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阅卷“五慎言”
目前，全国和各省市高考语文试题均赋予作文板块以很高的分数，或60或70分。如此重视写作能力的考查，对切实培养和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对促进中学作文教学的健康发展显然应是有益的。然而，近年来频频从各省市高考作文阅卷场传来一些说法，使众多规范作文深受其害，令人深忧。不客气点儿讲，如果我们再任这些说法像灾风一样年复一年地刮下去，恐怕不仅高考作文阅卷的可信度会越来越低，而且中学作文教学的健康发展也将受到更严重的危害。为此，笔者要大声疾呼：高考作文阅卷者戒。
一者慎言“大路货”
大路货，就是指作文一般化，形式和内容无新意。按理说，这样的作文确实不该打高分。但是，我们也决不能否认，被视为“大路货”的作文多是像模像样的规范作文，多饱含了一线教师狠抓作文入格训练的心血。因此，笔者认为，也不该以“大路货”为由给这类作文打过低的分数，至少给七成分才合理一些。鉴于这类“大路货”多指考场议论文，那我们就以议论文为例来谈谈。大家都知道，议论文一般有话题式和论点式两种。话题式议论文是指文题是一个话题，如《说“小”》、《绿色生活》等；论点式议论文是指文题是一种观点，如《反对党八股》、《拒绝平庸》等。当然，文题还可以再生动、诗意一些，但万变不离其宗，仍不过这两种。“话题式”写起来自由度要高一些，立意的角度要多一些，可以自主选择角度提出中心观点。比如，《绿色生活》这道作文题，若写议论文，可以从不同角度提出一些中心观点，如“守住绿色生活之梦”、“绿色生活：任重道远”、“绿色生活，不是等来的”等等。“观点式”议论文，写起来就没有那么自由了，立意的角度往往被限定在作文题之内。如《拒绝平庸》，只能谈为什么要拒绝或怎样拒绝，否则就偏题或跑题。至于具体写法，无外乎举例、引言、对比、类比、假设、引申、辩证之类。如写《绿色生活，不是等来的》这篇议论文，可以先采用类比法，用其他不能坐等的事理来类比论证绿色生活同样不能坐等，再从绿色生活需要大家一道更新观念，不断付出努力等角度来举例论证绿色生活也不能坐等，在具体论证时还可以采用假设、对比、引申等方法，以使论证更严谨、深刻、有力。总之，写一篇议论文，只要中心观点明确，分论点比较明晰，事实比较充分，分析比较深刻，论证比较有说服力，也就可以得七成偏上的分了。（限于篇幅，笔者就不赘举实例了）然而，在阅卷场的一片“大路货”之声中，常会使一些可以得七成偏上分数的作文（尤其是议论文）成了“冤死鬼”，被评为六成（刚及格）甚或更低一些的分数。有的高考阅卷场甚至规定：形式和内容缺乏新意，文采不足、四平八稳的文章（尤其是议论文）都是“大路货”，可直截打成四类或四类以下。于是乎，很多阅卷老师为了省心省力，就在那里打太平分，致使大量考生的作文都在及格线上下浮动。于是乎，有的一线老师干脆告诉学生不要写议论文，甚至都不想教学生写议论文。现在，很多高三学生都不会写议论文，这已不是什么个别现象了，一线教师恐怕都心知肚明。鉴于此，笔者不能不强调这么几层意思：一是议论文、说明文和实用文等才是真正陪伴学生一辈子的文体，学生未来生活中思辨世象，谈论问题，发表观点，使用各种产品都离不开。说得重一些，不重视这两种文体的写作训练就是对学生、社会的未来不负责任。二是议论文就是那么个写作路子，就必须得入格守范地扎实训练。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绝大多数学生真能学会写议论文，从而获益终生。三是思想和认识的出新不能绝对化，这不是谁想出新就可以出新，只要能与时俱进就不错了。谁能保证自己的思想认识就一定是先人或他人没有的。