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7】《我的姐姐》 ：从安然的挣扎谈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

莫言的小说《丰乳肥臀》，记一位母亲不断的生育，连生七个女儿招弟、来弟、盼弟、求弟、想弟、念弟、领弟，一家人将盼生儿子的念头带进了每个女儿的名字里，终于“有了弟”，生了一对龙凤胎，取名金童、玉女。一百年前重男轻女的执念深埋进了无知百姓的意识里，然而现代社会执意生男孩这种落后的观念在某些人眼里仍如金科玉律一般。

最近上映的电影《我的姐姐》就是重男轻女家庭传统观念下引发的一系列故事。这样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将重男轻女传统观念、中国式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生门》等一些新闻元素都涵盖进去，将各式男女不太有违和感的编进了一部电影。

观众从电影中父母、弟弟、姑姑、舅舅、男友等人身上或多或少的看到了自己身边所熟悉的部分，并为之动容，为之思考，这是本部现实题材电影让人赞赏的地方。

电影聚焦的核心在于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这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关注女性独立的影片，在男性女性直白的对立间，加入了亲情，“我的姐姐”，男性女性双方是姐弟的关系，这表面上缓和了性别之间的矛盾，放入了一些亲情的矛盾，但本质上的矛盾还是在两性，影片尤其关注女性在自我实现道路上的状况与阻碍。

波伏娃针对女性的研究《第二性》一书中要研究的问题“一个人在女性的条件下怎样才能自我实现呢？向她打开的是什么样的道路呢？什么样的道路会导致死胡同呢？怎样在附庸的状态下重新获得独立呢？什么状况限制了女性的自由呢？她能超越这些状况获得独立吗？”也正是本片所要讨论的主旨。

童年时，安然父母为了生二胎，让健康的安然装瘸子，想再生个男孩。高考后，父母更改了安然的高考志愿将北京高校的临床医学专业改为省内大学的护理专业，为了让她早些就业照顾家庭。大学时，安然父母生了儿子安子恒，并称家里一切都是儿子的，安然独立赚生活费学费去学习生活。大学后，安然做着护士的工作，一边打算着考研。在一次车祸中安然父母不幸去世，留下了没见过多少面关系不熟还在上幼儿园的弟弟安子恒。

安然想通过考研去北京读书工作来追求理想自我实现，挡在她眼前的是年幼需要照顾的弟弟，还有男友一家热切的希望自己尽快结婚生子过循规蹈矩一生的矛盾。不愿做男友一家的附庸而想自己去发展，她忍痛与恋爱五年的男友分手。而处理弟弟这面的状况就难了许多，是牺牲自己去照顾将弟弟养大，还是弃养弟弟获得自由，远走高飞去实现自己理想，影片就在这些状况中展开。

弃养弟弟，远走高飞，会让一些观众叫好。抚养弟弟，似乎会让影片更“安全”。影片结尾没有明确的替姐姐做出选择，没有什么唯一正确的选择，也没有确切的告诉女性该怎样活，但至少，已经突出了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安然这位女性至少在为自我实现而奋斗、矛盾、折腾甚至是挣扎了一番。我们电影看的就是这样一番过程。

传统社会给女性的定位是什么？是附属于男人的“一样东西”，为了展示男人的价值。

“在资产阶级社会，女人的作用之一，就是炫耀自己：她的美丽、她的魅力、她的聪明、她的优雅，是丈夫财产的外在标志，同他的小轿车的车身具有同等的价值。他要是富有，就让她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他要是穷一点，就夸耀她的道德品质和持家才能；哪怕他没有财产，要是有一个伺候他的妻子，便认为在人世间拥有某样东西：《驯悍记》的男主人公召集所有的邻居，向他们显示他善于以淫威制服他的妻子。凡是男人都多少重现道里斯：他炫耀自己的妻子，因为他认为这样是展示自己的价值。”（【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P245）

传统社会对女性的教育是什么？是要为丈夫和母性做奉献，女子的所有教育都要与男子有关。

卢梭作为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断言：“女人所接受的全部教育应该与男人有关，女人生来就是向男人让步的，并且忍受不公正。”

“男人最初的教育依赖女人的照料和关心。男人的道德、欲念、趣味、欢乐，甚至幸福也都取决于女人。因此，女子的所有教育都要与男子有关；要取悦男人，要对他们有所帮助，得到他们的爱和尊重，在幼年时期抚养他们，在壮年时期关心和照料他们，对他们提出建议和给予安慰，使他们的生活快乐而甜美，所有这些在任何时候都是妇女们的天职，我们应该从小就以此来教育她们。”（【法】让·雅克·卢梭《爱弥儿》）

电影中安然姑妈安蓉蓉这个角色，就是典型的传统女性的形象。世间人对女人说过：“做女人吧。照料孩子，做细碎的家务，忍受生育的各种不安，这就是你的工作。”她就接受了命运给她的设定似的，为家里的男人，为家庭奉献了一生。

年轻时她考入了师大俄语系，弟弟只考了中专，家里只能供一个，她就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后来，也为照顾弟弟的孩子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中年时，又要照顾瘫在病床的丈夫，还要操心着已成年未婚的两个儿女，她的一生就围绕着他人团团转，没有自己。

在她的观念中，长姐如母，比弟弟大，就应该让着他，各方面都照顾他，并且还想把这种观念在安然身上延续下去。直到和安然因此争吵，才意识到自己一生的可悲可怜。自己的人生已经如此了，不想安然成为下一个自己，她应允了安然去追求自己的人生，放下弟弟。拿起俄罗斯套娃，她用俄语说出“你好，谢谢，再见。”这三个简单的词背后道尽了她错过独立人生无法自我实现的遗憾。

