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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库 子部 类书类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 卷一二八一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卷目录

 永州府部艺文一
  九疑山铭         汉蔡邕
  虞帝庙碑         唐张谓
  舜庙状           元结
  右溪记           前人
  阳华岩铭〈并序〉      前人
  寒亭记           前人
  茅阁记           前人
  七泉铭〈并序〉       前人
  道州厅壁记         前人
  浯溪铭〈并序〉       前人
  𢈪亭铭〈并序〉       前人
  磨崖颂〈并序〉       前人
  峿台铭〈并序〉       前人
  东崖铭〈并序〉       前人
  寒泉铭〈并序〉       前人
  九疑山图记         前人
  舂陵菊圃记         前人
  始得西山宴游记      柳宗元
  钴鉧潭记          前人
  钴鉧潭西小丘记       前人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前人
  袁家渴记          前人
  石渠记           前人
  石涧记           前人
  小石城山记         前人
  道州毁鼻亭神记       前人
  零陵三亭记         前人
  零陵郡复乳穴记       前人
  游宴南池序         前人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前人
  永州龙兴寺息壤记      前人
  溪上序饮          前人
  愚溪诗序          前人
  永州新堂记         前人
  法华寺新作西亭记      前人
  零陵万石亭记        前人
  愚溪对           前人
  铁炉步志          前人
  游黄溪记          前人
  道州文宣王庙碑       前人
  对贺者           前人
  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    前人
  道州厅壁后记        吕温
  修浯溪记          常词
  赛舜庙文         李商隐

职方典第一千二百八十一卷

永州府部艺文一

《九疑山铭》汉·蔡邕

岩岩九疑,峻极于天,触石肤合,兴播云烟,时风嘉雨,浸润下民,芒芒南土,实赖厥勋,逮于虞舜,圣德光明,克谐顽傲,以孝烝烝,师锡帝世,久而受徵,受终文祖,璿玑是承,泰阶以平,人以有终,遂葬九疑,解体而升,登此崔嵬,托灵仙神。

《虞帝庙碑》唐·张谓

尧有天下七十载,将逊于位,允难。其人伯支许,由全其节,而固让,羲仲和叔审其材而固辞,帝德合于天,天命归于帝,德尽善也。我其试哉。由是宾于四门,纳于百揆,星辰合度,雷雨不迷,尧之二女,釐降于内,尧之九男,勤服于外,受昭华之玉,允洽人神泥封祀之金,大报天地,五臣皆进,明赏也。四族皆黜,明刑也。先质后文,敦俗也。贵德尚齿,优贤也。于斯之时,君明于上,人化于下,山川鬼神亦莫不宁,鸟兽鱼鳖众乎。咸若无为而治,其圣也。欤夫以万乘之尊,一人之贵,多见轶其轨度,少能窒其嗜欲,瑶台琼室,尧舜则茅茨土阶矣。玉食窦衣,尧舜则藜羹皮裘矣。历代多嫔御,尧舜顾礼经娶一姓矣。自古好征伐,尧舜舞干戚,怀四彝矣。百姓乐,尧舜未尝不乐,百姓忧,尧舜未尝不忧,历数之来人,以位授我,讴歌之去,我以位授人,其来也。婴于樊笼去也。脱于桎梏形神,非吾有天地之委和子孙,非吾有天地之脕蜕,此其所以禅代也。近日曹丕父子,世为汉贼,当鼎易之时,发荒唐之论,高视前古,大夸群雄,猥以汉魏之间,辄同尧舜之际,此河伯不知于海,若盗蹠自方于仲尼也。古人云:尧以义终舜,以勤死,稽诸祀典永垂世,教游夏之徒,岂诬也哉。称尧见囚,小儒之虚诞,为禹所放,曲士之穿凿。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九疑北麓三湘南澨帝之遗庙存焉。地僻易芜,徒生荆棘,水深难涉,谁荐蘋蘩,先德不祀,后贤之过,摄邵阳令前监察御史宇文宣大树风,教小康,黎元相冈峦,移栋宇前,豁林莽得爽垲之地焉。下指城隅,见祈祷之人焉。如或宣室言微,閟宫灵降,娥英近侍,稷契旁趍,则歌南风,觐东后朝众圣会,群臣则知汤武不敢升堂,自愧于庙庑之下,高光不敢及户,退惭于阃阈之外,谓也无孔氏之祖述,学颜子之希慕,作颂于清芬,勒文于金石,其铭曰:系出颛顼家,于勾芒大口奇表,重瞳异相,俗变山中风移河上,其器不窳,其人皆让,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惟彼陶唐禅于有虞,域中交泰,天下昭苏,彩凤听乐,黄龙负图,其德难名,元功不宰,脱屣城阙,遗形江海,陵庙有依,山川无改,象耕未辍,鸟耘犹在,托此岩阿神心若何蒸尝,昔少俎豆,今多百越,迢遥九疑,嵯峨湘云,古色楚水新波庭。罗松桂森若容卫,檐度风飙宛如箫韶,黎庶以宁阴阳,以调凭兹,圣灵助我皇朝。