孔子主张“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千多年后的韩愈也主张“学必有师”，立意和观点可以说毫无新意，只是针对时弊而已。四是形式出新并不意味对基本规则和一般规律的彻底背叛。吃饭总得用嘴来吃，绝不可为了创新改成用肚脐眼儿来吃。形式出新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应该是依循规则把基础打牢实。事实上，教师不晓得怎么指导，学生不更知道该怎么下笔，这种现象现在已经很严重了，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五是这种动辄称“大路货”并加以打压，不仅坑害了考生，更会对中学作文教学的健康发展贻害无穷。当然，这样讲，也不意味着对那些干干巴巴、灰头土脸、七拼八凑、毫无新意的作文也要客气，也要不讲原则地给高分。（相反，恰恰有一些这样的作文反而被“客气”了），只是笔者想强调，一定不要随意否定那些入格守范的议论文，不要总是简单化、绝对化地追求什么新意，而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对考生命运和中学作文教学高度负责。
二者慎言“审美疲劳”
“审美疲劳”这个词，大家都不陌生。长时间审视一样的或大同小异的东西，谁都难免会审美疲劳。但话说回来，作文命题是同一的，一些考生所选择的文体又是相同的，而某一类文体的写作思路也往往大同小异。比如，考生一见到《拒绝平庸》这样的高考作文题，考生自然就会想到这是一道“观点式”议论文题，自然就会选择写议论文，或侧重写为什么要拒绝平庸，或侧重写怎样拒绝平庸。在论证的过程中，又大多运用举例、假设、引申、对比等方法来围绕中心观点议深论透。但是，不管考生议论得多么充分、深透，这篇作文的基本思路、结构形式等都是基本一致的，甚至所采用的论据都很可能撞车。（可见，为了拒绝平庸，李娜、刘伟等扎堆并不奇怪！）试想想，这样的议论文一阅就是几百本，怎能不审美疲劳呢？就是写成记叙类作文，也很可能会因立意、主题相同，故事大致相类而导致阅卷老师感到审美疲劳。但是，高考作文毕竟不同于作文大赛，更不是为了选拔作家，它是要面向全体学生的，在发挥选拔人才的作用的同时，更担负着测评和指导中学作文教学健康发展的使命。我们总不能只有一把选拔作家的尺子，而没有评判规范作文的尺子，或者说除了几篇或十几篇值得我们炫耀的特别优秀的作文外，其余的我们就都可以处理为“大路货”，这显然是不妥的。（往往一个省或市就那么十几篇特别优秀的作文）值得我们称道的因此，笔者认为，阅卷老师可以“审美疲劳”，但绝不可善心和良心疲劳，绝不该以“审美疲劳”为由无情打压那些规范的考场作文。作为阅卷老师，应该尊重同题同类作文立意和写法的同一性和考生思维的共性，体谅广大考生写考场作文的特殊性。试想一下，广大高中生长期被“圈养”，考场又只有一纸一笔，又在写同类同题作文，出现点儿立意和形式识似、素材撞车之类，岂不是正常现象吗？不这样反倒不正常了！所以，我们阅卷老师还是要体谅、宽待一些，决不把“审美疲劳”当成自己怠惰、麻木，不负责任的挡箭牌。这里，必须再强调一下，这种因阅卷老师“审美疲劳”而遭打压的，恰恰是高考作文的大多数，而这大多数中又恰恰大多数是规范作文。这两个“大多数”最终所无情打击的，正是一线教师教学生写规范作文的积极性。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再这么搞下去，规范的作文恐怕越来越没人愿意教了，也没人愿意写了！当下确已有了这样的苗头，我们不可不的高度关注并深刻反思啊！
三者慎言“四不像”
