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 瑛 摄影|焦科强
乌云沉沉地压下来,慢慢地翻腾着,灰色瓦砾的屋顶上,悠悠地飘出来一只风筝,小小的身躯拖着长长的七彩尾巴,在阴暗的空中欢快摇曳,像午后睡醒的孩童倔强自由、散漫任性,温暖了在记忆中拉扯的人。
高楼挡住了放线人,风筝扯着细线乘着气流越飞越高,厚厚的云层越滚越低,路边的树枝弯腰追逐,院里的行人步履匆忙。
顷刻间,雨珠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户玻璃上,吓得鱼儿在缸里乱窜,落雨密集如瀑,湿漉漉的地面已不见人影,风筝不知何时断了线,无力地挂在阁楼窗角,而又随风飘无定所,终遍寻不得其踪。
风筝发明于中国春秋时期,是世界上最早的飞行器。相传最初以木头制作成飞鸟,“造纸术”诞生后民间以纸做风筝,唤作“纸鸢”,才在历史洪流中和百姓踏青时广泛流传。
老家后屋的粮仓里有几只残缺的纸鸢,五颜六色的涂鸦惹眼得很,那是儿时的记忆。每年农历三月,草长莺飞,春风徐来,褪去棉袄,孩子们如久旱甘霖满地撒欢儿。
此时,剪彩纸、糊纸鸢、放风筝必是不可或缺的娱乐游戏,从初春到暮春,从晴空碧落到沙尘袭来,从春寒料峭到热风裹挟,天上总飘舞着零零落落的各式纸鸢。
父亲是位巧匠,砌墙铺砖编筐绑帚,乡里邻间,远近闻名。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父亲扎的纸鸢,竹篾经过父亲的巧手能编制出各种形状的骨架,如蝴蝶、老鹰、猫头鹰等等,然后再用糨糊把我画满涂鸦的纸粘在骨架上,有时还需贴上翅膀或尾巴,晾干后系上尼龙线,就可以逆风起飞了。
红墙砖瓦的院里是跑不起来的,于是我们就到家门口水渠北边的玉米地放风筝,父亲放线,我拿着庞大的纸鸢奔跑,不一会儿,漂亮的纸鸢就慢慢地飞起来了。春风和煦,风筝如逆风归来的王者在空中雄踞半晌,沙尘暴戾,纸鸢便似闺中待嫁的娇柔女子弱不禁风。
年复一年,仓窑角落堆的废旧纸鸢越垒越高,就要到屋顶了,而放风筝的快乐却无穷尽。
我左腹下侧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放风筝惹的祸。有一年,父亲外出揽工回来时,买了一只印花彩布的风筝,边上挂了几只铃铛,飞起来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我兴奋地每天放学回来都要趁着东风放风筝,跑得满头大汗,却不想在黄昏灰暗的光线中,一个踉跄,被玉米秸秆根部绊倒,腹部被镰刀斜着割过的玉米秆子划了一条长口子,慢慢地往出溢血,我当时竟未察觉疼痛,满心担忧着风筝是否跌落。
放风筝的传统由来已久,老叟皆热爱,一根细细绵长的线牵住了无数人的情怀。时至今日,我依然喜欢把父亲纸糊的风筝唤作“纸鸢”,然而春日的天空下却也只有回忆了。
前几日气温骤升,北疆的春天终于来了。广场上、公园里放风筝者比比皆是,天空中飘满了奇形怪状的风筝,时而借气流之力托举而上,时而俯冲跌撞又一跃而起。或动物状或飞鸟型,都寄予了吉祥圆满的美好向往。
现代风筝制作大都以炭杆做骨架,广告喷绘布作面料,坚强耐飞,闲来斗风筝,紧张又快乐。不仅看风筝飞得高,还得看风筝飞得久,互相追逐缠绕,半日光景,好不欢乐。
“豪家游赏占头船,趁得风轻放纸鸢。” 春日芳霏,微风轻拂,漫步闲野,风筝高飞,孩童嬉戏,好友阔谈,热闹非凡,最是一年春光好。
曾与友相约,春来携子踏青放风筝,却诸事繁忙,而不得空。午后忽见窗外飘风筝,思绪万千,记忆的闸口奔涌而出,轻轻然翱翔在广阔自由的蓝天白云间,又飘飘然落入狭窄牵绊的世间红尘中。
2021年4月作,原刊于《榆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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