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期：办学不能以营利为目的

 

刘葳

（美国密歇根大学）

 

按：2016年11月7日，第12届全国人大第24次常委会以124票赞成、7票反对、24票弃权通过了经过修订的《民办教育促进法》。新的法律规定，义务教育阶段不得设立营利性学校。对此，存在不同的看法，也引起了很大争议，有人认为这一规定是在对民办学校实现分类管理方面的重要进步，也有人认为是“大倒退”。在投票表决之前，本号在第567期转载刊发了熊丙奇教授的《义务教育不设营利性民校是倒退吗？》一文，支持《民促法》的修订方案。刘葳老师是美国密西根大学的汉语老师，曾担任汉语教学部主任。这场讨论，引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刘老师的关注，向本号投稿，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作为一个语言教师，刘葳老师一直倡导“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她坚持认为，语言学习，重要的不是让学生把老师希望他讲的话讲得很好，而是帮助学生把那些自己“不吐不快”的话讲出来。显然，本文讲的是一些“不吐不快”的话。

 

“民办营利学校不能进入义务教育”，在一个文明社会里，这不应该是一个存在争议的话题。营利意味着投入和产出必须商业化和市场化，教育虽然也有投入和产出，但它的产出是得到成长，获得发展的人，如果这个过程也允许营利机构染指，那么教育的本质和初衷就会丧失殆尽。目前世界各国，无论何种意识形态，无论处在何种发展阶段，只要是文明社会，教育都不会以营利为目的。

教育资源由全社会共享，让每个孩子对自己的人生都能有一个积极向上的期许，这是文明社会的核心价值观，是我们孜孜以求的理想。然而，中国教育这片净土正在被商业化蚕食鲸吞。如果教育资源分配也存在一个基尼系数的话，那它完全有可能比显示收入分配差异的基尼系数更加让人怵目惊心。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允许民办营利学校进入义务教育领域，把教育的差距进一步人为地扩大，那无异于助纣为虐。从高校到基础教育，教育这片净土一直在退守，现在已经退无可退，守无可守了。

因此，为了保持社会公平的底线，不仅义务教育要对营利民校说“不”，整个教育体系都应该拒绝营利学校。虽然这对现实来说是一个理想，甚至是梦想，但有人做到了，并一直在坚守。美国排名第一的普林斯顿大学至今不设商学院，法学院和医学院，这三所学院被认为是最具商业价值的，但普林斯顿拒绝营利教育。耶鲁大学的商学院则一直致力于为非营利和非政府机构培养管理者和领导者，尽管压力重重，但学院至今依旧秉承着这个传统。

目前，世界上教育公平的典范是德国和日本，日本在基础教育的公平和效率方面树立了榜样，而德国即使在高等教育阶段，也同样尽最大努力，实现绝对教育公平。首先，大学基本免费，以保证高等教育之门对各阶层敞开。第二，德国大学没有名校，不像英国有牛津剑桥，美国有哈佛耶鲁那样让人望而却步的学校。虽然没有名校，但因为公平，德国的教育保持了活力，高校总体质量非常高，贡献了一半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实力并不逊于英美的高校。

虽然不赞成“举办营利性学校”，但如果这个情况不可避免，那么民办何时可以进入教育市场，也就是民办进入市场的前提条件就成为非常重要的问题。对此，熊丙奇提出：“只有在义务教育基本均衡、公办义务教育质量和民办义务教育质量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允许部分民办义务教育学校选择举办营利性学校，开放自主定价，才会避免激发社会矛盾。”在这方面可以参考一下美国的情况。美国从基础教育就有民办私立学校，但是这些学校与公立学校在教育资源和考试升学方面没有明显的差距，也就是说，你愿意花更多的钱进民办学校，私立学校，你选择的是它的特殊教育或办学理念，而并不是要在资源和升学方面占据优势。美国私立学校都不是营利的，都只是公立的补充形式。这些学校是为了满足因宗教信仰而对教育有特殊要求的人，或者对课程安排有特殊需要的人，比如特别偏科的和不适应公立学校环境的学生，还有不满公立学校的教学大纲，有独特的学习理念的学生。私立学校只为满足这些特殊的需要，在升学方面并没有任何优势。还有一种旨在培养精英的私立学校，它们与公立学校相比，确有更严格的教学大纲, 学生学习成绩总体会好一些，但在考量综合素质的大学录取中，这些学校也并没有明显的优势。这种情况符合熊丙奇说的“……在义务教育基本均衡、公办义务教育质量和民办义务教育质量差距不大的情况”，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私立学校作为公立的补充形式，才可以进入市场，否则，现在进入，只会激化社会矛盾。”

支持民办营利进入义务教育的人士说，“公平”话题是在公共资源领域说的，民办教育没有侵占公共资源，总体讲是对教育环境的改善，发挥了正面的作用。然而，如果公办和民办义务教育之间存在教学质量差距，资源享用差距，升学优势差距的话，民办营利就是侵占了公共资源。近些年来，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就是寒门再难出贵子。比如北大有一个助学项目，给农村来的学生提供免费的回乡火车票，只要他们能利用假期在家乡做一些调查。然而，这个项目现在很难进行下去了，因为农村孩子已经非常之少，需要这张硬座火车票的学生非常之少，大部分外地学生放假后都乘飞机回家。这个现象说明能坐飞机的学生正在逐渐侵占可以获得免费火车票的学生的教育资源。

教育资源的侵占对社会造成最大的伤害，这是所有社会不公中最让人不能接受和不能忍受的，因为它触到了社会公平的底线，这也是我们一定要发出声音，反对营利机构进入义务教育领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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