《舜庙状》元结

谨按地图,舜陵在九疑之山,舜庙在太阳之溪,舜陵古老,已失。太阳溪,今不知处,秦汉以来置庙山下,年代寖远,祠宇不存。每有诏书,令州县致祭奠,酹荒野恭命而已,岂有盛德大业,百王师表殁于荒裔。陵庙皆无,臣谨遵旧制,州西山下巳立庙,讫特乞天恩许蠲,近祠一两家令岁峕拂洒示为恒式,岂独表圣人至德,及于万代,实使彰陛下天泽,及于无穷矣。谨录奏闻。

《右溪记》前人

道州城西百馀步,有小溪,南流数千步,合营溪水,扺两岸,悉皆怪石,攲嵌盘曲,不可名状。清流触石,洄悬激注,林木异竹,垂阴相荫,此溪若在山野,则宜逸民退士之所游处,在人间则可为郡邑之胜境,静者之林亭,而置州以来,无人赏爱,徘徊溪上,为之怅然。乃疏凿芜秽,俾立亭宇,植松与桂兼之,香草以裨形势焉。溪在州右,遂命之曰:右溪,刻铭石上,彰示来者。
《阳华岩铭》〈并序〉前人
吾游处山林几三十年,所见泉石如阳华殊异而可嘉者,未有也。故作铭称之铭曰。

九疑万峰不如阳华,阳华巉崭其下可家,洞开为岩岩当阳端,岩高气清,洞深泉寒,阳华旋回,岭巅如辟,沟塍松竹,晖映水石,尤宜逸民,亦宜退士,吾欲投节穷老,于是惧人讥我,以官矫时名,迹彰显丑如此,为于戏阳华,将去思来,前步却望,踟蹰徘徊。

《寒亭记》前人

永泰丙午中巡属县至江华县,大夫瞿令问咨曰:县南水石相映望之可爱,相传不可登临,俾求之,得洞穴而入,划险以通之,始得构茅亭于石上,及亭成也,以阶槛凭空,下临长江,轩楹云端,上齐绝颠,若旦暮,风景烟霭,异色苍苍,石墉含映,水木欲名斯亭状,类不得敢请名之,表示来世,于是休于亭上,为商之曰:今大暑登之,疑天时将寒,炎烝之地而清凉可安,不合命之,曰:寒亭,欤乃为寒亭,作记刻之亭背。

《茅阁记》前人

乙己平昌孟公镇湖南将二岁矣,以威惠理戎,旅以简易,肃州县刑政之下,则无挠人故居,方多闲时,与宾客尝欲,因亭引望,以纾远怀,偶爱古木数株,重覆城上,遂作茅阁荫其清阴,长风寥寥入我轩,槛扇和爽气满于阁中,世传衡阳暑湿郁烝,休息于此,何为不然,今天下之人,正苦大热,谁似茅阁荫而庥之于戏,贤人君子为苍生之庥荫,不如是耶。诸公歌咏以长之,俾茅阁之什,得系嗣于风雅者矣。
《七泉铭》〈有序〉前人
道州东郭有泉,七穴皆澄流清漪,旋沿相凑,又有丛石攲缺,为之岛屿,殊怪相异,不可名状。于戏凡人心若清惠,必忠孝,守方直,终不惑也。故命五泉其一曰潓泉,次曰
泉,次曰涍泉,汸泉淔泉铭之泉上,后来者饮漱其流,而有所感发者矣,留一泉命曰漫泉,盖欲自旌漫浪不厌,欢醉者也。一泉出山东,故命之曰东泉,引来垂流更复殊异,各刻铭以记之。

