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宪君（重庆）
我的童年时代，生活在山东省牟平林家口子农村，文化生活极为贫乏。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不但没有电影、电视看，甚至看连环画、小人书都属于高档、奢侈的享受了。
从小就喜欢刨根问底的我，根本就不喜欢这种枯燥的生活，我唯一的精神食粮，就是把希望寄托在每天晚上，大人闲暇的时候，在晚饭后和睡觉前，坐在炕上给我讲故事。
在林家口子，我的爷爷、伯父、小姑每天都要准备一些民间故事应付我。我的小姑不识字，只有瞎编一些神话故事，绘声绘色的讲给我听，如“猪八戒进白屎洞”，硬是吃出了一条路来，便于唐僧师徒通过等等；爷爷和伯父则把他们的经历和年轻时的苦难故事讲给我听；在蛤堆后外婆家，姥爷和二姨是把他们看的小说故事讲给我听，我和姥爷、姥么同睡一炕，姥爷天天讲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故事给我听。那时，我对鬼狐妖精简直着了迷，一天不听就睡不着觉，天天纠缠着姥爷讲，聊斋中大部分故事我都听姥爷讲了一遍或好几遍；二姨则讲剑仙侠客之类的故事给我听，例如，《七侠五义》、《红梅花》这些武侠小说，我童年时代的知识，就是靠听这些故事积累起来的。
如今，80多年已经过去了，讲故事给我听的亲人们，也全部去世了。我想念他们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客厅挂着他们的像片陷入沉思，回味着昔日童年的欢乐。
今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爷爷奶奶和姥爷姥么的像片，忽然想起了他们讲的义犬和恶狗的故事。这些故事就像银幕上的电影，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我想起了几个故事，马上记录下来写成文字留着纪念吧！
传说，我们牟平有个村庄，主人家从外地请了一个木匠，长住在客屋家对面一间小屋，为主人做傢俱。主人喂了一条大黑狗，不仅能听懂人话通人性，而且善于察言观色，了解主人的喜怒哀乐，揣测别人的想法。
主人家生了个傻儿子，深怕他找不到媳妇，便在远处穷人家找了个童养媳。这女孩也不过十来岁，家里的粗活、笨活都要她去做，如推磨、压碾，打扫牛圈，扫地抹屋……全都靠她。备受虐待的童养媳吃的却是剩饭剩菜、猫狗之类的食物，公公只要看她不顺眼，随时都可以打她一顿，这个可怜的童养媳命太苦了。
主人偶尔进城割一块肉回来，都是挂在客屋家的梁上，必须踩着板凳才能取下来，每次挂好了肉，把两扇大门一关，门的顶端有一个铁门扣，扣好以后，门就关紧了。
有一天，客屋家梁上挂的肉忽然不见了，主人怀疑是童养媳偷吃了，于是把童养媳一阵痛打，她再怎么喊冤告饶都没有用，反正主人认定就是她。
不久，主人又进城买一块肉挂在梁上，当天夜晚又被偷走了，童养媳免不了又挨了一顿打。如此反复多次，梁上挂的肉都不翼而飞，童养媳被打的惨叫声，令木匠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感到蹊跷，对偷肉者产生了疑惑: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哪有这种胆量不顾挨打、经常偷吃生肉呢？他想弄个水落石出，晚上不睡觉，想看看究竟是谁偷了肉？