“她投身于家务劳动，因为只有这种劳动与做母亲的负担相协调，它们把她束缚在重复性和内在性中；它们日复一日以相同的形式再现，这种形式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几乎不改变。”

然而这个社会对这样的女人，对屈从于男人的女人的品德，散布着或多或少真诚的赞美。“女人顺从男人的意志直至如今。但这种意志是模棱两可的：女人完全被归入了东西的行列，而男人力图用他征服和拥有的东西来装饰自己的尊严；他者在他看来保留一点原始的魅力；怎样把妻子同时变成女仆和伴侣，这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之一；他的态度随着一个个世纪的流逝而变化，这也带来了女性命运的变化。”（【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P245）

“妇女的解放，只有在妇女可以大量地、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而家务劳动只占她们极少的功夫的时候，才有可能。而这只有依靠现代大工业才能办到，现代大工业不仅容许大量的妇女劳动，而且是真正要求这样的劳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58页）

随着工业化生产，女性开始参与劳动，开始受高等教育，女性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

与牺牲自己奉献家庭的姑姑不同，安然是自我意识觉醒新时代女性。她渴望独立，渴望自我实现。

安然男友家境不错，舅舅武东风说“你男友一家可是住XX的人”，安然立马回辩到“他是他，我是我。”灰姑娘的传说怎会不保留它的全部价值呢？一切都仍然在鼓励少女期待从“白马王子”那里获得财富和幸福，而不是独自尝试困难而不一定成功的征服。某些父母抚养女儿是为了让她结婚，他们并不想鼓励她的个人发展；她在婚姻中看到那么多的利益，以至她本人希望结婚。男人拥有的经济特权，他们的社会价值，婚姻的威望，得到一个男人支持的益处，这一切鼓励女人热烈地要取悦男人。

但安然没有要取悦男友一家，通过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企图。男友的母亲希望安然很快结婚与她们住一起，连孙子的房间都已布置留好了，期望她安稳的生子照顾家庭。她发现自己与男友的追求不一样，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时，她果断的与男友分手了。

痛苦是痛苦，但是分手获得自由就有自我实现的希望。

“太阳下山明天依旧爬上来......”父母离世、弟弟拖累、男友分手......面对这一堆生活的苦难，安然孤零零的站在天台上，在阴雨天气里头上披着衣服，绝望的唱，凄凉的唱，又似乎像仰天长啸。

同一首歌，同一句歌词，弟弟在幼儿园咧着嘴天真的摇头晃脑的和其他小朋友合唱，太阳晒进教室，阳光洒在身上，画面温暖又温馨。作为男性作为孩子，他不知愁为何滋味，作为女性作为姐姐，长大了，却要咬牙坚持过下去。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追求自由独立，追求自我实现的代价？

不论怎样，至少她闯过了这一关。向考研去北京自我实现这条路上近了一步。

这种挣扎、折腾是难受的，但一定，也是值得的。

那，就一定要鼓励所有的女性都追求安然这种独立，为实现个人理想抛家弃子吗？也并不是的。用影片中安然的一句台词来说即“无私奉献是需要天赋的”。

是否以及怎样勇于追求理想自我实现与个人性格、受教育程度、人生观等都有关系。

电影中的男性，无一是传统意义上积极上进努力奋斗为社会做贡献的形象。安然弟弟，年幼尚小，还处在被人照顾阶段；安然舅舅，游手好闲，天天打麻将吃喝玩乐；安然姑父， 生病卧床不起 ，需要妻子照顾。安然男朋友，没有太多主见，安于而电影中的女性，为生计挣扎，为整个家庭付出，没有享受没有自我。影片中一位孕妇宁可自己死在产房，也要为家里生个儿子，不愿终止妊娠。

现实中还有类似的，那些被扼杀在肚子里的女婴，那些日复一日在流水线上工作把钱寄回老家的女工，那些省吃俭用攒钱给弟弟娶媳妇的长姐......无一不提醒着我们女性所做的牺牲。

做这些选择的女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传统观念以及受教育程度影响所致，而另一部分原因，是她们的性格就如此，她并不想要独立。自我意识不强的人，把这些“牺牲”“奉献”视为自己快乐的源泉，她所有人生的成就感或许就来自于此，她们享受这一过程。

如果他们从奉献家庭中获得快乐，这也是一种自我实现。我们不能否认其人生的意义。

哪种人生最有意义？没有标准答案。安然舅舅武东风游手好闲，天天打麻将，就如《平凡的世界》中的王满银，任何人对他没有什么期望，他对任何人也没有什么期望。没有望子成龙成凤，自己照顾着自己，反倒活得也挺悠闲、轻松。安然说希望他是自己的父亲就好了，给孩子以自由，又不给孩子压力。从社会本位论来说，认为这是堕落，并不支持人们这样。但从个人本位论来说，这也是一种活法。别人一辈子争权谋利，也不一定有他快乐。

没有标准说做哪种人，过哪种人生是最正确的，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性格，天赋，按自己的意愿尽力过好就可以了。随着社会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越来越独立，意识到自我存在，认真思考去过怎样的一生，如何自我实现。意识到女性不只是“贤妻良母”这一种角色定位，打破枷锁挣脱束缚去勇于追求自己想过的人生，这就是女性的进步，社会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