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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长山岛,他驾着木船去支前 | 吴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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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3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立75周年纪念日。这让我想起两年前,我的九旬岳母唐桂兰讲到的解放长山岛战役——我军历史上第一次渡海登陆作战,她的继父唐义科驾驶帆船参战立功的往事。唐义科是迁到蓬莱的长山岛人,在蓬莱刘家旺支前,参加了解放自己家乡长山岛的战役。

我打开当时保存的录音资料,岳母清晰的声音,又一次把我带到了那烽火连天的年代。

长山岛又称长岛。唐义科原籍长岛大钦岛东村,上世纪初出生,妻子是相邻的砣矶岛人。他小时家贫,还未成年就跟大人出海,成了岛上驶船打鱼的好把式。由于海上日本人横行,他曾在打鱼时被鬼子抓住,灌辣椒水、用木棍毒打,捡了一条命回来。后来有人从“南邦”(指蓬莱)倒卖布料,他就跟着人家闯了东北。因人生地不熟,营生难做,他又返回了家乡。

资料图

到了1940年前后,岛上更是荒凉凋零,果腹只能靠挖海菜、摘树叶和赶小海。他的侄儿唐诗成劝他:“叔啊,你出去吧,上蓬莱刘家旺,要饭也有场要。”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刘家旺靠海,有田,村子大,打鱼的多,有不少搬过去的岛上人。于是,唐义科痛下决心,随邻居三瞎哥的船,拖家带口、背着破旧行李,逃也似地来到刘家旺。

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的唐家人,上岸后先租住在一个姓谢的饭店,后又搬到张家疃一户收鱼的人家。那时全家除了两个大人,有三个十岁以下的孩子(包括我岳母),最小的男孩还抱在怀里。唐义科寻了个打鱼的营生,妻子做缝纫、种地贴补家用,终于站稳了脚跟。后来,那个三瞎哥也舍弃岛上的房子,将全家老小接到刘家旺安了家。

这个三瞎哥是条硬汉子,有人叫他“虎头”。据说,他刚到蓬莱时恰逢过年,便请人上门写对联,内容竟是:欢迎八路军,太平过新年。这可吓坏了街坊邻居。有个邻人告诉他,你吃了豹子胆了,就不怕掉脑袋!原来,距刘家旺6公里远的地方,就有个日本鬼子的炮楼,不久前有一名妇女主任被杀,人头挂到城楼上示众。一时间,四邻八乡及整个蓬莱城陷入恐怖之中。但反抗的怒火一直在燃烧,斗争一直持续到日本投降。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蓬莱等地均已解放,而长山岛仍被国民党残余部队盘踞着。党中央决定解放长山岛,当年夏天,“长山岛战役支前办事处”成立。与长岛一海之隔的蓬莱刘家旺、栾家口和县城,成为支前转运站。刘家旺一位爱国的买卖人孙焕通,主动将自己的房子让给解放军72师作为指挥部,这个三进院十九间砖瓦老房,便成了指挥部工作和生活的中心。在他的影响下,刘家旺的村民们群情激昂,拥军支前,都愿意为解放长山岛出一把力。

消息传到唐义科的耳朵里,他心想,这次战役解放的是生他养他的家乡,他一定要尽一份力。与妻子商量后,他立即前去报名参加支前。当看到解放军战士都在街上打地铺,吃饭也是垒个石头灶开火,他与乡亲们都不忍心,争先恐后把战士们往家里拉。你家一个班,他家半个排,很快子弟兵都有了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地。唐义科家四间房及东西厢,除了一家几口挤在一铺炕上,其他都空了出来,连进门间和院落也都搭上了铺。家人们将炕上的杂物收拾好,地上也铺上干净柔软的麦秆垫子。住进的二十几名战士,都觉得像回自己家里一样,很温馨。

自从战士临时驻防半个多月来,唐义科陈旧的老屋一下子充满了朝气和阳光。当年我军运兵东北路过砣矶岛时,军爱民、民拥军的情景又在这里重现。战士为老唐家从门外街上挑水,水缸天天是满满的,院里院外打扫得一尘不染。里打外开一把好手的老唐妻子则为战士缝补浆洗衣物、烧水给战士喝,遇有水土不服、头疼脑热的,便精心照顾,无微不至。