“四不像”，即指考生的作文写得文体特征不明显，具体表现为：有的考生的作文，说是议论文吧，还有生动的故事在里面，说是记叙文吧，还有大段的议论在里面，而且是东拼西凑地粘合在一块的。说实话，这种作文确实存在，也的确该打低分。但是，有几点大家必须得搞清楚，那就是：第一，记叙文本身就一直是个很尴尬的概念，根本就没有必要太较真儿。狭义地讲，记叙文只能指写人叙事类文章，如人物传记、游记、消息之类，至于小说、剧本（包括小品）、报告文学、写景抒情散文、写物寓志散文等文学作品应不在其列。现在，为了便于教学生写作文，我们才把这类文章统称为记叙文的。第二，文章到底属于什么文体不能简单、机械地依记叙和议论的比例来划分，而是要依据作者的写作意图来区分。一篇文章，作者的写作意图就在于运用事实向读者来表达一种观点或主张，那就是议论文；若是为了通过写人记事来表达某种情感或感悟等，那就是记叙类文章。第三，不管是记叙类文还是议论文，其记叙和议论都是有机融合在一起的。记叙文重在记叙，是在记叙描写的基础上议论、抒情（或夹叙夹议），议论服从于记叙；议论文重在议论，是利用事实的记叙来进行对比、假设、引申等论证，以产生较强的说服力，记叙服务于议论。这样看来，考生作文到底属于什么文体，我们必须根据作文的实际情况来判定，绝不能一看到考生议论文中有“记叙”，记叙文中有“议论”就简单、机械地定为“四不像”，给低分。实际上，有些记叙文中的“议论”篇幅就不短，但它也不失为一篇优秀的记叙文，有的甚至是千古名篇。如苏轼的《石钟山记》、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等，都是典型的“记叙+议论”式。尤其是张溥的《五人墓碑记》，更是议论深刻，篇幅较大，但也不能否认这该是一篇在记事写人基础上抒情、议论的记叙文。最为典型的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几乎每个故事后面都有一段点评式的“异史氏曰”，都在进行总结、感悟、评判性的议论。多少年来，恐怕还没有哪个人敢说蒲松龄的文章“四不像”。其实，问题的根子并不在考生的作文上，而在阅卷场的一些不合情理、不符合实际的评分规则上，在一些阅卷老师的素质和心理上。说实话，有的阅卷教师对记叙文和议论文的本质区别是把握不准的，所以动辄就斥之为“四不像”。更有些阅卷规则制定者，为了操作便利，便简单甚至粗暴地把“记叙+议论”判定为“四不像”。看来，一些阅卷规则制定者和一些阅卷老师还真的需要加强一下自身修养，不妨再用心一点儿、深入一点儿、负责任一点儿，坚决慎言“四不像”。
四者慎言“胡编乱造”
前些年，高考作文曾兴起过一股创新之风，故事新编、新型寓言、动植物会议、病历诊断、小品相声等等。近几年来，这种切合命题、立意深刻、颇具创意“另类作文”越来越少了，在高考满分（或高分）作文中甚至几乎绝迹了。原因是，不少人都视之为“胡编乱造”，并予以无情打压。现在，这种“无情打压”已经成了平时写作训练和高考阅卷的“潜规则”，大有不管青红皂白、一律格杀勿论之势。在这种强势打压、无情降格的背景下，哪个老师还肯（或胆敢）鼓励学生如此创新？又有哪个考生敢拿自己的前程去冒犯这“潜规则”？ 对此，笔者是这样看的，胡编乱造者肯定有，趁创意作文受宠之机而企图用“胡编乱造”来赌高分者也肯定有，甚至还很有可能导致中学生作文一派“胡编乱造”，但这都不能作为我们无情打压创意作文的理由。我们只有细心地把那些富有创意的好作文选出来、给合理分数的权力，而绝没有自定“潜规则”，毙杀学生的大胆想象和创造的权力！实际上，作者用自己喜爱、且又适于自己的写作形式来表情达意，应该是上天赋予他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谁也没有权力去剥夺。所谓的写文章，也不过就是要在当下的背景下、在自己能力允许的前提下选择一种适合的表达形式来与他人和世界对话，可庄可谐，可显可隐，可常规也可创意。