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诡异事件之听不见的敲梆声：姐夫真的耳背吗？看白蛇传原著找答案

仕林出生以后，白蛇传的故事即将接近尾声，但《新白娘子传奇》在此期间穿插了不少生活化的演绎，节奏较为缓慢。比如在法海出现之前，首先安排他借宿在十里之外的白云寺，等候仕林满月再去收妖，这也是依照原著小说《雷峰塔奇传》的描述：

话表法海禅师当日打发汉文回去，后来知他在中途又被二妖花言巧语迷惑，依旧相认，同回钱塘，不胜嗟叹。一日，禅师在云房坐禅，定中见一位尊者手持黄帖进入云房。叫声：“法海，吾乃西方尊者，奉我佛金旨而来，说现今文曲星官出世，将经弥月，令你前去钱塘，将钵盂收了白蛇，压在雷峰塔下，应他当日发誓之言。等待二十年后，文曲星成名得了敕封，回来祭塔，然后放他，方成正果。”说罢，冉冉而去。禅师定中稽首领了佛旨。落下禅床，吩咐大众道：“我下山云游，不久便回，你们须谨守清规，不可妄荡。”大众领命，禅师遂即带了钵盂、禅杖下山，纵起云头，来到钱塘，寄迹在灵隐寺不题。

小说里法海来到杭州后首先寄居在灵隐寺，而电视剧里把“灵隐寺”改成了“白云寺”。这里有个唱段的唱词出自清代方成培的戏曲《雷峰塔》第28出《重谒》中法海的一段唱词：

【黄钟引子·玉女步瑞云】【传言玉女】〔外上〕水秀山明，半偈心持忘境，【瑞云浓】何处着法身清净？〔集唐〕皈依受真性，成就那罗延。万法从心起，空论树下禅。俺法海，自离金山，同许宣来到临安，我卓锡净慈寺中。因他孽缘未尽，所以教他回去。待此妖分娩之后，方可收取。今已数满，等许宣来时，付钵与他，先收此妖，再度许宣便了。

电视剧在法海还未到来之前，首先加入了白娘子和许仙游西湖，登上雷峰塔的情节。白素贞从雷峰塔出来，瞬间想起曾经对真武北极大帝所发的誓言。

这一段我们前面已经讲过：原著小说在第一回就写到了，但在此处却没有照应。

光阴迅速，屈指梦蛟已届满月，家中不免预先整治喜筵，以待亲眷。此夜，白氏正抱梦蛟在怀，不觉心血来潮，遂即掐指一算，惊得魂不附体。忙叫道：“小青，我明日有大难临身，将若之何？”小青道：“娘娘素明遁甲之术，何不用法改禳，看能消除否？”白氏叹道：“但恐天数难逃，禳亦无益。”小青苦求再三。白氏道：“你可去花园内排设香案，待我前来祭禳便了。”小青领命，即去料理停当。白氏沐浴更衣，来到花园，披发仗剑，踏罡步斗，默念真言，焚香祷祝。祭禳已毕，焚化金帛，同小青回归房中。正是：祸福原系前生定，私心祷告亦徒然。

小说中白素贞也预感到自己大祸临头，但却对第一回埋下的伏笔只字未提：她对真武北极大帝发下的誓言是不是自己也忘了？而电视剧将这段作为闪回插叙，让白素贞对自己的劫数心知肚明，随即加入了一段欲走还留的矛盾：

小青和许姣容苦劝白素贞回山避难。白素贞踌躇再三，忍痛割爱决定离开。这段情感冲突比原著的编排更加扣人心弦，令观众动容不已。而此时法海在白云寺敲梆诵经的情节就显得有些诡异。这段情节在梦花馆主的小说《前后白蛇传》里也有些端倪：