住家的战士来自五湖四海,说话也南腔北调。其中有一位南方的小战士,十六岁,像个女孩一样秀气。有一天晚上家里蒸馒头作军粮,火灶烧得土炕像铁板一样热。上了炕的小战士坐在窗台上,奶声奶气地喊:“大娘,大娘,太烫了呀!”看着小战士孩子气的面容,老唐和家人常生一种怜爱之情。唐义科将海上落水后自救的妙招,掏心窝子跟战士们交了底。就在上战场的头一天,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小战士在战斗中要保护好自己,希望战斗胜利后早早回家来报到,小战士满含热泪地点头答应。

在指挥部的统一安排下,长岛、烟台、蓬莱等沿海地区共征集汽船53只、木帆船600余只,船工2500余名,还选配了近百名熟悉地形、岛情和富有经验的党员、干部、民兵为参战部队当向导,唐义科有幸成为这些船工中的一员。凭着多年闯海经历,他可以驾驶调配来的任何船只,当他得知有长岛大钦岛东村大风船时,便主动请缨,船长则是村干部王天佐。

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随着船只的陆续到达,一时间,海边上的船一个挨着一个,兵舰、帆、小帆,应有尽有。当时海边有警戒,不让任何外人靠近。我岳母那时头脑机灵,不让看也偷着去海边张望,被那船帆列阵、桅杆林立的气势震撼到了。

很快,大钦岛的船只也到了,唐义科入列。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他们指导战士开展水上练兵运动,反复演练上船、下船、张篷、划船、登陆,帮助战士熟悉水性和海上自救,有时在海水里一泡就是几个小时。在他们的参与下,“学本领,逞英豪,坚决登上长山岛”,成了部队中响亮的口号。

8月11日,正在演习备战的唐义科和船员们突然接到参加解放长山岛誓师大会的通知。此时,设在刘家旺海滩的会场风和日丽,红旗招展。参战部队、支前的船工和民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显得威武雄壮;高昂的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下午7时,指挥部一声令下,唐义科等五名船员登上大风船,载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在刘家旺海滩开始拔锚起渡。还有的渔船将山炮拆开,用竹杠抬到船上,以备登岛后架设。

随着攻岛作战命令的下达,各船像射向敌人的利箭,迅速消失在夜色中。逐渐增强的二三级东南风,夹着细雨,吹拂着风帆前进。唐义科一边让战士抓住船体,一边手里牵紧帆缭,随着船身朝一面倾斜。船舷贴着水面,像脱缰的野马朝前奔驰,让战士们见识了什么是“歪船劣马快如风”。不料,到22时左右,船只航渡一半路程时,风突然停了,船速骤减,与其他船都漂浮在20公里宽的海峡之间。面对困境,老唐根据命令,立刻让船员们操起两只大橹,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拼命地摇。战士们也用随身携带的铁锹当桨用,还有的用手划。就这样,船只在人力的划动下,缓慢地向前行进。一直坚持到后半夜,海面上的西南劲风又起。用老唐的话说,像天神送风,呼呼地响彻夜空,各船在凌晨时分便驶到预定的登陆海面。

8月12日凌晨,主攻部队悄悄靠近南长山岛,从蓬莱西庄至栾家口几十公里长的海岸线上,我军炮火齐鸣。顿时,南长山岛上和岸边一片火海,敌前沿阵地大部分被我军摧毁。3时20分,我主攻部队的船只相继登陆。这时,老唐船上的船员立即起锚,紧急摇橹靠岸。由于水浅礁多,船速减慢,眼看岛上有火力点向海面集中扫射。船长等二人摇橹,掩护着战士们,老唐和其他人跳入海中,一脚深一脚浅地推船前进,将指战员成功送上滩头,无一伤亡。

