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不厌读,好戏不厌拍(摄)。
但就同一题材同一故事,
同一制片公司相隔一甲子再重拍的,
1953年《东京物语》与2013年《东京家族》这两部日本电影,
即是一个经典。
两部影片内容大致相同,取材于日本平常人家的平淡故事,叙说平山家族周吉老两口离乡到东京的访亲之旅,淡淡地讲述家人彬彬有礼之间的冷暖亲情与生死孤独,静静地述说传统亲子关系与家庭养老,在时代浪潮奔涌中缓缓崩塌的无可奈何……
周吉老两口在东京街头,1953年《东京物语》说的是“终于无家可归了”,2013年《东京家族》说的是“果然是没有咱们住的地方啊”。
显而易见,60年前的平山一家,与60年后的平山一家,家族成员所面临的人生窘况与困境,面对的爱的羁绊与爱的凄凉,几乎从来未有过改变。
看看,东京生活的儿女们都太忙了,乡下留守的父母老了都很寂寞,即便到东京去看望子女,在看似是家的地方仍是无家可归?
或是到了岁月可以共鸣阶段,新近再看《东京家族》,还去翻看《东京物语》,故事平淡依然潺潺流水,心弦却也被轻弹猛拨,让人有那遐思无限。
无限遐思,冥冥之中最先想到,却是心理学博士克里斯汀娜·布莱勒在《自我关怀》中的说话:“把自己照顾好,就是你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
因为,循此视角再细细咀嚼相隔60年拍摄的《东京物语》与《东京家族》,都是寻常家庭的寻常生活,都是波澜不惊的家族琐事,若要做到把自己照顾好,如是释怀如是忘怀,个中故事无疑有需要自知的情愫和需要自省的情节。
——把自己照顾好,有话请直说。
《东京物语》与《东京家族》,60年前与60年后的平山一家,看到的家人之间总是彬彬有礼,日常说话多是客气有余。子女都太忙了,无暇陪伴前来东京的父母,兄妹俩悄悄商议,各自出点钱,想将父母安顿在横滨的酒店中休憩几天。但周吉老两口在酒店无法安睡,一夜无眠,次日一早便自行退房,岂料回到女儿家却遭到埋怨,缘于酒店食宿那么好,为何就不能住多几天?加上女儿家当晚要办个商务party,女儿断然拒绝父母当天在家过夜的期求。
仔细盘点整个过程,莫不是家人之间的沟通问题。
兄妹共同出钱请父母去住酒店泡温泉,并没有向父母解释工作繁忙,没有时间陪伴的忧虑。
而父母提早退房回来,也没有向子女叙说在酒店无法入睡的苦恼。
电影源于生活,当下都说,父母对子女总也竭尽全力,子女对父母却也力不从心。类似心中有话也没说,情形往往都是——
儿女自私,不敢说;
父母无私,不想说。
这样一来,父母与子女之间,都无法知晓对方的苦衷,更不能理解对方的做法,电影镜头里面的冷淡、隔阂、失落、凄凉等,由此逐一衍生。
环顾左右,也曾认识有个清洁工阿姨,每天起早贪黑打两份工,见面常听唠叨,总说她梦想以后可存点钱去趟旅游,坐坐飞机看看外面的世界。但现在仍要帮助孩子还房贷先,忧心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给自己存点钱旅游?
戏里戏外,无形之中“沟通”两字不简单也不容易,似乎这个魔杖在左右着双方的执念。
倘若子女能够直白告知父母,近期工作之繁忙,可能周吉老两口在酒店就会安下心来多住几天,也可避免提早回去时无家可归的尴尬。
还有,那个清洁工阿姨若是能够清晰告诉儿子,自己想先存点钱出去旅游一趟,相信现已为人之父的儿子,应该没有拒绝母亲的理由吧?
但现实多是,你不说,我不问,都不知,双方在肚子里想事,想着想着就有了疙瘩,就有了误会,也有了隔阂。
但愿,家人之间,有话好说,也能直说,少点误会,多些明白。
——把自己照顾好,淡然目送不纠结。
龙应台先生在《目送》中写道: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当下在都市石屎森林里面,生存发展空间越来越局促,人的心境因此受到压挤,无疑也就容易变形。
比方说,对门亦是咫尺天涯,往往也是相见不相识,内心留下的多有疏离与淡漠。类似《东京物语》黑白镜头下父母孩子轻摇纸扇,唠嗑家常的夏夜画面,现代都市人既没有几多时间也难得有如是闲情。
相信也不难感受,城市化进程伴生而来的一种伤痛:当下越来越淡薄的,莫不是人情,莫不是亲情。
如此这样,
电影故事才会让大女儿面不改色地跟客人称父母是“乡下来的朋友”,
让大儿子在听闻母亲病危的消息后悠然逗鸟,
让老人醉酒时感言:“没有孩子是寂寞的。但有了孩子,他们又会嫌弃你。总之两样都不好。”
平山一家的故事,《东京物语》有三子两女,《东京家族》是两子一女。
七八年前亦邂逅有个儿女数量超过一双手的老人,每次见面都可听他絮叨,节假日只要有那个儿孙回来吃饭,老人都会每人给派个百元红包。
初始聆听,感觉还挺温馨好自豪的;后来听多了几回,总感到有些许不是滋味,杂陈八味。
孩子长大后,总会离开父母,目送是自然规律。
孩子变成都市人之后,也不是他们存心不良,而是不得不以自家的生活为重,淡漠也是人性使然。
人世间,孩子很难如父母期盼的那样成长那样陪伴。
实际上,老年安享与否,与孩子的数量没有正比或反比关系,假若真的孝顺,一个足矣。
影片中周吉老两口就一再安慰自己劝解自己,孩子长大了,必定天高任鸟飞。老伴也感叹说:“东京太大了!不小心失散了,可能一辈子见不着。”
——把自己照顾好,老伴与老友不可或缺。
子女从出生那天起,无疑就在开始缓缓加速远离父母,此乃万般不舍亦是不归路。
影片中对来到都市里儿女的自私与冷漠,周吉老两口并没计较。在老伴突然离世后的早晨,面对天空,老人在《东京物语》里吐露的是“日出真美”,在《东京家族》里冒出话语“晨光真是美呀”。
到东京去看望子女,在看似是家的地方仍是无家可归,老两口幸好还有老伴,幸好也有老友。
电影画面轻描淡写的,有老伴可以牵手相靠,有老友可以把酒言欢。
回看影片之时,脑海里还禁不住跳将出来一位老人,多年前在扶贫点小山村遇到的孤独老人,三个女儿各自出嫁成家,老伴走后唯有青灯相伴,想申请进敬老院却又不符合五保标准;回想当时走进老人的小屋,屋里每一个角落充溢着的,竟然都是那一股凄凉味儿。
常说老来有三宝,老本老伴与老友。
电影也好,生活也罢,老本或有多少之分,而老伴与老友肯定是不可或缺。
从小到大,只要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子女们的家。
但到如今,子女长大了,为什么子女所在的都市,戏里戏外,竟然会给父母无家可归的感觉?对于年老的父母而言,家,到底在哪里?
昨天、今天与明天,东京人都太忙了。
环顾左右,当下的我们呢?
即便难以目睹,仍好奇下一个甲子,
若是2073年影片能够再次重拍的话,
平山一家所面临的人生窘况与困境是否有所改变?
是否儿女们仍都太忙了?
是否父母老了进城看望子女仍会在看似是家的地方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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