剪去长发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因为敢留短发的女性,几乎必然是愿意接受新思想的人士,可以视其为“革命者”。
视革命为洪水猛兽的反动军阀与土豪劣绅,便将短发女子,视作自己报复的目标,加以屠杀。
武汉的女子剪发运动曾经是革命高潮的象征,而《妇女杂志》所发表的文章中曾这样讲道:
“1927年秋冬之际,武人与当地豪绅对于这种象征发泄了他们横暴的感情,残杀是首先加于剪发的女子……(尸体被)卧露在济生四马路上……”
鲁迅先生对此评论道:
“现在的有力者,也有主张女子剪发的,可惜据地不坚。同是一处地方,甲来乙走,丙到甲走,甲要短,丙要长,长者剪,短了杀。这几年似乎是青年遭劫时期,尤其是女性。”
头发,本是人体最轻盈自由的东西。今天的人,若不读历史,绝对想不到原来这缕缕青丝,曾经被戴上了如此沉重的枷锁。
不是你去选择长发,而是作为中国女子,你只能选择长发。这是何等的不公与压迫!
旧势力疯狂的反扑,也终于让新青年们认识到,光靠针锋相对的斗争,只会多付出更多无谓的牺牲。真正想让中国女性得到剪发的自由,只能从改变传统审美着手。
西风东渐之中
寻找推广新发型的机会
巧合的是,欧美在上世纪20年代,也掀起了一股短发热潮,并迅速波及到上海等中国沿海城市。
1925年,影星黎明晖因为影片《花好月圆》走红上海滩,她的短发形象也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黎影星表示,自己是好莱坞明星考伦·穆亚的粉丝,因为“考亦短发,天真活泼,娇憨动人”。
黎明晖之后,沪上女明星纷纷剪短头发。有人做过统计,1926年创刊的《良友画报》从第1期到第100期,有53期以女星作封面,其中有39位的发型并非传统的发髻,而是或齐耳或齐肩的短发。
既能响应革命号召,又可模仿明星以追求时尚潮流。江浙女子剪发的风气一时间风起云涌。
甚至于,1927年4月,上海妇女革新团体还不得不发出通告,强调剪发“不是为时髦”,而是“表示女子解放与革新”。提醒大家莫忘初衷。
而京、津等北方都市女性的短发风潮也不甘落后。名伶孟小冬剪短发的小照,刊载于1927年4月的《北洋画报》;李鸿章孙女的剪发照,刊于次年8月的《北京画报》;1930年1月,北大女学生马珏的短发照,成为《北京画报》的封面……
《良友画报》1936年1月封面人物——演员梅琳。
北京城的理发老店还与时俱进地争相设立女子理发部,诸如“会仙(苏州胡同)、百里闻(南池子)、中国(西长安街)、凤鸣(西四)……”。
1928年,北京成立女子理发学校,甚至对学员的文化程度还有相应限制:“在高校(应指当时的中学)毕业,及具有同等学力者”,方可入校学习理发。
当时还有人打趣道,“想明年今日,必有一大批理发学士、理发硕士、理发博士出而应世”。
借着西风,女子剪发渐渐脱离政治,回归其“发型”属性,重归于流行美学范畴。中国新女性的剪发自由,也终于在新审美的推动下,冲破了种种阻碍。
或许直到此时,女性的头发才真正属于自己拥有。
1936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德国柏林举行,上图为参加该届运动会的中国国术女运动员,她们不仅衣着得体,意气风发的短发,也十分符合国际体育精神。供图/何云凌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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