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白色的雪变成了黑色的水或者泥，行人摘下了帽子，退去了厚重的羽绒服。但空气依旧是冷的，从扣子间隙钻进去的风还是凉飕飕的。只是天空很蓝，每次看到蓝天，都能想起这里每个季节特有的蓝。
春天是薄薄的蓝，像是大风还没有吹走冬天厚重的云层，但天空被拉高了一些。冬天是厚厚的蓝，像蓝色外面罩了一件薄纱的外衣，总是雾蒙蒙的，透着逼人的寒气。夏天是湛蓝的，尤其是阵雨过后天空像是被清洗过一样，蓝的晃眼睛，干干净净的晃着眼睛，还比春天更高。秋天是瓦蓝的，风是凉丝丝的，但天上挂着的太阳晒的地上的人火辣辣的，那是有名的秋老虎。假如天空也有眼睛，四季变换的蓝色加上阴晴雨雪的调色，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大自然给天空画的眼妆？
这双眼睛注视着人世间的车轮滚动，撵过时间和人心，留下一层痕迹，再被新的一层覆盖，所以到底是否有什么留下谁又能说得清。但人们总是想企图留下些什么的，财富和念想对不同的人来说既轻而易举，又是难得的奢侈品。飞机飞过蓝天会有一道长长的白色轨迹，一开始很细很细，然后一点点变粗，像是墨水滴在水里一圈圈被晕染开，最后变得什么也看不见，天依旧蓝蓝的，水依旧清清的，飞机和墨水都来过，也都好像没来过。人之于这世间就像飞机之于天空墨汁之于水，当然来过，但也总会被抹去来过的痕迹，能够记得的只有飞机、墨汁、和那个人自己。所以如果一定要说留下些什么的话，那也只是留给形成那个痕迹的存在，至于留下什么也不在自己以外怎么看了。
那痕迹代表飞机全力以赴的起航和降落，墨汁费尽心血给水波留有一笔色彩，至于人嘛，能留下的太多了，而且一说到人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因为太复杂太难懂了。我每天写每天写，企图可以通过推演这些不经意间的诧异能够离人的一切更近一点儿，每天看书，看不同时代不同的人性和人生，也以为能够弄把人这回事儿弄的更清晰一些，却总是越弄越糊涂。我也到了这一步——谁也不可能从外边研究人弄懂人，都得在人里边活，但我依旧活的不明不白，一边活一边琢磨也依旧糊里糊涂。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什么是明明白白，怀疑有没有人明白过却不知道自己明白过，怀疑从没有人明白过却自以为或被以为明白过，甚至怀疑明明白白是否存在。也许不是活不明白，而是知道做不到，大道理如鲠在喉，小日子一地鸡毛，难得糊涂是有道理的，但装糊涂不算。有时候我觉得人不能在财富还没自由的时候就有了精神的向往，那很有可能带来双重的饥饿和加倍的不自由。
我想到了坦荡，之所以四季的天空都那么清楚的刻在我心里，就是因为她坦坦荡荡的挂在天上，看一眼就会觉得心里很敞亮很踏实。所以如果说到人的痕迹，我想也就是坦荡这个词了，不要想的多么高大，就是全力以赴做每件事，哪怕没做好也没关系，那是说话的底气，那全力以赴就是自己生命的痕迹，不需要给别人看，但也不怕给别人看。全力以赴做了一顿饭、全力以赴看了一本书、全力以赴睡了一觉、全力以赴过了二十四小时……很多个全力以赴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生，哪怕全力以赴做了一件所谓不好的事儿，那也算。
或许还会恍然发现，什么痕迹不痕迹的、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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