潓泉曰:于戏潓,泉清不可浊,惠及于物,何时竭涸,将引官吏盥而饮之,清惠不已,泉乎吾窥。
泉曰:不为人臣老死山谷,臣于人者,不就污辱,我命忠泉劝人事君,来漱泉流愿为忠臣。
涍泉曰:沄沄,孝泉流清源深堪,劝人子奉亲之心,时世相薄而忘圣教,欲将斯泉裨助纯孝。
汸泉曰:古之君子,方以全道,吾命方泉方以终老,欲令圆者,饮吾方泉圆,非君子学方恶圆。
淔泉曰:曲而为王直蒙戮辱宁戮,不王直而不曲我,颂斯曲以命直泉,将戒来世,无忘直焉。
漫泉曰:谁爱漫泉,自成小湖,能浮酒舫,不没石鱼,漫也。叟称名泉,何为旌叟于此,漫欢漫醉。
东泉曰:泉在山东,以东为名,爱其悬流,溶溶在庭作铭者,何吾意未尽,将告来世,无忘畎引。

《道州厅壁记》前人

天下太平,方千里之内,生植齿类,刺史能存亡,休戚之天下兵,兴方千里之内,能保黎庶,能攘患难,在刺史尔,凡刺史若无文武才略,若不清廉肃下,若不明惠公直,则一州生类,皆受灾害于戏,自至此州,见井邑丘墟,生民几尽,问其故不觉涕下,前后刺史或有贪猥惛弱不公是非,但以衣服饮食为事,数年之间,苍生蒙以私欲侵夺,兼之公家驱迫,非奸恶强富,殆无存者,问之耆老,前后刺史能恤养贫弱专守法令,有徐公履道李公廙而已,遍问诸公善或不及,徐李恶有不堪说者,故为此纪,与刺史作戒。
《浯溪铭》〈并序〉前人
浯溪在湘水之南,北汇于湘,爱其胜异,遂家溪畔,溪世无名,称为自爱之故,命曰浯溪,铭曰:

湘水一曲渊洄傍山,山开石门,流溪潺潺,山门如何巉巉,双石临渊,断崖隔溪,绝壁山实殊怪石又尤异,吾欲求退将老兹地,溪古地荒芜没已久,命曰:浯溪,旌吾独有人,谁游之,铭在溪口。
《𢈪亭铭》〈并序〉前人
浯溪之口,有异石焉。高六十馀丈,周回四十馀步,西面在江口,东望峿台,北临大渊,南枕浯溪,𢈪亭当乎石上,异木夹户,疏竹傍檐,瀛洲言无繇,此可信,若在乎亭上,目所厌者,远山清川耳。所厌者,水声松吹霜朝厌者,寒日方暑厌者,清风于戏,厌不厌也。厌犹爱也。命曰:𢈪亭,旌独有也,铭曰。

功名之位贵,得茅土林野之客,所耽水石,年将五十,始有𢈪亭,惬心自适,与世忘情,亭傍石上,篆刻此铭。
《磨崖颂》〈并序〉前人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陷洛阳,明年陷长安,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明年皇帝移军凤翔,其年复两京,上皇还京师,于戏前代帝王有盛德大业者,必见于歌颂,若今歌颂大业,刻之金石,非老于文学,其谁宜为颂。曰:

噫嘻,前朝孽臣奸骄,为惛为妖,边将骋兵毒乱国,经群生失宁,大驾南巡,百寮窜身,奉贼称臣,天将昌唐,繄睨我皇,匹马北方独立一呼,千麾万旟戎卒前驱,我师其东,储皇抚戎,荡攘群凶,匡复指期,曾不逾时,有国无之,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地辟天开,蠲除殃灾,瑞庆大来,凶徒逆俦,涵濡天休,死生堪羞。功劳位尊,忠烈名存,泽流子孙,盛德之兴,山高日升,万福是膺,能令大君,声容沄沄,不在斯文,湘江东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齐,可磨可镌,刊此颂焉,何千万年。
《峿台铭》〈并序〉前人
浯溪东北三十馀丈得怪石焉。周行三百馀步,从未申至丑寅,崖壁斗绝,左属回鲜,前有磴道,高八九十尺,下当洄潭,其势碅磳,半出水底,苍苍泛泛,若在波上,石巅胜异之处,悉为亭堂,小峰嵌窦其间,松竹掩映轩户毕,皆幽奇于戏。古人畜愤闷与病于时,俗者力不能筑高台以瞻眺,则必山巅海畔,伸颈歌吟,以自畅达,今取兹石,将为峿台,盖非愁怨,乃所好也。铭曰:

