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原标题：古代笔记中一则“见不得人”的哺乳
一位在北京地铁上给孩子喂奶的女士，最近成了热点人物，有位网友拍下她哺乳的照片上传至微博，随后，一个公益组织微博转发，宣称“公共场所注意举止，不要裸露性器官”，迅速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争论，超过七成的网友认为应该在地铁中增设母婴功能设施，以帮助妈妈们更加从容地给婴儿哺乳。
在公共场所哺乳，被看成是有伤风化的行为，不知说明现在的文明程度提高了还是下降了，反正在不少看《动物世界》都会换台的道学家眼里，跟乳房有关的一切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古以来，跟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辩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笔者也很识相，只聊聊古代笔记中一则“见不得人”的哺乳故事。
一亡母依然给孩子哺乳
《暌车志》是宋代学者郭彖撰写的一部笔记，记载的多为南宋时期的各种神鬼异谈，看似荒诞不经，但每篇文章的末尾“悉分注某人所说”，这种注记资料来源以求征信的做法，不仅大大提升了笔记的可信度，而且受到后世学者的推崇和承袭，比如清代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就是沿用了这样的做法。
《睽车志》卷四中的一篇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军卒的老婆生了个儿子，一家人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没多久，老婆突然害病死了。军卒草草地将老婆埋葬，回到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不满周岁的婴儿没奶吃了，那年月没有奶粉——三鹿的都吃不上，当兵的又比较穷，请不起奶妈，只能给孩子灌米汤，没几天就看着孩子越来越消瘦，哭得越来越厉害，军卒望着孩子，无计可施，愁得不行。
这天晚上，孩子正哭闹不休，家门开了，军卒抬眼一看，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亡妻居然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下葬时的那件衣服，她抱起床上的婴儿，掀开上衣便喂奶，孩子大口大口吮吸着母乳，很快喝饱了，甜甜地睡着了，亡妻看着怀里的孩子，油灯的灯火映照出她因为慈爱而显得格外凄恻的一张脸孔。
军卒壮起胆子，问她究竟是人是鬼，亡妻却不答，军卒又说：“死生异路，小孩子喝死人的奶，恐怕不合适吧。”亡妻亦不应，天亮前飘然而去。
接连几个晚上，亡妻都会走进屋子里，抱起孩子哺乳，军卒“惧且疑”，心想：这个哺乳的女人虽然很像我的亡妻，但未必是其本人，也许是一个恶鬼，不管怎样，必须得中止这“见不得人”的哺乳，不然早晚会伤害到孩子。
军卒将刀藏在铺席下面。当天夜里，亡妻又来了，刚一进门，军卒拦腰就是一刀，亡妻“应手而灭”，消失了踪影。
孩子哭了大半夜，到快天亮才喝了一点米汤，昏昏睡去，军卒更是疲惫不堪，刚刚倒在床上，外面就传来激烈的叩门声，他强撑起精神把门打开，“哗啦啦”一道铁链锁上了他的脖子，原来来的是衙门的捕吏。军卒挣扎道：“我又没做错事，为何抓我？”捕吏冷笑道：“你没杀人，为何门口有血迹？我们顺着血迹一直追踪到墓地，有一具女尸趴在一个坟包上，腰部被砍了一刀，分明是被你砍伤后，一路跑到墓地，血尽而死！”军卒还在为自己辩解，捕吏干脆将他带到墓地，看那女尸，“视尸状貌衣服，宛然亡妻也”，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女尸所趴的坟包正是其亡妻葬身之所。
捕吏把哑口无言的军卒押到县衙，这时街坊四邻闻讯赶来，在县太爷面前一起作证，证明军卒的亡妻确实前不久病死了，而且早已安葬。县令让人挖开军卒亡妻的坟墓，打开棺材一看，棺内空无一尸。
对这则笔记，恐怕只能认为是一个让人悲伤的鬼故事。在我国古代，因为大出血或各种产后疑难病症导致妇女死亡的事例数不胜数，留下了很多失去妈妈、嗷嗷待哺的孩子，对于死去的母亲而言，临终前最后的希望，大概就是化为鬼魂依然能够给孩子喂上一口奶吧。
二 躺在棺材里吃饼的婴儿
在清初学者涨潮编辑的文言笔记小说《虞初新志》中，同样收集了一个令人读起来无限伤感的故事——《鬼母传》。
有个在外地经商的商人，带着怀胎十月的妻子住在客店，妻子因为难产死了，此地离家太远，商人哀伤欲绝，没法带着妻子的灵柩返乡，只好在当地草草将她埋葬了，自己也无心继续做生意，折返故乡而去。