娘娘看看许仙睡熟，也将眼睛闭下，按定神思，试炼自己的道行。那知近年以来，玄功久撇，不觉魔头顿高万丈，更兼产下婴孩，阴精已泄，反有些意马心猿，镇压不住。自知功行渐消，以后必须多费几分力，方得保全本性，回返仙山。想到这里，放下心思，重又镇魂定魄的炼起来。忽听得街坊上面，有敲梆的声音，无休无歇，心里好不焦闷，魂魄那里还镇定得住！等了一回，身边劈拍劈拍的声响，慢慢转到前街去了，方得抛却愁烦，朦胧地再把眼睛闭上了。不及片刻，又听得化缘和尚高声念佛，念完一卷，还将云板敲动。像这般扰乱心神，阴阳怎能算得分亳呢？并且在金山斗法以后，一闻念佛之声，心便摇动，好似法海又来找他，眼前就有大难临头。故而娘娘合眼细想，若把从前法术使用，怎奈身躯狼狈不堪，招架不住，如何是好！自问自心，十分胆怯。

原著里是白娘子首先听到的敲梆声，怀疑法海即将到来，随即嘱咐许仙不要再跟跟尚往来。许仙被吵得心烦意乱，第二天主动找到净慈寺，将敲梆的和尚大骂一顿：

到了来朝，夫妻起身梳洗毕，仙官来到店堂内，想起昨夜那个和尚，惹厌得很，那敲梆的和尚，是净寺里出来的，就在东边一块火烧场空地上，离此不过四五家门面，清晨早起，又在那里七敲八敲，敲个不歇。许仙闻声走出，一看见便惹动了气，立在门前，对着东边开口就骂道：“你们这班和尚，狗贼秃驴，惯要骗人的财物，夜夜敲你娘的梆！害得我家娘子，昨夜一宵未曾安睡。如今不许你在这里混帐！”

电视剧里这个敲梆声只有许仙一家三口才听得到。所以许仙准备叫姐夫一起上街去找，赶走敲棒的和尚，但李公甫却表示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还因此质疑许仙幻听。

而小说里许仙和姐夫确实是找到了，敲梆的和尚来自附近的净慈寺。姐夫便以捕头的身份出面叮嘱和尚不要扰民。

许仙正骂得高兴，只见陈彪走将过来，呵呵大笑道：“你说的都是呆话。你娘子一夜不睡，怎么告诉和尚起来？待我替你说去。”就此过去叫声“和尚”。那和尚认得陈彪，便道：“阿弥陀佛，陈大爷有何吩咐？”陈彪道：“和尚，这里街边邻屋家中，有小儿的被你们敲梆响闹，惊醒了小儿，啼啼哭哭，不能安睡直到天明。故此对你们说一声，今夜的梆，不要出场就敲，略略远些，便不妨事了。”和尚道：“大爷吩咐，敢不从命！悉依尊教便了！阿弥陀佛。”原来和尚这样的顺命，皆为陈彪是钱塘县里的头儿脑儿顶儿尖儿快班中的头儿，所以说得和尚平平服服。况且言语圆活，通达道理，好叫他不能强辩，不敢不依。可见得世界上总以势力为强呢！闲文少说，丢过不提。

对比一下可以看出，小说里作者写这一段的用意有一些讽世的意味：和尚也忌讳姐夫是衙门中人，非常听话，说不敲就不敲了。而电视剧做了些带有神话色彩的改动，强调的是法海收妖前的“攻心计”。

这个敲梆声姐姐姐夫听不到，许仙一家三口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白娘子还听出了这是远隔十里之外的白云寺中传出来的。这样一改编，瞬间就增强了剧情的神话色彩，渲染出神秘诡异的气氛，但也有些不合逻辑：

白素贞能听到法海的敲梆声不奇怪。可许仙和孩子是肉体凡胎，怎么能听到这诡异的声音呢？虽然显得有点矛盾，但还是让观众感受到了灾难即将来临前的危机。

白素贞决定回山避难的前一天晚上，电视剧为我们呈现了白素贞的一个唱段。这段对唱哀怨凄婉，将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百般眷恋演绎得淋漓尽致，成为白素贞入塔前的最后一次献唱。编剧在唱词的创作上吸取了民间曲艺的养分，其中有几句源自于清代的子弟书：

这许宣双手接来高擎在手，直进香闺掀起珠帘，白娘子抱儿正在房中坐，忽见那佛门的法宝到了面前，胆战心惊没了人色，魂飞魄散变了朱颜，总有那巧妙神通无处使，任凭你掏诀念咒总徒然。

