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龙,也许是十二生肖中最特殊的一个。
不同于地支中的其他十一字,“辰”字代表了时间、星辰,十二地支,又可谓十二辰,所以“辰”在十二地支中有着代表意义。
辰搭配着最特殊的动物——龙。龙作为一种神圣的、神化的动物,为何出现在生肖中,与日常的牲畜为伍?是因为辰这一位置太重要、所以需要一个统领?或许是因为“辰”时(7-9点)云气初升,古人以为龙最为活跃?又或许是因为十二种动物,需要一个“水军”代表?
都有可能,但还有一种大胆的猜想——也许龙曾经只是古人常见的一种动物,所以才可以与牛羊马兔为伍,而名列十二生肖。辰龙也可能并不特殊,更不神秘。
不知是不是董家的祖宗藏私,刘累似乎本事没学到家——它将龙养死了一只。刘累充分利用物资,他将死龙做成了肉醢,即肉酱,进献给了孔甲,希望讨得孔甲的欢心。“天上龙肉”想必比地上驴肉更香,吃过龙肉醢的孔甲,便接着向刘累索要,刘累闻之心惊——大约是王室家里的龙也不多,再杀两只,事情必然败露,也可能杀龙比较具有技术性挑战?总之,刘累放弃杀龙,决定出逃,这位牧龙者颇有一点果决的流氓气。日后,龙肉厨师刘累的一个子孙刘邦,将宣称自己是“龙子”,又为祖先放牧的生物——龙,打了一通广告。
既然可以被牧养,还可以被做成肉酱,所以古时的龙应该是人间的动物,即便比较稀罕,总还是能找得到的。
让我们看看,神秘的古龙可能长什么样?
在河南濮阳西水坡,传说中的五帝之一颛顼之墟,出土了一座墓葬,墓主身旁摆放着用贝壳做成的龙、虎。这座墓葬距今大约有6400年。从外形看,这只龙太正常了——这也是它最不正常的地方,它形象典型,爪、尾、身、头皆与后世的龙相去不远,甚至比先秦时的各种龙还“像”龙,难道龙一开始就是一种确定存在的动物,所以才会被如此具象的描绘?但如果放下我们对龙的认知,或许会发现,这只“龙”更像是一只鳄鱼。
对于先民来说,老虎是路上最勇猛的动物,那么鳄鱼大概是水中最凶狠的霸王,驾龙驭虎,正是英雄所为。那么,也许彼时的龙就是鳄鱼?
在辽宁牛河梁,在内蒙古赤峰,中华大地的北部,广泛出土了一种玉兽玦。这种兽珏呈C形,大脑袋,长身蜷曲而无足,恰如甲骨文的“龙”字,没错,这种五千多年前的玉珏也是龙。
这种龙是什么动物呢?有人说这是猪,这大头的嘴巴像猪嘴,所以叫玉猪龙;有人说这是蛇,只有蛇才会有这蜷曲的长身;还有人说这是蛴螬(qícáo),也就是金龟子的幼虫,这种虫平时身体都是弯曲如C形,此物对农业生产影响极大,而且长大后还能变化飞翔;还有人认为这是“蚕龙”,除了形象相似以外,作为中华民族最先驯服的昆虫,蚕为后世创造了天量的财富,理应受到先民的特殊关注。
所以刘累到底做的是鳄鱼肉酱、猪肉酱、蛇肉酱还是蛴螬酱呢?或许还有更多的可能。
▲ 美国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收藏有一只商代嵌绿松石龙形器柄,具有蛇虫之相。 摄影/动脉影
在华夏先民百科全书《山海经》中,记载了更多关于龙的记忆。
▲ 通常认为中国龙没有翅膀,但图中这块南北朝时期的彩绘画像砖中,却画着一条身生双翼的腾云彩龙,它就是中国文化中唯一有翼的龙——应龙。 摄影/川后
万物可化龙,也就意味着龙也可化为万物。寄居于“鸡猪牛羊”之间的龙,随时也可能会转化为其他常见动物。
最容易与龙相互转化的是蛇。北方地区在谈及生肖蛇时,都称之为“小龙”。龙身即蛇身,民间向来传说蛇化为蛟,蛟则化龙。《孟子》说,尧时洪水泛滥,中原大地上蛇龙共居,所谓“龙蛇混杂”大约如此。其实蛇龙本一家,也无所谓混杂。
龙亦可化为马,“车水马龙”是古人的一种认识,人们往往将马和龙相联系,到了《西游记》里,小白龙干脆就成了小白马。
▲ 白龙马原是西海龙王之三太子小白龙,因违逆父命被囚鹰愁涧,后化作白马驮负唐僧取经,被封为八部天龙,最后在化龙池中得复原身。 图片来源:中国书店出版社《清彩绘全本西游记》,萍乡市图书馆藏。
唐朝时有一个叫卢君畅的人,曾在一次郊游中见到两只非常漂亮的白犬,这两只白犬在一阵奔走后跳入池塘中,然后池塘水浪翻滚,突然两只白龙自池塘冲向天空,接着风雷大起,原来,这是龙所变化的白犬。
同样是唐朝,有传说唐玄宗将安禄山灌醉,变化成了猪头龙,唐玄宗得知后并不惊讶,便称之为“猪龙”,不知这猪化的龙是否与龙山玉猪龙仿佛。
北宋雍熙年间,蜀中有一郭姓豪客,在郊外打猎时得到了一只长相雄奇的雄鸡,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他背着鸡便走,结果走在半路鸡便滚烫如火,突然风雷大作,此鸡便飞入道旁涧中,原来这是一只“雉龙”,也就是变化为鸡的龙。
▲ 纵览历史,可以看到各种生肖动物的“泛龙”现象。可能由道教文化中的“万物生化”概念而来,也可能是对组合版神龙的一种解构行为。 供图/慢半拍文化
