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公像。 摄影 / bestview
▲ 图为故宫博物院所藏《关羽擒将图》，描绘的是关公水淹七军、生擒庞德的故事。摄影／朱子浩
《赤兔之死》
三位一体的文化偶像
关公在死后400多年，才正式享受到国家祭祀。从三国到隋唐，他的历史地位很平常。至南北朝，乱世之中，人们推崇勇武，于是关、张二位“万人敌”受到骁将的尊崇和模仿。再到宋太祖开国，迎来了重文轻武的思想风潮，重塑儒家正统地位，成为时代的需要。这是历史的潮流，不可逆转。——世上本无绝对的价值观，一切都是需要造就。
然而不论何时，无论是看重他的智勇，还是推崇他的忠义，这些都是关公的“基本人格”，如果因为某种需要，而涂改甚至抹杀其身上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关公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2011年的电影《关云长》就尝试颠覆性地“塑造”关羽。用导演麦兆辉和庄文强的话来说，为了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关羽，影片加入了众多“情”的元素。当然，这个“情”并非单指男女之情，也包含了兄弟、朋友之情。只是，当“武圣”变成“情圣”，虽然人物的性格变得更加鲜活，但许多看过影片的观众却完全不买账。因为他们感觉这已经不是中国人所熟悉的关羽了，关羽就应该是光明磊落的忠义智勇，而不是柔肠百结的矛盾徘徊，于是有影评人说，“它（影片）的致命错误就在于在以现代人的视角去解读古人的同时，忘记了古人不会以现代人的思维去行事。”
美国圣地亚哥加州大学人类学系教授、芝加哥大学人类学博士Davidk jordan（汉名焦大卫）先生曾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我尊敬你们的这一位大神，他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敬。他的仁、义、智、勇直到现在仍有意义，仁就是爱心，义就是信誉，智就是文化，勇就是不怕困难。上帝的子民如果都像你们的关公一样，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美好。”
▲ 河南洛阳市南石山唐三彩作坊中的关公像。 摄影/马宏杰
作为历史人物，他是三国时蜀汉的五虎上将之首，南征北战，忠义仁智，威震华夏；作为文学艺术典型，他更是集中国传统美德之大成，成为无瑕疵的完美超人；作为一位被世俗尊奉的神，他被迷信为降妖护国、平寇破贼、除瘟攘灾、助人发财等等的全能华夏之神。把这三者归纳起来，关羽实际上是中国传统道德精神的浓缩。
史书《三国志》粗略地记录了关羽的生命轨迹，再加上《三国演义》的华丽演绎，关羽的一生便留给后人一本多姿多彩的长卷。
关羽年轻时杀县令、投官兵、打黄巾，后奔走至琢郡（今河北琢县）时，正值刘备在乡里聚集人马，便和张飞一起投奔到刘备手下，三人桃园结义，生死同心，力图匡扶衰朽的汉室；刘备投靠军阀公孙瓒，做了平原相，任关羽为别部司马，与张飞分统部曲，追随刘备左右；刘备袭杀徐州刺史车胄，派关羽领徐州，守下邳；建安五年（200年），刘备兵败投袁绍，关羽被曹操所俘，曹操礼遇甚厚，拜为偏将军，封为汉寿亭侯，但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降汉不降曹”；为报曹操知遇之恩，他策马千万众之中，杀颜良，诛文丑，解曹军白马之围；曹操更加喜爱关公，派关羽同乡张辽劝说，关羽说：“我知道曹公对我很好，但我受刘备厚恩，立誓生死与共，绝不能背叛于他。”曹操听罢无可奈何。
关羽打听到刘备下落，拜书告辞曹操，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找到刘备；刘备收江南诸郡后，拜关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领兵驻扎江北；等到西走益州后，于建安十九年（214年），令关羽镇守要塞荆州；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关羽围攻曹操大将曹仁于樊城，又活捉于禁，斩庞德，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当时刘备已称汉中王，封关羽为前将军；曹将司马懿、蒋济献计：关羽得志，必非孙权所愿，遣人劝孙权断其后路，并许割江南，以图解樊城之围。孙权曾经想为儿子娶关羽的女儿，被关羽拒绝：“虎女焉配犬子！”部下糜芳、傅士仁叛变孙吴，关羽兵败失荆州，又遭吴将吕蒙、陆逊伏击，关羽与儿子关平败走麦城，被孙权捉住，大骂不降，被害于漳乡（今湖北当阳东北），壮别人间。
关羽生命的结局是悲剧性的。麦城败亡，使他“志扶汉祚”的一腔宏愿付诸东流。伟大的女作家冰心曾说，当读到《三国演义》中关羽败走麦城时，她哭了。在这一刻，冰心代表的绝不是一个人，视关羽如自家人般的感情，早已渗透进许多中国人的血液中。
这就是关羽的一生。寥寥几百字，足够说清。但其中有些字，换了其他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望尘莫及，比如“千里走单骑”这五个字。
在一个网站名为“最喜欢的关公事迹”调查中，列出了关羽一生主要的事迹——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廉城斩车胄、千里走单骑、斩颜良诛文丑、三战黄忠、单刀赴会、水淹七军、刮骨疗毒、败走麦城——让网民选择。最后，“千里走单骑”以近65%的高票当选第一，为什么？“温酒斩华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令人热血沸腾；“水淹七军”，堪比诸葛亮之奇谋妙计，让人神往不已——然而这些都不能排名第一，惟独“千里走单骑”，夕阳下一个孤绝寂寥的背影，却是最多人的选择和向往，这是为什么？
虽然不喜欢所谓的“解读”，但我们却不得不用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解读一次，只为了找寻“千里走单骑”背后的动因。
关羽“千里走单骑”时的刘备，说得难听一点，只能算是个徒有抱负的流浪汉。关羽和刘备之间的关系，完全依托于当初他们相识时的“桃园三结义”。这种结义，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并没有多少制约力。就如古代来说，为了自己的“美好”前程，抛兄别弟者有之，父子相残者都有之，连亲骨肉尚且如此，遑论其他？
然而关羽做到了，没有人能够做到如此完美，面对势不两立的双方，他没有机关算尽巧妙斡旋，而是以最简单执着的信念，坚守了高尚的人格。可以说，“千里走单骑”最完美地体现了一个“义”字。——也许这就是投票结果“千里走单骑”高居榜首的原因吧？
而关公的“义”是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财贿不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抱定一颗朴素又勇敢的心，千里迢迢去找寻无权无势的结拜兄长，只为一个“义”。
关公之义，其实源于“春秋大义”。《春秋》记载了社会大变革时期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矛盾和斗争，其目的是恢复周礼，使社会各阶层人安于其位，遵守礼制，不得僭越，从而达到社会由乱而治的政治目的。关公生活的时代，世道衰微，纲常不整，和西周末年的社会特点极其相似，仁人志士伤时忧世，从《春秋》中能找到对社会的解释，也能找到人生价值取向。关公喜读《春秋》，并从中得到不少启示和指引，于是终其一生，实践一个“义”字。
有人说，关公精神有些过时，今日社会的价值观越来越多元化，人们可以各取所需，高兴就好。但如若仔细分析，我们的价值取向却过于单一，所谓的文化重建在更多的时候，只是追求经济利益而已。但是我们就永远这么下去？
当然不。其实，早在二十世纪3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著名教授白壁德就说过一句类似预言的话语。他说：“中国传统文化，是把物质文明发展到有害程度的现代世界往良性道路引领的法宝。”
所以，今天的社会仍需要人格标范，需要道德楷模。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关公。
图文来源：《中华遗产》 2011年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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