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

碎了一地的树影和灯光，它们在黑暗里抢夺着落在地上的面积，摇摇晃晃地，等风一来，就听见了争吵。

蒙住头，沉闷的呼吸反扑在脸上，温度逐渐升高，窒息感在热辣中弥散开来桎捁着我。睁开眼，瞳孔里的黑色斑斑点点，不停地分泌着令头脑清醒的想法。

我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低着头不语，分析着行为的对错，垂落在脸两侧的头发随着窗边透过窗帘映进来的光明明暗暗，隐隐约约地。

胸腔里好似有一声叹息，胸膛里好似装着不快，呼吸起起伏伏，我抬起手揉乱了头发，将事情撕扯开来，接受了最底层的事实。

太有限了，我在有限的时间里发着无限的脾气，这太令人难过了。

看一盏灯，探望一个人，路过一座桥，寻一朵花，尚且需要时间，可能需要更多时间，对比之下总有廉价。

想要的不一样，再无限的可能都被困住了，时间太少了，话语也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泛滥的脾气太多，解释消失了，背道而驰的默契如藤蔓一般在屋子的四处缠绕，紧紧压缩着空间，紧紧占据着时间。

我对身后的态度和动作置之不理，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它一下一下地告诉我：无能为力也很好，至少不需要浪费努力。

应该需要回头的吧，我太把时间当成一回事了，需要时间去放下，需要时间活在当下，亦需要时间原谅和成长。

我躺进另一处的黑暗里，小猫在我身上走来走去，夜里悄无声息地。

道理在脑子来来回回教训我，有时候是讲道理的父亲，有时候是循循善诱的母亲，很多人。

脾气像皮肤里的一头兽，冲撞着我和外面的人，每一下都很疼，它只管自己的使命，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有时候在我的头里，有时候在我的心里，只管连冲带撞地跑着，凸显着我义无反顾的傻样，再哪管什么选择和利弊，来就是了。

我想摔个杯子，要不然掀个桌子。

我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因为吵架，生气地扔掉手里的糖，即便它很甜，是我刚刚开心的来源。

我看见小时候的弟弟，因为生气，摔掉手里的纸飞机，即便这是他心心念念刚刚学会的折纸技巧。

我还来不及看见太多，眼睛就装满了黑夜，我听见一声闷响，知道自己已经躺下了，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只剩下听觉了。

我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大声地喊着。

听见小时候的朋友说：她在发脾气呢。

“人不能这样，这个世界有很多会让你生气的事，不能每一次都要生气，不能每一次都摔东西。”

“可以生气，但是不能摔东西，永远都不能摔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不能摔东西。

好吧，我捡起地上的糖果，弟弟捡起地上的纸飞机，我既不能摔杯子，也不能掀桌子。

爸爸和妈妈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说：“你啊，脾气不好，又犟又自大。”

我听见了，然后我猛地坐了起来，被子在手里攥成了一团，和我揉乱的头发一样，看起来旧旧的，冒着疲惫的味道。

我抬头，看着对面的镜子。

什么也看不见，总是黑的，我有限的时间总在这黑夜里，脑子过滤着事情，一件又一件。

我对身后的动作置之不理，头脑发胀。

我知道自己揣满了一身的脾气，心脏鲜活地工作着，肺部膨胀起来，我摇了摇头，忍住叹息的冲动，起身，去了另一处黑暗里。

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小猫在我身上走来走去，讲道理，我这样和脾气讲道理：“过满则亏，小满则已”。

沉默在黑夜里炸开，有人翻身，有人熟睡，我想起来，我一遍遍地问他：“春天怎么还不来？”

他说：“春天很快就来啦”

他说：“春天已经来了呀”

天马上就亮了。

我和解不了的，天亮时休息。

忙碌随着太阳一同洗漱着，我还是什么也不敢说，只好低着头撞进外套里，别住了门，哄骗着脾气撞进温度里。

早晨和春天沉默着，抬起手在阳光下捋顺我的头发，和我一起哄着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