送兵任务看似已经完成,但更大的考验却在后面。随着船只先后靠岸,岸边碉堡里的火力更加猖獗。机关枪吐着火舌,将海面打出一条条金线。船长王天佐的胳膊不幸中了一枪,老唐赶紧上去查看,并用布包扎,将他藏到舱下。暗炮打到船边,掀起巨浪,船只七摇八晃。一会儿工夫,另两位船员也被炮声轰得不省人事。这时,船长王天佐示意,让老唐和另一位船员扎着绳子跳到海里躲一躲。二人下水躲了一会儿,又担心遭炮击后连尸首都找不到,就又爬上了船。上船后,两人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突然一梭子子弹打来,一名船员当场牺牲。看着并肩作战的船友倒在血泊中,老唐的心里像刀绞一般地疼。

是啊,有战争就有牺牲!这样的场景,在长山岛解放战役中随处可见。后来得知,蓬莱山后陈家船工杨福亭和杨作成父子同推一只船,父亲杨福亭不幸中弹倒于海中,杨作成忍悲含泪,继续推船,待把战士送上岸再回头寻找父亲时,其父已停止呼吸。据了解,此次战役中,仅无名烈士就有47人。

刘家旺村船工敢死队,哪里危险哪里去。谢肇岩带领24名精壮船工,分乘8只木船,各装25公斤重的炸药包两个,原打算袭击敌主舰“美虹”号等,由于敌舰已逃窜,他们将船驶向南长山的谢家庄海域。他们冒着被敌人炮火击中、炸药包被引爆的双重危险,巧妙躲避,下海推船,最终将解放军战士全部送上海岸。为此,山东省人民政府支前办事处授予谢肇岩特等功。

长岛渔民船熟技高,胆大心细,一直是登岛支前的主力。砣矶岛船老大吴远美和指战员一起跳入海中,冒着敌人的炮火,一脚深一脚浅地推船前进,奋不顾身地抢占了滩头阵地,为夺取胜利抢得先机。为此,吴远美也荣立特等功。

船老大披挂上阵,乡干部冲锋在前。庙岛乡乡长张华乐不仅帮助指挥部出谋划策,而且亲自担任一个连指战员的海上向导。当船驶近孙家南滩准备登陆时,遇到敌人的炮火拦截,船桅折断、帆布掉落,两名战士和两名船工当场中弹牺牲。危急时刻,张华乐一人扛起船上的铁锚,带着缆绳跳下帆船,冒着敌方通红的火舌,涉水走向海岸,把铁锚牢牢固定在滩头。船上战士奋力收缆,涉水上岸,一举歼灭了滩头守敌。

当登岸集结完毕,信号弹亮起后,指战员抢占了全部滩头,消灭了守敌。他们立即兵分三路向岛内纵深推进,很快拿下南长山岛。12日14时,我主攻部队乘胜进军,占领北长山岛。23时,左翼部队又占领庙岛,这标志着长岛全境的解放。此役,我军毙敌200余人,俘敌1305人,缴获舰艇10艘、火炮15门、各类枪支1200余支和大批弹药物资,创造了“陆军打海军、木船打军舰”的经典战例,为我军进行渡海作战积累了宝贵经验。

战役结束后,村里的支前人员陆续回来,但老唐仍没有任何音讯。这可急坏了妻儿老小,难道有什么不测?老唐妻子怀着忐忑的心情,直接去指挥部了解问询。领导告知老唐平安无事,因他是驶船能手,表现突出,目前仍在支前队里参与战役胜利后的“善后”,说很快就会回来,让家属放心。原来,自老唐的船被炮击,他就转移了受伤的船长和牺牲的船员,按照支前领导的安排,又投入到运送伤亡人员、迎接岛上战士等任务中去。他庆幸自己人在蓬莱,却用那掌舵、使橹、撑帆的双手,亲自翻篇海岛的至暗时刻,迎接旭日黎明,迎接一个真正属于家乡的“明朗的天”。

老唐还不断地打听那位南方小战士的消息。最终从一位船长处得知,小战士攻岛那天晕船晕得厉害,下船上岸时踉踉跄跄,被流弹击中,牺牲了。多年之后,这个小战士仍是老唐家人的一个牵挂,他的家人至今仍在纪念那位奶声奶气的小战士。也许小战士就是战役中47位无名烈士中的一位,后来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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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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