在这家客店的旁边，恰巧有个饼铺，每天凌晨听见鸡叫头遍，卖饼者就起床和面，这天见到一位“轻步纤音，意态皇皇”的女子来买饼，他十分惊讶，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披星戴月来买饼？女子怆然道：“我丈夫走了，只留下我和孩子两个人，我想给孩子哺乳，但奶水不够，每次听到孩子哭，心中像被刀剜一般，所以才急匆匆来买饼，回去喂给孩子吃。”
卖饼的听完，开始只是觉得这女人可怜，收了她的铜板，扔在盛钱的竹筐里，谁知天亮了一看，竹筐里只有一枚纸钱。卖饼的赶紧找街边卜卦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卜卦的说：“你见到的那个女人，肯定是一个鬼，我给你想个办法来鉴别吧，纸张入火则燃，入水则浮，这是因为其体轻的缘故，明天凌晨，那个女人如果再来买饼，你收下她的铜钱之后，不要扔在竹筐里，而是扔到水瓮里，看看是不是浮起来。”
第二天，卖饼的又是鸡叫头遍起床，又见到那个女人来买饼，收了她的钱之后，直接扔到水瓮里，铜钱果然浮了起来。卖饼的悄悄地跟踪在女人后面，看她要去哪里，却追得气喘吁吁，因为那女人“飘飘飏飏，迅若飞鸟”，来到一片墓地里，在距离一个坟包数十步的地方，忽然消失不见了。
卖饼的“毛发森竖，喘不续吁，亟走鸣之官”。
官府派人来到墓地，按照卖饼者的指点，找到那处坟墓——正是商人难产妻子死后的埋葬之处，众人打开棺材，往里面看去，只见那女人的尸骨几尽，只有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拿着一角炊饼咀嚼，直到发现“观者蝟集，语嘈嘈然”，才惊恐得大哭起来，往亡母的残骸上依偎，“盖犹认死母为生母，而呱呱若觅所依也”……
所有围观的人，都因为怜悯而流下泪水，县令一边找了个奶娘喂养这个婴儿，一边派人去找孩子的父亲。孩子的父亲听说了，骑马飞奔而来，抱着孩子看了又看，痛哭道：“长得很像他的妈妈。”于是决定第二天把孩子带回故乡。当天晚上，他和孩子一起住在亡妻去世的那家客店，深夜，只听到孩子哼哼唧唧的，仿佛是被人抱着哄觉，第二天早晨起床时，才发现孩子的衣服上全是泪水，分明是亡母依依不舍的“诀痕”。
三“死后分娩”是尸体现象
《鬼母传》的故事，从医学角度讲，并非全是荒谬。
人死后，机体的抵抗力自然消失，广布于自然界、人体口腔和肠管中的腐败细菌就会大量滋生繁殖，并侵入到各器官的组织内，进行破坏性的分解活动，并产生一定的压力。腐败气体对胃肠道形成的压力，可以使胃肠内存留的食物经食管和口腔排出体外，形成“死后呕吐现象”；对小骨盆底所形成的压力，可以使直肠中的粪便经肛门排出体外，形成“死后排便现象”；对妊娠妇女子宫所形成的压力，可以使得子宫内的胎儿经阴道娩出体外，形成“死后分娩现象”——这也正是《鬼母传》中的“鬼母”在棺材里产下儿子的真实可能性。
《鬼母传》的结尾更加令人感到辛酸：那个孩子长大后，继承父亲的事业，继续经商，言笑饮食，跟正常人完全一样，只是弹跳力异乎寻常的好，“能于平地跃起，若凌虚然”，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有个知道他身世的人随口说了一句“也许是你死去的母亲传给你的本领吧”，他本来就是个至孝之人，只知道母亲死得早，不知道具体情状，便追问不休，于是那人便把其母死后在棺材里产下他，因为没有母乳哺育他，鬼魂就跑到外面买饼来给他吃的故事讲了一遍……听完，他“走号旷野，目尽肿”——在旷野里奔走痛哭，哭得双眼都肿了。
古代有些轻薄文人喜欢拿女人的乳房做些歪诗或段子，但于哺乳一事，总会收敛些颜色，毕竟这是哺育生命的大事，下流不得。笔者读的古代笔记不算少，但拿哺乳开玩笑的，记忆中只有《在园杂志》中的一则，说陕西有一种酒，有点像方便食品，把酿酒的干料放在酒坛里，灌进滚水就成了酒，用吸管喝，非常美味，这种酒在陕西叫“罐子”和“坛子”，在京城却有个奇怪的名字——“咂酒”，有人不懂这名字的由来，便有一“俗人”解释道：“北方小儿呼其母曰‘妈妈’，呼其母之乳曰‘咂妈妈’。此酒用管吸之，如小儿之咂妈也！”虽然是个玩笑，却也有几分道理。
地铁哺乳事件发生之后，有的时评人写文章，认为那位喂奶的妈妈并没有什么不文明，反倒是拍照不打码就发在公共空间才是不文明的，这篇文章的点赞者很多。笔者从小在北京长大，小时候坐公交车，经常见到当妈的解开上衣给小宝宝喂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顶多是老爷们儿都转过脸去就是了。倘若有一人突然跳出来，不仅拍照还大骂：“你怎么能在公共场所裸露性器官？！”肯定会招致大伙儿一顿暴打，然后扭送至派出所交警察叔叔按流氓罪处理。也难怪，别人看到的都是母性，就你一个人看到了兽性，不打你打谁？！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