子弟书是乾隆年间由满族八旗子弟兴起的一种说唱文学形式。傅惜华的《白蛇传集》收录有多段子弟书，其中嘉庆年间的《合钵》就跟电视剧的唱词出现了多处相似：

总是奴命中注定难逃避，亏了你毒心辣手太难堪！总然异类你也该疼爱，既是夫妻岂不见怜？就是那狠心的和尚调唆你，你也该代我央求把他苦缠。你不但袖手旁边观成败，更还要从旁加势往死里蹿。难为你眼睁睁的看着奴死，就不想想避雨相逢一段缘。

这段词原本描写的是白娘子合钵的悲情场景，但其中的“许宣”尚处于“负心薄幸”的形象演变期，是他亲手利用法海的金钵罩到了白素贞头上。所以原作中有一大段都是白素贞对许宣的悲苦质问。

而白娘子在金钵下对儿子最后的一段哭诉，也被电视剧灵活地穿插进白素贞的唱词里：

回身又把姣儿唤，我和你死别生离在顷刻间，百忙里也不暇留遗念，就是这身穿的兜肚是母缝联。他日见衣如见母，休得要恸断肝肠把肺腑煎。我算孩儿命里当荣贵，只恐你做得官来，我的骨肉残。有一日名登金榜来祭母，知道我的灵魂儿在哪边？母思儿怨气沉沉埋十地，儿思母血泪涟涟叫九天。

这段子弟书言辞恳切、韵律整齐，文学色彩浓厚，读来触动心弦，感人肺腑。电视剧吸取了其中类似的意境，将母子分离的场面演绎得催人泪下。而子弟书的最后一段原本写的是许宣出家前的忘情绝爱，却被电视剧巧妙改动，唱出了白素贞心底万般的难舍：

这许宣谨遵师命将孩儿寄，割断了恩爱与牵连。到后来独占鳌头来祭母，就算是夫妻母子再团圆。佛说白蛇若要再出世，除非是西湖水尽干。到如今塔尖高耸超云表，夕阳斜照彩斓斑。留下了“雷峰夕照”一奇景。万古千秋作美谈。

除此之外，电视剧的唱词还有一句出自光绪年间的子弟书《出塔》：

白娘子面对着亲生细定睛，手扶着状元的肩膀儿细看姿容，则见他齿白唇红文风霭霭，生成的神清气爽玉立亭亭。向娘亲痛泪如泉呆呆细认，千般的依恋无限的伤情。

这段子弟书原本讲的是许士林高中状元时，白素贞灾消难满出塔时的情景。电视剧将描写状元郎形象的一句化用到白素贞的唱词中。原本描写的是长大成人的状元郎，转移到尚在襁褓的小婴孩身上也十分恰当。而当白素贞即将白日飞升时与许仙诀别的一段，也有几句在电视剧里出现了：

这许宣一面打躬一面讲话，白娘子一声长叹说请听明：自别后静里参玄其心如镜，深悔那当年堕落着误了前程，只顾了鸳侣双飞迷幻海，误了奴仙班早到赴蓬瀛。只顾了情同山岳千秋重，误了奴身伴烟霞一叶轻；只顾了调和琴瑟情思密，误了奴逍洒山川野意浓；只顾了翠帏绣幕同心乐，误了奴桂府蟾宫任意行；只顾了春花秋月朝还暮，误了奴野鹤闲云西复东；只顾了鸾交凤友绸缪意，误了奴海岛仙山来去踪。叹当年迷途自入浑不解，明亮亮一片冰心被痴念蒙，惹牵缠无端学作春蚕类，分明是自己丝将自己笼。可叹奴半生受尽痴情累，险些儿身化黄沙气化风。好容易一朝顿醒当年梦，翻金斗跳出人间万丈坑。这正是孽债已完尘丝已断，从今撒手尽属空空。

电视剧里小青规劝白素贞离开许家时的几句台词正是出自此处：

看到这不得不惊叹：电视剧编剧对这些民间曲艺作品真真是烂熟于心，才会灵活地运用到台词和唱词当中，极大地提升了作品的文化内涵。这才是它至今依然被奉为经典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那么既然电视剧比原著增加了白素贞回山避难的情节，又是如何巧妙地回到原著里被镇雷峰塔的故事呢？白娘子被镇雷峰塔的经典桥段又会跟原著产生多大的反差？我们下一讲接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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