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川：第三十三次献血（小小说）

第三十三次献血

路边，停着一辆义务献血车。车内，仁鑫的血顺着细细的塑料管流进血浆袋里，很快，血浆袋里就装满了鲜红的血液。一名女医护人员拔掉针头，在针眼处按上一个浸有酒精的棉球，朝他莞尔一笑。

仁鑫用的都是假名。

这已经是第三十二次献血了，仁鑫在心里默想着。献了血的仁鑫面庞很安详，好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似的。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母亲离世的日子。他的母亲生产时死在了手术台上，没能看他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每年的这一天，仁鑫都会去献血。虽然他从没有得到过母爱，但他仍然笃定地认为母亲才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是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他的新生。

自从他出生起，他就有了一个酒鬼父亲。父亲只要喝醉了酒，就要找个借口揍他一顿，一边揍还一边骂，说他是个灾星，是个扫把星。长大以后，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那么说他。他默默地忍受着，从不反抗。

在一个下雪的冬日，他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因为天已经很晚了，但是，父亲还没回来，他害怕地想，父亲准是又在外面喝酒了，等待他的肯定是一顿皮肉之苦，不管他睡着了，或是没睡着。他在恐惧的等待中睡着了。天亮以后，公安局的人来通知他，他的父亲昨晚喝的烂醉，死于车祸。那一刻，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挨揍时，竟咧开嘴笑了。公安局的人以为找错了人，一脸迷茫地看着傻笑的他。

他一直很想念母亲，家里也只摆放母亲的照片，没有父亲的照片，和父亲有关的东西早就被他付之一炬了。

生日那天，他会格外想念母亲，因为想念，他就去献血，虽然他知道那血不会留进母亲的身体里，但他仍然用这种方式救赎自己，安慰自己。

他从十八岁开始献血，义务的，他不卖血，从未卖过血。他凭着聪明和刻苦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他已经能很好地养活自己。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他已经快50岁了，他的儿子都成年了，也加入了义务献血的行列，但是缘由却和他全然不同。他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贤惠的老婆，而且身体很健康。

献血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即使他的家人也不知情。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请了假。

上午十点，他开着车往义务献血车驶去，老地点，医护人员却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次都是不同的面孔，所以，他献了那么多次血，却也没人注意到他。

路上堵车了，前面排起了长龙，人们纷纷从车上下来，往前涌去。有回来的人说，前面出车祸了，一个老奶奶过马路时被闯红灯的车轧着了，人还躺在地上，交警正在处理。

他在车里等了几分钟，突然，他把车子移到靠边的临时停车道。停好车子后，他下了车，向前边挤过去。

半小时后。

医院里，受伤的老奶奶正在手术室里急救，医生把新鲜的血液输进了老奶奶的体内。手术室外，他坐在椅子上，一边用手按压住防止针眼出血的酒精棉球，一边焦急地望着紧闭着的手术室的门。

这是他第三十三次献血，他的血型是O型。他笑了，这是他唯一一次知道自己的血献给了谁。

2020年11月30日

作者简介：孟琼川，女，江苏省泗阳县人，喜爱文学，读着读着就也想写点什么，说点什么。作品散见于县内外各报刊、平台和微刊，现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宿迁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