湘渊清深,峿台峭峻,登临长望,无远不尽,谁厌朝士,羁牵局促,借君此台,以纵心目,阳崖砻琢,如瑾如珉。作铭刻之,彰示后人。
《东崖铭》〈并序〉前人
峿台西面,㩻
高迥,在𢈪亭为东崖,下可行坐八九人,其为形胜与石门,石屏亦犹宫羽之相资也。铭曰:

峿台苍苍,西崖云端,亭午崖下,清阴更寒,可容枕席。何事不安。
《寒泉铭》〈并序〉前人
湘江西峰直平阳江口有寒泉,出于石穴,峰上有老木寿藤,垂阴泉上,近泉堪维大舟,惜其蒙蔽,不可得见,踟蹰行,循其水,本无名称也。为其当暑大寒,故命曰寒泉,铭曰:

于戏寒泉,瀛嬴江渚,堪救渴暍,人不之知,当时大暑。江流若汤,寒泉一掬,能清心肠,谁谓人惠,不在兹水。舟楫尚存,为利未已。

《九疑山图记》前人

九疑山,方二千馀里,四州各近一隅,世称九峰,相似望而疑之,谓之九疑,亦云舜登九峰,疑巳而悲,从臣有作九悲之歌,因谓之九疑,九峰殊极高大,远望皆可见也。彼如嵩华之峻峙,衡岱之方广,在九峰之下,磊磊然如布,棋石者,可以百数,中峰之下,水无鱼鳖,林无鸟兽,如蝉蝇之类,听之亦无,往往见大谷、长川、平田、深渊、杉松、百围、榕栝,并之青莎、白沙、洞穴、丹崖、寒泉、飞流,异竹杂华,回映之处,似藏人家,实有九水出于山中,四水流灌于南海,五水北注合为洞庭,若度其高卑,比洞庭南海之岸,直上可二三百里,不知海内之山如九疑者,几焉。或曰:若然者,兹山何不列于五岳。对曰:五帝之前,封疆尚隘,衡山作岳,已出荒服,今九疑之南万里,臣妾国门,东望不见涯际,西行几里未尽边陲,当合以九疑为南岳,以昆崙为西岳,衡华之辈,听逸者占为山,居封君表作园囿耳。但苦当时议者拘限,常情牵引古制,不能有所改刱也。如何故图画九峰略载山谷传于好事以旌异之,如山中之往迹峰洞之名称,为人所传说者,并随方题记庶几观者,易知时永泰丙午年也。

《舂陵菊圃记》前人

舂陵,俗不种菊,前时自远致之植于前庭墙下及再来也。菊巳无矣。徘徊旧圃,嗟叹久之,谁不知菊也。方华可赏,在药品是良药,为蔬菜是佳蔬,纵须地趋走,犹宜徙植,修养而忍蹂践至尽,不爱惜乎。于戏贤士君子自植,其身不可不慎择所处,一旦遭人不爱重,如此菊也。悲伤奈何,于是更为之圃,重畦植之其地,近宴息之堂,吏人不此奔走,近登望之亭,旌旄不此行列,纵参歌妓,菊非可恶之草,使有酒徒,则菊为助兴之物,为之作记。以托后人并录药经列于记,后以助观云。

《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

自予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寺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出,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钴鉧潭记》前人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齧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𧵍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鉧潭西小丘记》前人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予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熙熙然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酆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价四百,连岁不得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前人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砥,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寥寂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袁家渴记》前人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黑,浚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楠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飏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予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予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前人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菖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馀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休焉。风摇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前人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巨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前人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设施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技,是故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予未信之。

《道州毁鼻亭神记》前人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岁,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谣,若痿而起,若矇而瞭,腾踊相视,欢爱克顺,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德,而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乃遍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淫祀无福,凡天子命刺史于下,非以专土疆,督货贿而已也。盖将教孝悌,去奇邪,俾斯人敦忠睦友,祗肃信让,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也。以明教也。苟离于正虽千载之远,吾得而更之,况今兹乎。苟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况斯人乎,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耇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之嚚,公实智之,鳏寡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德远矣。自古孰羡淫昏,俾我斯瞽千岁之冥,公辟其户,我子洎孙延世有慕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赖公而存,斥一祠而二教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达于蛮方,不惟禁淫祀黜非类而已。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教之首。

