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境———略论王羲之书法

《书法论道》

王羲之的书法，我归纳为“一字一境”。是用说明：出于羲之笔下，区别开每一个字都能让人感受和体会一种全新不同的境界。其姿态彰显，骨骼绮丽，风韵尤雅，行止大方。

王羲之对于自己的书写有过要求：‘每作一字，须用数种意’、‘为一字，数体具入。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对于王的这种自我要求，后辈书家俨然早已忽视不存。常为笔下或以交通一二体式，既广告出新有得，而沾沾自喜。诚然，以数体具入作为行为准则，确实需要长久的锤炼，演绎极至。而其深层要求必然符按书道真髓，气走充盈的玄功旨彻。

“书道”以精研书法进行修行，以行气运笔替代修真演道之一说。尤以禅宗历代推举修心妙用，撰写佛经，凿刻经石，皆入修真途径。近见弘一大师通篇书法最无烟火气息，可谓上达澄明，通彻无我了。但佛修一途，只求精进禅悟，亿万河沙，又有几人逃得生天。气修绝尽，而后顿悟者，书道一途，高僧大德，了无所见。古崇怀素，而怀素守旧，尽失于张旭。可见，佛家修书，难为证道。

羲之书法，气大，式大，神大，唯独意守太过，神无超外。其言曰：‘笔是将军，故须迟重。’可见其人，势必守为将军尔。正是书如其人，笔为其身，破竹立象，无出左右。然之深谙书法之道，尽绝形势，当先破立，开创了行草书法千年基业。

可见书法之难，修行之难，证道之难。敬为其德广大，公崇圣贤。羲之大德在于立法可据，身先士卒，杀伐争先，一字一笔，皆有交代。而其不失准则，在有限中变通机巧，姿致千万，通达无碍，立德御前。

人贵在有德，德行于世，道行于天，身具大德者，道亦从之。道者，以气所立，气韵生动，道法自然。羲之以身居其大德，自然可以与道相和，相映，相为彰显。羲之书道，且还在于以书证道、演道、行道、悟道，独未出道。正所谓‘大道无形’，进可言说：出道无象。为象所制，必为有限。羲之书法所限在于有象。极尽形象之能事，周章体态之妖妍。有破而后可立，而后见有张旭再度破之，书法亦见无象启立。故称张旭胜于羲之。后人胜于先人，历史发展因故。

中国文明书法当先，无书无以记述，无法无以传承。书法实用，呈承百代衣钵，解译千古记事，人物杂陈。书至今日，意象重于当代，意象者，气机也。独守意象，为之虚动，形神不定，气机无所。空见意象，为之无心，心无所设，息无养成。散漫，紊乱，畸变，诡秘，成为了当代艺术发展上的严重病垢。通习书法可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体悟正道。而当代所为呈现百态的实验书法还应直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书法致用，归功于记述，一二所立，意趣表达，难为书法正道。表象品味非于书法传承。一味一品，不足以演绎正大。统一形制，同样规范，亦不足以延展生命之璀璨。书法贵在书与法的结合，书无笔迹，法无宗持，何谓书法？书法当可变辙，既需变幻有据，亦需圣道养成。大道通天，感命于理，为需趋同大道，方可为之一书。古有书法难上加难，今有书法易中求易，皆非正果。书法者，心性尔，人生尔，万事万物其中辺述尔。

行草，经王羲之大开其道，书法兴盛，气韵生动。经张旭推及草狂，破有形，立无形，气机发动。后人以形制卫道，千年至今，难出其左。当世引荐西方意识，只求形意，复为一说，难涉书法根本。

西方传统艺术：重形质，重体量，重光效，重结构。当代发展至今：破形制，破体量，破光效，破结构。同等一说，不破不立。唯独西方艺术需以众人合力，各个击破。东方艺术只求一人先知，惊世一击，天下澄明。为我警醒，苦研磨砺，当之任之，舍我其谁？

我以书法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以书法之易，易于一挥手。写字即为书法，挥笔当应机缘。人生旨趣，书画为先。先我只求画中书，今我亦求书中画。行驰坐卧皆为法，感超游弋气为先。书法时尽，至我当绝。余以书法形性为先导，亦以气韵超外为宗持。形破形立，复立复破，既有既无，无中生有。变现应天，幻化尔复。书法以气复立于世，笔墨当代峞峞。形性极致而终改命。

写字必先练气，无气无字之定夺，无气无字之圆满。气者，静极而生动，绵绵若存，充盈弥舍，融通无碍。无气书写，异形刻板，手不随心，心念不定，笔下枯槁。得气书写，形如流水，心手同一，感念一体，下笔有神。气立，则人立，则身立，则笔立，进而得于字立。因之写字，即为写人，写心。字同其人，所以定论。

气机超外，为气之弥广，充盈外放，或曰破。又分小破和大破之另说。破者，有形之解，形制之生发。非于无形，实乃有形之无形。小破，大破亦需气机之牵动，自然感应而后为之。破，为心念之顿悟，圆满极致后有所求。如正念之破，正气之破，正大之破。小破则小立，大破则大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