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蛟见塔好伤心,悲号啼哭叫娘亲。 撮土为香深深拜,糖糕红烛供埃尘。 娘亲苦楚无知觉,姑娘瞒我到时今。 今被同窗来说破,盘问姑娘知实情。 父亲落发为僧去,娘在此地受灾星。 枉叫他人为父母,可怜今日得分明。 空养孩儿年七岁,不孝之罪重干斤。 儿跪塔前声声叫,我娘塔下不知因。 非是孩儿来迟慢,皆因出世不知情。 何时得把冤仇报,方消孩儿一片心。
梦蛟外面来哭诉,里面娘亲听得明。 开言就把儿来叫:“梦蛟且自听我音。 为娘虽则藏塔底,我也安然有七春。 多蒙法海来指点,皈依佛法静修行。 我儿休得心悲戚,且听为娘说原因。 儿道为娘藏此苦,我倒清静好修行。 我儿休为娘啼哭,速速回家读书文。 有朝一日登金榜,不枉为娘万苦辛。 父子相会总有日,娘儿异日再相亲。 你与碧莲完花烛,两家香火你当承。 姑父姑母恩义重,胜比娘亲重十分。” 白氏说得多时候,梦蛟听得碧波清。 “儿道娘亲无性命,那知静养好修行。 幸得娘亲身不死,孩儿才得放宽心。 可怜难已将身近,只闻声音不见人。 母子若要重相见,推倒雷峰救娘亲。” 虚空神道来帮助,分明孝感动天庭。 梦蛟重重多啼哭,只望塔倒见娘亲。
如此到了次日,那君甫夫妻整备素牲祭礼,船到西湖上岸,行往雷峰塔前,摆列素牲祭礼。梦蛟来到塔前哭拜,说道:“孩儿遵奉姑母慈命,要往京都求名,故来祭奠。明日就要起程。 我儿此刻哭伤心,有言告与母娘亲。 海样冤仇难以报,枉为男子世间人。 母子若得重相见,胜如金榜表题名。 父求落发为僧去,不识云游何处停。 叫儿何处寻踪迹?”啼啼哭哭好伤心, 白氏里面亲听见,开言吩咐我儿身: “娘在塔下多清净,坚修佛道炼真性。 我儿休得多悲戚,还须保重往帝京。 休把为娘常挂念。此去金山认父身, 娘亲言语须紧记,回家保你再相亲。” 孩儿听说心才放,略把愁肠轻几分。 只道娘亲遭非命,口说异日再相亲。 忙唤家人来收松,深深叩拜别母尊。 可怜硬了心肠走,含悲无奈落船行。
人寂寂,昼沉沉,眼前无事不伤心。 落花啼鸟浑如昨,镜里朱颜病里身。 都不觉,又经春,思君还怨君。
起悲风四下铜铃响,飘苦雨层层碧互寒。 万树松涛难见日,竹竿竹叶不见天。 痴儿仕林寻亲父,冷冷山门在面前。
小状元为母的心肠情切切,亲到雷峰摆祭筵。 一步一哭来至西湖上,早望见宝塔巍巍上插天, 眼望塔儿心痛碎,说我的娘尸骸在里边, 心忙步急来至塔下,见那一种凄凉的景况也甚惨然, 但只见愁云密锁在塔顶儿罩,黑雾周遭把塔座儿瞒, 起悲风四下里铜铃响,飘细雨十三层碧瓦寒。 万树松涛密密浓荫难见日,千竿竹叶萧萧暗影不见天。 几座山千秋不断相环绕,一湖水万古长流永不闲。 路旁边荒草成丛如人立,塔尖儿上怪禽悲啼似呼冤。 碧琉璃日久年深光尽落,画雕梁雨打风吹色不鲜。 斜挂着半竿竹影横残照,下应着一道寒泉起暮烟。 便是旁人到此堪垂泪,何况他亲养的孩儿怎不悲惨?
却说许梦蛟进京赶考,路过金山,想起前事,当即将舟船停泊,上岸来到寺中。行近大雄宝殿,见一沙弥走出,问道:“相公是烧香呢,还是随喜?”梦蛟道:“都不是的。我要见法海和尚,可在这里么?”沙弥道:“我寺中并没有法海和尚的。“梦蛟道:”他是主持方丈僧,怎说没有?“沙弥道:“若说方丈和尚,有三年一换的,也有五年一换的,那有常住此间的道理?“梦蛟道:“如今往那里去了?”沙弥道:“出家人好比闲云野鹤,各处游行,那有一定的地方?况且我初到寺中,连人都没有见过呢!”梦蛟道:“既如此,相烦你进去,请一个年老的僧人出来,待我问他。”
沙弥答应,去不多时,换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出来。梦蛟便问:“法海和尚在此么?”那僧人听了,微笑道:“相公这句话问得奇了。法海禅师不是凡人,乃是上方活佛,十九年前,会到此间,收妖灭怪。以后又来过两次,近时却并不在山。”梦蛟一听,心中早已省悟。
相逢咫尺间,霎时天样远!奈何百结愁肠,付与夕阳笑杜鹃。
〔旦哭介〕今日一别,永无见面之期了!儿呵,你去罢!〔小生〕哎呀,我那母亲呵!【前腔】十余年,苦忆慈亲面。望云飞,晓夜凄惶有万千。甫巴得今朝一见,便时时侍奉周旋,也难补前头慕怨。那知又咫尺间,霎时天样远。空悬恋,良辰吉蠲,恨不得铲平七级,顷刻雁堂前!〔杂上,小生更衣拜介〕【尾声】〔小生〕慈帏拜别西湖畔,奈百结愁肠展转,都付与夕照烟芜哭杜鹃。
我儿不必添悲戚,功名要紧切莫停。此去直上青云路,他日双亲重相逢。
道宗开口将言说:“我儿说话欠聪明。 枉读诗书知礼义,枉为秀士入黉门。 只为许氏无后代,你娘堕落在凡尘。 可怜受尽千般苦,压镇塔下为你身。 我儿不必添悲戚,功名要紧莫留停。” 梦蛟此刻真无奈,不敢违命逆父亲。 父子谈心有一日,金乌西坠月东升。 一夜话文说不尽,金鸡三叫已天明。 道宗说:“儿呀,考期已近。兼且风和日暖,天气阳和,你快快下船,进京赴考。”梦蛟道:“孩儿谨遵严命,就此拜别。”道宗叫声:“儿呀,为父有句偈曰: 此去青云得路行,首魁金榜受皇恩。 双亲有日重相会,祭祖团圆表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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