《零陵三亭记》前人

邑之有观游,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事壅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馀。然后理达而事成,零陵县东有山麓,泉出石中,沮洳污涂,群畜食焉。墙藩以蔽之,为县者积数十人莫知发视。河东薛存义以吏能闻,荆楚间潭部举之,假湘源令,会零陵政庞赋扰,民讼于牧,推能济弊,来莅兹邑遁逃,复还,愁痛笑歌,逋租匿役,期月办理,宿蠹藏奸,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与欢归,道途迎贺,里闾门不施胥吏之席耳。不闻鼛鼓之召,鸡豚糗醑,得及宗族州牧尚焉。旁邑仿焉。然而未尝以剧自挠山水鸟鱼之乐,澹然自若也。乃发墙藩驱群畜决疏,沮洳搜剔,山麓万石如林,积坳为池,爰有嘉木美卉,垂水丛峰玲珑潇条,清风自生,翠烟自留,不植而遂鱼乐广闲,鸟慕静深,别孕巢穴,沉浮啸萃不蓄,而富伐木坠江,流于邑门,陶土以埴,亦在署侧,人无劳力,工得以利,乃作三亭,陟降晦明,高者冠山岭,下者俯清池,更衣膳饔列置备具,宾以宴好,旅以馆舍,高明游息之道具,于是邑由薛为首在昔裨谌谋野,而获宓子弹琴,而理乱虑滞,志无所容,入则夫观游者,果为政之具,欤薛之志,其果出于是,欤及其弊也。则以玩替政以荒去理,使继是者咸有薛之志,则邑民之福,其可既乎。予爱其始,而欲久其道,乃撰其事,以书于石,薛拜手曰:吾志也遂刻之。

《零陵郡复乳穴记》前人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他郡,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谣曰:氓之熙熙,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蒙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先赉而后力,欺诬屏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冰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捍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值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吾闻之曰:谣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熙熙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游宴南池序》前人

零陵城南环以群山,延以林麓,其崖谷之委,会则泓然为池湾,然为溪,其上多枫楠竹箭,哀鸣之禽,下多芡蒲菱蕖,腾波之鱼,韬涵太虚,澹艳里闾,诚游观之佳丽者矣。崔公既来,其政宅以肆,其风和以廉,既乐其人,又乐其身于暮之春,徵贤合姻,登舟于兹水之津连,山倒垂,万象在下,浮空泛景,荡若无外横碧落。以中贯凌太虚,而径度羽觞飞翔,匏竹激越,熙然而歌,婆然而舞,持颐而笑,瞪目而倨,不知日之将暮,则于向之物者,可谓无负矣。昔之人知乐之不可常,会之不可必也。当欢而悲者,有之。况公以理行,宜去受厚锡,而席之,贤者悉皆在官,蒙泽方将脱鳞,介生羽翮夫。岂沬趄湘中为憔悴容耶。余既委废于世,恒得与是山水为伍,而悼兹会不可再也。故为文志之。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前人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虽增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增以茂树丛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予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陲,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联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楠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绿缛幽荫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狭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缺焉。而丧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顿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予无召公之德,惧剪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之君子。

《永州龙兴寺息壤记》前人

永州龙兴寺,东北陬有堂,堂之地隆然,负砖甓而起者,广四步,高一尺五寸,始之为堂也。夷之而又高,凡持锸者,尽死。永州居楚越间,其人鬼且禨,由是寺之人皆神之,人莫敢夷。史记天官书及汉志有地长之占,而亡其说,甘茂盟息壤盖其地,有是类也。昔之异书有记,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乃令祝融杀鲧于羽郊,其言不经见。今是土也。夷之者,不幸而死,岂帝之所爱耶。南方多疫,劳者先死,则彼持锸者其死于劳且疫也。土乌能神,余恐学者之至于斯徵是言,而唯异书之信,故记于堂上。