这次，主人又买了一块肉挂在梁上，照以往的办法扣好门，便离去了。当晚月光皎洁，如同白昼，木匠在客屋家对面小屋的窗格上，将糊窗纸舔了个小洞，整夜守在窗前观察动静。大约过了下半夜，木匠看到那只大黑狗，口含着一条板凳走到客屋家门口，然后站在板凳上取下了关门的铁扣，下来轻轻推开大门，又把板登含进屋，站在板凳上取下那块肉，叼着肉出门，再含着板凳出来，站在板凳上把门关好。黑狗在门口不慌不忙把肉吃完，然后便含着板凳离去了。
第二天，木匠将自己看到的全过程悄悄地告诉了主人，他说:“东家啊！你买的肉根本不是童养媳偷的，每次打她太冤枉了！”主人问:“是谁？”木匠笑而不答，主人再问，木匠说:“你再买一块肉挂上，晚上悄悄地到我的屋，你自己看一下就明白了。”
主人终于亲眼看到了黑狗偷肉吃的全过程，从此买肉再也不挂在客屋家的梁上了。几天后，主人注意到木匠小屋窗上那个纸洞被黑狗发现了，黑狗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像查觉到是木匠告的密才吃不到肉了。从此，黑狗只要见了木匠，便恶狠狠的盯着他，两眼凶光毕露，如遇仇敌愤然离去。这几天主人已查觉到黑狗有些不对劲，牠对木匠的仇恨露于形色，主人怕出现意外，于是便细心观察黑狗的一举一动，一直放心不下。
山东的酷夏，依然苦不堪言，度日如年，木匠在小屋午休，大汗淋漓，难以入眠，只有躺在大门口路边的石坎上午眠。一天，主人看到大黑狗口含一根长长的高梁杆，轻手轻脚走到木匠午眠的石坎前，用高梁杆量了一下木匠的身高，便匆匆跑向远方……主人感到不对劲，预感这只黑狗会报复木匠。于是谆谆告诫诫木匠，对这只黑狗不能掉以轻心！
每个月底，木匠在主人家结算了工钱便送回家，在家歇两天又返回做工。他回家途中要经过一片森林，人烟稀少，还有野猪出没。临行前，主人提醒木匠，这次回家一定要小心，必须要带一样护身工具，以防不测。木匠听从了主人的提醒，临行前带上了剷树皮的长把斧锛。他走在路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提心吊胆；走近森林，环顾周围，忽然觉得阴风惨惨，他正惊魂未定，突然那只大黑狗从树丛中窜了出来，扑上前来就要咬他的颈子，幸好木匠手持斧锛，向大黑狗不断砍去，才保住了自己性命。当木匠砍死了大黑狗时，忽然发现路边有一个挖好的深坑，其长短、宽窄和深浅，完全是比着他的高矮挖的，恰好可以把他埋进去！木匠终于猛醒，明白了主人告诉他在睡午觉时，那个有心计的黑狗，正用高梁杆量了他的身高，而且还知道这里是木匠返家的必经之路，于是在路旁挖好了埋木匠的深坑，待木匠路过，冲上前去就可以将木匠咬死埋在坑中，人不知，鬼不觉，大黑狗便可实现对木匠的告密的报复，为吃不到肉而报仇雪恨。
一只狗的心计竟如此缜密，复仇计划又如此完善，简直令人拍案叫绝！我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还有点胆颤心寒，对恶狗特别警惕小心！
后来也听说过，二战时期苏联有一只军犬替主人报仇雪恨的故事。这只狗叫文尔内，牠的主人在与敌方搏斗时，被一名德国纳粹害死了，文尔内牢记了凶手的气味，并咬下凶手两根手指，虽然身中两抢，仍逃脱后经治疗活了下来。牠亲眼看见主人在自己面前去世，决心为主人复仇，隐忍了5年，最终为主人报仇雪恨。
5年之后，牠随新主人到了德国，在散步的一个偶然机会，文尔内发现了仇敌就在眼前，于是像发了疯似的冲向那人，拚命撕咬他的喉咙，终于把那人咬死了。后来检查死者身份，发现他少了两根手指和身上的纳粹证件。人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就是当年害死文尔内主人的凶手，文尔内替主人报仇成功。