如此说来,不只蛇是小龙,马是马龙,狗是犬龙,猪是猪龙,羊是羊龙,鸡是鸡龙,十二生肖中竟有一半多都是“龙”……如此说来,“辰龙”只是诸龙的一个特殊代表罢了。
从《山海经》中的记载不难看出,各地的龙差异性极大,有的能兴风雨,有的能放大光芒,有的暴戾食人,有的本身就是人,由各地多种生物“进化而来”的龙,在传说中逐渐被融合、统一,兴风雨、可幻化、力量大、能上天、可入水,累积成为后世龙的统一特征。
至迟在秦汉时,龙脱离了日常,成为了一种万众瞩目的神奇动物。
在秦简《日书·盗者》这篇占卜指南中,方术家试图根据物品失窃的日子,给出破案的线索:若子日失窃,那么小偷像老鼠,尖嘴,少须,黑手,脸上有黑点;丑日被盗,小偷像牛,大鼻长脖,长手长脚但伛偻。如是,方术家为每日行窃的盗贼都做了画像。但谈及辰日失窃时,却没说小偷像什么动物,反而说辰日失窃,小偷是男子,“青赤色”,为人“不榖”。青赤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龙,而不榖则是先秦王侯的谦称,意通孤寡,如果按此推测,这天的窃贼该是身着青赤色的“窃国者诸侯”无疑了。大约就在彼时,龙被赋予了权力和神圣的意义,龙亦与王侯、王权产生了直接联系,所以方术家刻意忽略“龙”不写,以防惹祸上身。
龙,既然已经神圣到与王侯相连、方术家不敢直言的程度,也无怪乎刘邦将祖先牧养、烹饪的动物,奉做自己的生身父亲了。经帝王刘邦这一捧,龙的地位加速上升,从原本的四方神兽之一,变成了众生的绝对统治者。
龙成了统治者的象征,普通人还敢“属”这个属相么?出生在龙年的人,又怎么自叙生肖?在汉朝,恐怕中原大地的“属龙”者,都为这样一个问题而纠结。东汉思想家王充在《论衡》中,反驳了将生肖与五行绑定、强行解释生肖之间生克关系的说法,在其文中,十二生肖中的十一个生肖轮番登场,唯独刻意省略了“辰龙”的生克问题,显然也是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南北朝的纷争,为中原大地上添上了许多游牧文化的色彩,也打破了日益沉闷的社会阶层分隔。十二生肖传入中原周边地区后,人们都十分乐意接受这种亲切的纪年法,全民使用生肖纪年大概便是从此时开始。
龙,这种威武、勇猛的传说中的动物,非常符合游牧民族的审美需求,如匈奴人的首都便称为“龙城”,《后汉书》则记载,“匈奴俗,岁有三龙祠”,龙作为匈奴全民偶像受到尊重。此时,佛教也开始流行于神州,在将十二生肖纳入佛教文化的同时,也为“龙”增加了新的形象:印度神话中本有娜迦,是一种蛇神、多头、剧毒且能行云布雨的怪物,在佛经翻译中,便将此物化为龙——也就是天龙八部中的龙众,龙成了众生平等的佛弟子之一,辰龙多了一点吉祥的意味。
虽然日后龙与皇权关系不断密切,但经过草原文化的冲击与佛教的改造,生肖龙到底还是回归了百姓日常,任皇家自称“龙子龙孙”,百姓对龙竟是越来越戏谑了。
▲ 电视剧《西游记》中,泾河龙王化身成人来到西安。
人们甚至可以开“真龙”的玩笑。在《西游记》第九回中,泾河龙王化作白衣秀士来到长安城中,结果袁天罡的叔叔袁守诚远远地说,“属龙的本命,属虎的相冲”,一句卦语挑起龙王的好奇,招惹祸端。
龙作为一个“强势”的象征,竟又与“虎”放在一起“开涮”,如在《金瓶梅》中,西门庆属虎,潘金莲属龙,暗喻男女主角“龙虎斗”。人们不仅议论龙,甚至还大张旗鼓地“娱”龙。
自宋代以来,舞龙就成了年俗,很难想象其中有任何禁忌的意味。宋人吴自牧在《梦粱录》中有关南宋龙灯的记述:“元宵之夜……草缚成龙,用青幕遮草上,密置灯烛万盏,望之蜿蜿如双龙之状。”这是陈设观赏用的龙灯。而南宋大诗人辛弃疾有“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诗,说的又是由人舞动的龙灯。而明清时期,舞龙灯之风更盛,至今不绝。
“灯龙”大多由九节组成,暗和后世龙的形象。龙头用竹条扎好,蒙上白色的清明纸,涂以色,有角、有眼、有嘴、有鳞、有胡须,筒形的龙身,鱼尾状的龙尾,无不生动。下方以木柄撑住,以方便旋舞,前方经常导以灯牌,上书“五谷丰登,官清民乐”等字样。舞罢尽兴,常常以鞭炮烟花直对龙身,完成“烧龙”的壮举,再将其送入水中,意为送龙归海。
农历二月二,汉族要过龙头节。此时正值惊蛰、春分时节,民俗认为蛰伏一冬的龙,在这一天抬头活动,以后的雨水也会多起来。明人沈榜的《宛署杂记》有关于“二月引龙,熏百虫”的记载,乡民用灰自门外蜿蜒布入室内、厨房,呼之“引龙回”。假如再算上五月的龙舟,一条条神龙,早已悄悄离开神圣的皇家禁地,变得可亲可爱。
纵观龙史会发现,人们印象中神圣不可冒犯的“龙”,不仅大大方方地名列十二生肖,加入寻常动物的行列,更是民间喜闻乐见的娱乐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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