《溪上序饮》前人

买小丘,一日锄理,二日洗涤,遂置酒溪上,向之为记。所谓牛马之饮者,离坐其背,实觞而流之,接取以饮。乃置监史,而令曰:当饮者,举筹之十寸者,三逆而投之,能不洄于洑,不止于坻,不沈于底者,过不饮而洄而止而沈者,饮如筹之数,既或投之,则旋眩滑汨,若舞若跃,速者迟者去者住者,众皆据石注视,欢忭以助其势,突然而游,乃得无事。于是或一饮或再饮,客有娄生图南者,其投之也。一洄一止,一沈独三饮,众乃大笑,欢甚。余病痞不能饮酒,至是醉焉。遂损益其令,以穷日夜,而不知归。吾闻昔之饮酒者,有揖让酬酢百拜,以为礼者;有叫号屡舞如沸如羹,以为极者;有裸裎袒裼,以为达者;有资金石丝竹之乐,以为和者;有促数纠逖,以为密者,今则举异是焉。故舍百拜而礼无,叫号而极不袒裼而达,非金石而和,去纠逖而密简而同肆而恭衎衎,而从容于以合山水之乐,成君子之心,宜也。作序饮以贻后人。

《愚溪诗序》前人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之也。故姓是溪为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激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宁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专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彻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记于溪石上。

《永州新堂记》前人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绝险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踰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馀,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释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丽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法华寺新作西亭记》前人

法华寺居永州地最高,有僧曰:觉照,照居寺西庑下庑之外,有大竹数万,又其外山形,下绝然而薪蒸,筱簜蒙杂拥蔽,吾意除而伐之,必将有见焉。照谓余曰:是其下有陂池,芙蕖,申以湘水之流众山之会,果去是其见远矣。遂命仆人持刀斧,群而剪焉。丛莽下颓,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为之益高,地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地泽之大,咸若有增广之者,夫其地之奇,必以遗乎,后不可旷也。余时为州司马官外常员,而心得无事,乃取官之禄,秩以为亭,其高且广,盖方丈者二焉。或异照之居于斯而不蚤为是也。余谓昔之上人者,晨起宴坐,足以观于色空之实,而游乎物之终始,其照也。逾寂其觉也。逾有然则向之,碍之者为果,碍耶。今之辟之者,为果辟耶。彼所谓觉而照者,吾讵知其不由是道也。岂若吾族之挈,挈于通塞,有无之方,以自狭耶。或曰:然则宜书之,乃书之于石。

《零陵万石亭记》前人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涖永州,间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丛翳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攲侧,以入绵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涣若云奔,错若棋置,怒者虎斗,企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岈,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𥈭目,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剪焚榛秽,决浍沟导,伏流散为疏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绝,沈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为攒峦,与山无穷,明日州邑耄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艺,是野眉庞齿鲵,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耄老又言之,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巳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德,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祐之自天野,夫献辞我公万年,宗元尝以笺奏隶尚书,得专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五月五日记。

《愚溪对》前人

柳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疠气,中之者,温屯呕泄,藏石走濑,连舻糜解有鱼焉。锯齿锋尾而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乃仰噬焉。故其名曰:恶溪,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秦有水掎汨泥淖,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浅深险易,昧昧不觌,乃合清渭,以自彰秽迹,故其名曰:浊泾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黑水,夫恶弱六极也。浊黑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德,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柳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宝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左右攫而怀之,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今汝之托也。远王都三千馀里,仄僻回隐蒸郁之与曹螺蚌之与居,唯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骎骎以游汝闯闯,以守汝,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宁有说耶。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柳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说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濡吾翰。姑示子以略,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众裘,我絺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吾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我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扺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蜴,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默,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于是溪神深思,而叹曰:嘻有馀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铁炉步志》前人

江之浒,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余乘舟来居九年,往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之人,曰:盖尝有锻铁者,居,其人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步之人曰:子何独怪,是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德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犹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其冒于号,有以异于兹步者乎,向使有闻兹步之号,而不足釜锜钱镈刀鈇者,怀价而来能有得其欲乎,则求位与德于彼,其不可得,亦犹是也。位存焉。而德无有,犹不足以大其门,然且乐为之下子,胡不怪彼而独怪。于是大者桀冒禹,纣冒汤,幽厉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推知其本,而姑大其故号,以至于败为世笑,僇斯可以甚惧,若求兹步之实,而不得釜锜钱镈刀鈇者,则去而之他,又何害乎。子之惊,于是末矣,余以为古有太史观民风采,民言若是者,则有得矣,嘉其言,可采书以为志。

