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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妇女节专刊:小小说】张鸥 | 原汤化原食

               原汤化原食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图片摄影:北羽】

永善开完会查看手机,发现未接电话提示号码都是老父亲的。心一下子提溜到嗓子眼儿,一边回拨一边嘀咕“到底家里出了啥事儿呢”。

姐姐接的电话“我们在中医院,你赶快过来”。

永善一刻不敢耽误,朝中医院奔去。七十八岁的老父亲在家门口的石墩上坐着坐着就身子歪了,隔壁上街买菜回来的二婶儿吓掉魂儿的大声嚷嚷着,“快找人,上医院”。

老父亲走了。永善和姐姐整理着办完丧事后的老屋。西屋里俩分不清是黑是红的柜子里,有洗的褪色的毛线衣(母亲过世五年了,父亲舍不得穿,也舍不得扔。);有一个笸箩,黑线白线母亲用过的线板上缠着,插着头号缝衣针。笸箩上糊的美人图还是母亲亲手糊的,笸箩里装的顶针上了黑色的锈,母亲爱缝缝连连,碎块块的布犄角失了本来的颜色。

姐姐在东屋的大衣柜前哭着捋着,往外掏一件怨一句“你说,咱爸图何苦?自个儿瞎缝瞎对付,这些没崭渍的咋就舍不得穿?”长袖,短袖,薄的,厚的,棉的,单的,从里到外,姐俩给老父亲置备的,竟然还是新新的。

永善默默的拉姐姐坐下来歇歇,平复平复。姐姐不住嘴的“爸走的忒快了,就剩咱俩了”。

老父亲试穿新衣服时,总是乐呵的试完脱下,照原印原样叠好,眼放光“等走亲再穿”,而后小声的“要是老娘子在,就好了,她爱看我穿的干净利索,唉,剩个糟老头子走啥亲呢”。永善没法儿接茬,递颗烟,想叉开话题。老父亲往外推,“齁拉贵,还没劲儿”,自个儿卷吧集上买的叶子烟,点着,呛口。

老父亲思念老妻,永善也思念母亲。

父亲找母亲团聚去了。同村,坎上坎下两趟街,捯不出哪一辈先人结了怨,后辈人跟着记着仇,见面斗争脸儿。偏偏,坎上的母亲与坎下的父亲去公社开几次会,就私订终身,棒打不散。母亲先去探路,在另一个世界等着父亲。一座碑,一堆土,父母亲并骨合棺。

旁人不理解父母亲的爱情,永善是毕业参加工作,成家,有了女儿后,慢慢地吧嗒出内中滋味儿的。

父母亲的故事活生生一幕幕飘刻在永善的记忆里。时常泛涟漪,缱绻绵久。

貌似坎上人家的日子比坎下好。坎上栽果树,秋后果木送交果品采购站,有分红。坎下土质贫瘠,荒坡,谷子、苞米、高粱勉强糊口。以生产队为单位,男孩儿女孩儿粮食划杠,各队上缴提留后,饭碗里盛的真不一样。

据说,父亲小时候领一帮坎下的丫头小子“偷”坎上的苹果,被发现追赶,磕过石头上,流好多血。回家告状,一趟街一条心儿,第二天,看秋的俩大叔就钻心摸眼盯着,逮着坎上孩子劈“青苞米”,一路吆喝着弄到村大队部。

据说,父亲课间十分钟时,抚着受伤的瘸腿唱咿呀“老李老李偷苞米,让人逮住不讲理,又鞠躬又行礼,下次不敢偷苞米”。母亲就姓李,就趴桌子哭一节课。父亲和他的附和者教室外晒太阳,立正反省。在放学那天,坎上孩子抱团堵截父亲他们“歪戴帽子斜愣眼,娶个老婆不大点,养活孩子没屁眼”。瞅人家势众,没敢回骂。

再碰面“呸”吐口唾沫,谁都不理谁,父亲母亲彼此隔阂着。

回乡务农,参加劳动。发育起来,高大健硕的父亲让那帮愣头青推选为“民兵排长”。母亲模样俊俏行事飒落是“团支部书记”。

开会,学习,有个早了晚了的,一块儿同去同归。爱情那时候开始的吧。

父亲家没预备啥,很窄很暗的一个小屋。母亲拗着老人的意愿,冲“人品值得”,嫁了。大概彩礼不到一百块钱吧,一九六九年的生活水准,永善后来听说的。

母亲能打会算,掂量着日子过。夜晚纳鞋底或补补缝缝,白天也去队里挣工分。俩人拧着劲的飚膀子干,先后生了姐姐和永善。

永善记事儿早。

父亲下地回来撂下锹,一手搂一个,大嗓门炫耀,“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闺女儿子都有了,多好”,母亲斥哒他,“添火,没眼瞎腔的,没看我切咸菜呢”。父亲“嘿嘿”着,不恼。

吃饭了,“菜耙子”父亲三口两口扒拉着,永善和姐姐愣了神,粉条子没了,咸菜没了,母亲倒点菜汤进碗里,兑点开水,苞米饼子一口一口咽着。

正月十五吃元宵,秫米(粘高粱米)面儿和粘稻米面儿的一锅煮。熟了,母亲给姐姐和永善挑白色的盛,父亲大海碗盛,自个儿碗里连汤有五六个。催促着父亲“你是大老爷们,干的是力气活儿,多吃”。姐姐问过母亲,“妈,你咋还喝汤啊”?“傻孩子,妈是原汤化原食,省的胃不好”,永善边上记住了。

再后来,日子好过了,炒菜啥的,母亲还那样,父亲也学会了。一盘豆角炒肉或者洋葱炒肉,都是姐姐和永善吃。吃的时候,父母亲几乎一起说,“好好念书,长身体呢,多吃”。盘里的菜汤他们推来让去,母亲叽歪,“我爱吃腌芹菜梗”,父亲“大葱蘸酱我也吃得饱”。

姐姐跟姐夫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永善也读书毕业,县城安家了。父母亲也老了,去他们的小家绕一圈,撇着嘴,“上楼梯下楼梯老腿累疼,不如自家好”。再接,坚决不去,“说话颠三倒四的,不给你们减色”。

母亲走后的五年,姐姐和永善轮流着趁周末回去探望老父亲。

儿女接,不去;找个伴,不要。老父亲固执地坐石墩上,在光阴里打盹儿,神态似乎沉浸在冥想中。

永善跟姐姐对着老父亲的遗物,哀伤无语,老父老母一辈子秉承的“原汤化原食”,不止是贫困时的节俭,更是对孩子厚重无私的爱啊……

【图片摄影: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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