我老家牟平县，有一座“白狗塔”，是主人为感激救命的白狗而建。据说主人嗜酒，常于夜晚携狗去县城喝酒，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上，白狗为救醒主人，跑到5里外的清水河，含一口水又跑回来淋在主人头上，来回不知跑了多少趟，终于累死在主人身旁。黎明时分主人醒来，发现身边一滩水，爱犬已亡，他恍然大悟，原来是白狗救了自己的命。他伤心欲绝，变卖了全部家产，为白狗修建了这座“白狗塔”。可见，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和仆人。
姥爷还为我讲过《聊斋志异》中的一个义犬，故事说义犬主人系山西潞安县人，因父亲被人陷害被捕入狱，即将秋决处以死刑。他变卖了全部家产换成100两银子，打算到郡府托人疏通说情。于是骑上骡子出门，而家里的小狗一直跟着他们，走了几十里路，主人到路边解大便，忘记了把银子拿走。小狗发现后，像发了疯似的追着他们，一会儿咬骡子的尾巴，一会儿又咬骡子的头，企图阻止他们前行。
主人很生气，认为不是个好兆头，终于把小狗赶跑了。待他快马加鞭赶到郡府，天色已晚，只好住进旅店。他手摸腰包，突然发现银子不见了，吓得汗流浃背，失魂落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忽然想起来小狗拦路狂吠，觉得一定有原因，待天明城门大开，他便沿路寻找丢失的银子，结果一无所获。待他找到昨天停下解手的地方，发现小狗死在草丛，全身狗毛已湿淋淋的如洗了澡。当他提起小狗的耳朵，发现了那包丢失的银子就在小狗身旁。主人难受极了，为小狗的行为所感动，给小狗买了一副棺材，隆重下葬，后人将这座狗坟称为“义犬坟”。
我的爷爷林克家，还给我讲过一个义犬，救了牠的救命恩人的故事。传说从前淄博有个善于理财的经商大户，人称贾老板。一次，他到千里之外的太平府经商，赚了一大笔钱，他打算把全家老少搬来太平府住。于是包了一只船回淄博，船行前他发现码头上有个磨刀的屠夫，正准备杀脚下一只大黄狗，贾老板忽然起了惻隐之心，愿意花大价钱将大黄狗买下。二人成交后，贾老板带着大黄狗上了船。
贾老板不知船老板是个水上强盗，经常于载客途中进行抢劫，谋财害命。船老板早就对在太平府发财的贾老板时有所闻，如今送上门的“生意”岂能错过？船行途中一个夜晚，船老板抢了贾老板的金银财宝，便将他捆起来装进麻袋丢进河里。这时，被他从屠夫手中救下的那只大黄狗，立即跳入水中，奋力游向麻袋，将麻袋拖向岸边，将救命恩人救了出来。待贾老板被救醒后，他带着大黄狗又回到了太平府，寻找那个强盗船老板报仇。一天，他们走到河边，大黄狗突然窜了出去，跳上一艘船紧紧咬住一个人就是不松口。原来此人正是谋财害命的强盗船老板！他将强盗告到官府，经查证属实，予以杀头正法。贾老板幸亏有他救下的这条大黄狗，否则早已性命难保。
长辈们给我讲的这些故事，让我获益不少，不仅获取了各种知识，而且还教会了我如何为人处世之道，让我知道做人要心地善良，而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呜呼哀哉！在当今社会，我看到了许多人的品德还不如一条狗。例如，那些拐卖妇女儿童、贩卖人体器官的人，他们丧尽天良，畜牲不如；那些给食品加毒，祸害别人健康的人；那些生产销售假药、假疫苗、假核酸牟取暴利的人；那些敲骨吸髓的奸商和贪官污吏们；那些心狠手毒，昧着良心出卖亲人和朋友的人；那些忘恩负义，不懂感恩父母和恩人的人；那些随心所欲，剥夺别人生命的人；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专门干坏事的人；那些为富不仁、纵欲作恶、坑蒙拐骗、腐败霉烂的人……我看，他们真的猪狗不如，不配做人！
202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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