《游黄溪记》前人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略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积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龂腭,其下大石杂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数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言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游者。
《道州文宣王庙碑记》前人
谨案某年月日儒师河东薛公伯高由尚书刑部郎中为道州,明年二月丁亥公用牲币祭于先圣文宣王之庙,漏未尽三刻,公元冕以入就位于庭,惕焉。深惟夫子之祀,爰自京师,太学遍于州邑,遐阔僻陋,咸用斯时致奠,展诚宿燎设悬樽俎,旂章粲穆布列周天之下,鸣呼,夫子之道,闳肆尊显二帝三王,其无以侔大也。然其堂庭卑陋,椽栋毁坠,曾不及浮图外说,克壮厥居,水潦仍至,岁加荡沃,公蹙然不宁,若罔获承,既祭而出,登墉以望,爰得美地,丰衍端夷,水环以流,有頖宫之制,是日树表列位,由礼考宜然,后节用以制,货财乘时以僦功役,逾年而克有成。庙舍峻整,阶序廓大,讲肄之位,师儒之室,立廪以周食,圃畦以毓蔬,权其子母嬴且不竭,由是邑里之秀,民感道怀和,更来门下,咸愿服儒衣冠,由公训程公摄衣登席亲释经旨,丕谕本统,父庆其子,长励其幼化用兴,行人无诤讼,公又曰:夫子称门弟子颜回为庶几,其后从于陈蔡,亦各有号,言出一时,非尽其徒也。于后失厥,所谓妄异科第,坐祀十人,以为哲,岂夫子志哉。余案月令则曰:释奠于先圣,先师国之故也。乃立夫子像配以颜氏笾豆,既嘉笙镛,既成,九年八月丁未公祭于新庙,退考疑义,合以燕飨,万民翼翼观礼识古,于是春秋师晋陵,蒋坚易师沙门,凝𧦪助教,某学生某等来告,愿刻金石,明夫子之道,及公之勤,惟夫子极于化,初冥于道,先群儒咸称。六籍具存,苟赞其道,若誉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非愚则惑不可犯也。惟公探夫子之志,考有国之制,光施彝典,革正道本,俾是荒服移为阙里,在周则鲁侯申能修頖宫诗:有其歌在汉蜀,守文翁能首儒学史有其赞,今公法古之大同于鲁,化人之难,侔于蜀,盍铭兹德以告于史氏,而刻之兹碑,铭曰:荆楚之阳,厥服惟荒,民鲜由仁,帝降其良,振振薛公,惟德之造,赤旂金节,来莅于道,师儒咸会,嘉有攸告,吉月丁亥献于頖宫庭燎伊,煌有焕其容,公升于位,心莫不恭,爰念圣祀,遍于海邦,服冕陈器,州邑攸同咸忻以欷思报圣功,卜迁于嘉,惟吉之逢畇,畇其原既夷且大,涣涣其流,实环于外,作庙有严昭祀显配洁,兹器用观礼,斯会布筵伊,位作廪伊,秩以丰其仪,以壮其室,新宫既成,崇报孔明千古有经,公粹厥,诚邦民之良,弁服是缨,公躬讲论虔默,以听公降酬酢进退,齐平柔肌冶体,莫不充盈,归欢于心,父子弟兄钦惟圣王厥道,无涯世有颂辞,益疚其多。公斯考礼,民感休嘉,从于鲁风,祗以咏歌,公锡于天眉寿来加公赉于王,休命是荷师,于辟雍大邦,以和侑觞申,申王道式讹诸儒,作诗思继,頖水丕扬厥声,以告太史。

《对贺者》前人

柳子以罪贬永州,有自京师来者,既见曰:余闻子坐事斥逐,余适将唁子,今余视子之貌,浩浩然也。能是达矣,余无以唁矣。敢更以为贺柳子,曰:子诚以貌乎,则可也。然吾岂若是而无志者邪,姑以戚戚为无益乎。道故若是而已耳。吾之罪,大会主上方以宽,理人用和天下,故吾得在此。凡吾之贬斥,幸矣。而又戚戚焉。何哉。夫为天子尚书郎谋画,无所陈而群,比以为名蒙耻遇,僇以待不测之诛,苟人尔有不汗栗危厉偲偲然者哉,吾尝静处,以思独行,以求自以上不得自列于圣朝,下无以奉宗祀近丘墓,徒欲苟生幸存,庶几似续之不废,是以傥荡其心,倡佯其形,茫乎若升高以望,溃乎若乘海而无所,往故其容貌如是,子诚以浩浩而贺我,其孰承之乎,嘻笑之怒,甚乎裂眦长歌之哀,过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子休矣。

