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行写意】诗人专辑（第188期）|| 北君：谁在我的世界虚晃一枪

诗人专辑

  第 188 期  

【作者简介】北君，辽宁朝阳人，作品散见《诗刊》《鸭绿江》《长江诗歌》等报刊，中国诗歌网实力诗人，作品入选多部诗选集和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中国好诗”，曾获《鸭绿江》文学一等奖等多项诗歌大奖。

中年书（组诗）

文/北君（辽宁朝阳）

◎推一块石头上山

那块石头我们推了多年

不说疫情，不说困顿的人生

一块石头不露声色，越滚越大

它的杀伤力，足以超过

所有修辞所能表达的范围

我们推它：现实的，隐匿的

在九省通衢，陷落了一座座城池

面对那块疯狂的石头，我们

有时是西西弗斯

有时是西西弗斯的石头

有时我们就隐匿在它的身体里

互为因果，又互为对手

我们在把自己推上山后

谛听一次滚落，一种生死决绝

一轮救赎和重生，然后

又向另一块更大的石头走去

◎中弹

多年以后，你被时光击中

如一粒子弹射向落定的尘埃

呈倒伏的姿势。在中弹的

一刹那，你感到生命的珍贵

面对一粒子弹，除了生命

其实你什么也不能带走

你惊恐的目光，注视那粒子弹

正以加速度的方式呼啸而来

一寸寸接近你。你预感到

潜伏的危机，在劫难逃的命运

那是从欲望的枪口射出的子弹

黑洞洞的枪膛，吐出一枝黑玫瑰

你从很远处就嗅到它的芬芳

占为已有的野心。你贪婪的手

悄悄伸向那枝黑玫瑰。随后

你听到一声扣动扳机的声音

是你，一只手打开枪膛的弹道

另一只手扳动了射击的引信

◎纸上人生

纸上有春秋，字里有烟火

在纸上打铁的人，字字铁骨

纸上排兵布阵，非赢即输

沉陷于纸上的爱恨情愁

走不出半尺卷牍，一页人生

习惯纸上练习盲人摸象

只能越摸越小，越描越黑

一个知天命的人，掏出履历中

所有的旧物、块垒和暗伤

拭去纸上的阴霾，过滤风声

在纸上打坐，在字中修行

等待新年的钟声，再次敲响

把褶皱的自己重新展开、铺平

然后，折叠成一个纸飞机

向着新年的天空，用力抛去

◎雨夹雪

这多么与此时的身体相契合

天命之年的雨夹雪，两个节气

在相互较劲，又相互妥协

身上淋着雨，头上已落满了雪

雨水渗透进骨骼，便有寒意来袭

体内关节的反应比天气预报

更及时准确，那种嘎巴嘎巴的响声

是两个季节在碰撞、在磨合

流失的钙质比雪更白、更寒冷

穿行于中年雨夹雪，我必须

适应这种节气安排，就像适应

一把岁月打磨的蚀骨刻刀

在不断加深的雪意中，用体内的

晨钟暮鼓，消弭关节里旧疾和新患

◎谁在我的世界虚晃一枪

同样的故事在重复上演

你在我的舞台走马观花

我在你的世界闪亮登场

一出剧目扩展的情节

或许与你我命运息息相关

舞台上早已锣鼓喧天

生旦净末丑各安其命

台词和唱腔都已安排就序

身上的疤痕，心中的块垒

一定与某个事件关联

流出的眼泪未必是廉价的

阳光的道具有如麦芒

被内心更锋利的刀刃收割

谁在我的世界虚晃一枪

我受伤，剧本在流血

谁在幕后为我的刮骨疗伤

◎窗外

我所说的窗外，不仅隔着

一扇窗子，或一层玻璃

窗含西岭是窗外

桥上看风景的人是窗外

可是更多的窗外在隐喻之外

你看，星空是大地的窗外

火焰是草木的窗外

花朵和果实，是植物的窗外

一双好翅膀，是鸟儿的窗外

梦里南山，是隐者的窗外

那一层玻璃，平静如深渊

隔开内和外，远与近，黑或白

我们蛰伏于窗内一隅

向往窗外，又心存畏惧

一次次错过了窗外的风景

那个在窗内焚诗的人

借助词语的火焰，万丈光芒

早已泄露了内心的隐秘

◎一片掌声

你从后台阔步走出

把千人一面的脸谱摆上前台

你看见，有那么多的人

扮作音符，集体隐去了翅膀

如绑在五线谱上的鸟儿

在同一个指挥棒上练习发声

你慷慨激昂的高调门

被那片掌声一次次抬起

你知道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台面下，有那么多的手掌

成为另一个巴掌最后的帮凶

和那片掌声的一部分

◎仰望星空

描述这个夜晚需要远离月光

夜色幽微，与星空交换内心的隐秘

不必在意哪颗星星

来自前世，哪颗属于自己

你看牛朗织女，亿万斯年

还在星河相望，不越雷池一步

而那颗流星点燃自己

自甘坠落，直抵坍塌的幸福

这深邃如镜的夜空，星光可鉴

让我深信，较之于光明

黑暗，蕴含着更神秘的启示

譬如睡眠，何尝不是另一种清醒

这沧桑的人世间，星罗棋布

每个人亮如星子，又黑如操盘手

就像这白纸黑字，黑白分明

白是虚无，黑才是意义的全部

◎蝴蝶

别说我一退再退，退到柔软的壳里

也别说我有葵花宝典，武功秘籍

身为弱者，我的处境被动而危险

我用丝说话，是因为心有千千结

面对捕食者的盛宴，我已无路可走

我吐丝，一圈圈缠绕包裹自己

不是退而结网，持盈守虚

是作蚕自缚，缝补漏洞百出的命运

直到那一天，我抽丝剥茧

最终化蛹成蝶，请别惊诧我的美

我的翅膀是暗疾，是漩涡，是裂帛

是席卷宇宙风暴的蝴蝶效应

◎沙漏

身体里隐藏着一个沙漏

光阴蚀骨，磨骨成沙

我的上半身，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有大把的青春、爱情可以挥霍

有足够享用一生的阳光、粮食和盐

我用泥沙反复搭建空中楼阁

沉溺于成人游戏，并乐此不疲

对头上的一根白发，恨之入骨

拔之而后快，不知道黑发追赶白发

不知道大浪淘沙，沙里淘金

多年以后，身体里的瓶颈

渐渐凸显，臃肿的下半身日益沉重

悄然流失的沙子，如白驹过隙

劫持身体里圈养的马匹和闪电

理想国的楼阁，在瞬间变形、塌陷

泥沙俱下，发出磨刀霍霍的声响

我的身体早已漏洞百出

蚀骨的黑洞，流失大好河山

我是自己的沙漏，时光陷落

不及盈握，是骨头打磨的那把齑粉

▍本号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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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  第06期 · 总第2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