《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前人

中国之西数万里,有国曰:身毒,释迦牟尼如来示现之地,彼佛言曰: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曰:极乐佛,号无量寿如来,其国无有三恶八难,众宝以为饰,其人无有十缠九恼,群圣以为友,有能诚心,大愿归心,是土者苟念力具足,则往生彼国,然后出三界之外,其于佛道无退转者,其言无所欺也。晋时庐山远法师作念佛三昧,咏大劝于时,其后天台顗大师著释净土十疑论,弘宣其教,周密微妙迷者,咸赖焉。盖其留异迹而去者,甚众。永州龙兴寺前刺史李承晊及僧法林置净土堂于寺之东,偏常奉斯事,逮今馀二十年,廉隅毁顿,图像崩坠,会巽上人居其宇下,始复理焉。上人者修最上乘,解第一义,无体空折色之迹而造乎,真源通假有借无之名,而入于实相境,与智合事,与理并故,虽往生之因,亦相用不舍,誓葺兹宇以开后学,有信士图为佛像,法相甚具焉。今刺史冯公作大门,以表其位,余遂周延四阿,环以廊庑,绘二大士之像,绘盖幢幡以成就之,呜呼,有能求无生之生者,知舟筏之存乎,是遂以天台十疑,论书于墙宇,使观者起信焉。

《道州厅壁后记》吕温

壁记非古也。若冠绶命秩之差,则有格令,在山川风物之辨,则有图牒在,所以为之记者,岂不欲述理道列贤不肖,以训于后,庶中人以上得化其心焉。代之作者率异,于是或誇举名数,或务工为文,居其官而自记者,则媚己,不居其官而代人记者,则媚人,春秋之旨,盖委地矣。贤二千石河南元结,字次山,自作道州刺史厅记,既彰善而不党,指恶而不诬。直举胸臆申为鉴戒,昭昭吏师长在屋壁,后之贪虐放肆,以生人为戏者,独不愧于心乎。予自幼时读古循吏传慕其为人,以为士大夫立名于代,无以高此。前年冬由尚书刑部郎中出为此州,虽苦剧自课,而未能逮其意也。往刺史有许子良者,辄移元次山记于北牖上,而以其文代之,后亦有号君子之清者,莅此熟视焉。而莫之改,岂是非之际,如是其难乎余也。鲁安知其他,即命圬而书之,俾复其旧,且为后记,以广次山之志云。

《修浯溪记》常词

元公刺道州,有妪伏活乱之,恩封部歌吟,旁浃于永,故去此五十年,而里俗犹知敬慕,凡琴堂冰斋珍植嘉卉,虽攲倾荒翳,终樵采不及焉。仁声之感物也。如此今年春公季子友让以逊敏知治术为观察使,袁公所厚用。前宝鼎尉假道州长史,路出亭下,维舟感泣,以简书程责之不遑也。乃罄撤资俸,托所部祁阳长史卢归喜获私尚会,余亦以恩例,自道州司马移佐江州,帆风楫流,相遇宝鼎,竦然曰:兹亭刱治之始,既铭于崖侧矣,至于水石之秀,赋咏所及,则家集存焉。然自余闻时四纪馀士林经过篇,翰相属,今圩填移旧手笔亡矣。将编于左方,用存此亭,故事既适相会盍为志焉,余嘉其损约贫寓,而能以章复旧志,为急思,有以白之,故不得用质俚辞命,元和十三年十二月六日记。

《赛舜庙文》李商隐

伏以帝狩南方,神留下土,翠华莫返,积怨望。于他年,大麓不迷昭威,灵于终古,比忧嘉种,久熸骄阳,端简陈词,洁衷引咎,果蒙凭离掣电,跨巽扬风,布沾渥于九皋,起焦枯于一瞬,敢布瑶席敬事兰羞,帝其罢奏南琴,停吹西琯,使东皇太乙兼预于灵游俾山,鬼江妃无藏于沴气,庶将善政以奏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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