蒲松龄选择鬼狐故事，一代朦胧诗人选择隐曲抒情，卡夫卡选择荒诞的人变成大甲虫等等，都是出于作家的自愿，都合情合理，读者没有权力根据自己的好恶来随意判定其是非优劣。我们还可以这样讲，写作形式的选择是一种个性化十分突出的行为，只有高下优劣之分，而绝没有曲直是非之别。可见，我们的阅卷规则和一些阅卷老师还是应该选择认真、理性、明辨和宽容，否则，我们所降格、打压就不仅仅是创意作文了，更是在扼杀学生创新思维和创造品格——而这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所严重缺乏的。为此，笔者真心希望平时的作文教学和高考作文阅卷场能为“创造”放行，更希望我们广大语文教师和高考作文阅卷者能本着对学生和民族未来高度负责的态度，进一步更到位地理解作文的本质，使自己的评判能够更理性、合理一些，以无愧于学生和社会。
五者慎言“不真实”
近几年来，还常会听到一些来自阅卷场的“不真实”的说法。什么“似曾相识”了，什么“克隆抄袭”了，什么“编造父母双亡，自己选择坚强”了等等。对此，笔者的态度是，对那些确系抄袭或刻意制造悲惨故事的考生，阅卷老师的确不该心软。但话说回来，要想很客观地鉴别真伪，哪有那么容易。谁都知道，高考作文一般不限文体的选择，考生完全可以用第一人称的形式来写切合命题的“悲惨故事”，这样一来，作文中的“我”也就早已不再是考生本人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计较“真实”了。果真如此，非但不该降格，反而应该给予鼓励，因为考生在进行小说创作。至于情节看似雷同之类的问题，也不必过于较真，因为作文要切题的，同一主题下出现构思甚至情节相似的故事，在数以万计的考生中也在所难免的。芸芸众生，谁又能保证自己活得最自己，身上一点他人的影子也没有呢？翻开皇皇文学典籍，谁敢说“唐诗”没有抄“楚辞”、“汉赋”？谁又敢说“宋词”没有抄“唐诗”？天下文章一大抄，抄意境，抄艺术，抄出创意，抄出自我。学点儿文学史的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没必要再饶舌。可见，在相同主题下，为了切合题意，学生写了似乎有点儿相似的故事，本也是情有可原的。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必须按常理出牌，按写作的一般规律办事，轻易不要以“失真”来伤人。比如，2011年，被炒得很热的江苏高考高分作文《风沙渡》，其故事情节能用“真实”这把尺子来衡量和评定吗？因为此文是小小说，是对真实生活的提炼和加工。就是所谓的真实散文，像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谁会认为是
最后，笔者再补充几句。高考作文阅之所以会出现这些问题，与阅卷老师任务过重也是很有关系的。试想，每人每天300份（更有甚者多达五六百份，简直就是快刀速宰！），一两分钟一份（一刻不停），再加之“潜规则”、“审美疲劳”甚或主观懈怠、冷漠等因素的干扰，恐怕就很难保证作文评阅的合理性和可信度了。此外，阅卷场上的这些不大合理的规定、提法和压分行为，也已经严重干扰了中学作文教学，甚至导致不少老师不敢教学生写规范以论文了。罚鉴于此，笔者真诚地希望：第一，一定要正视作文阅卷的特殊性，扩大阅卷老师的队伍，把单位时间内的阅卷量压下来，以确保阅卷的合理性和可信度。第二，一定要认真做好阅卷教师的培训工作，切实提高他们合理评阅作文的基本素养，增强他们的责任感，决不让“大路货”、“审美疲劳”、“四不像”、“胡编乱造”、“不真实”之类说法再兴风作浪，危害规范作文和考生利益。第三，一定要归真守范、务实到位、充满活力地搞好各种文体的写作训练，不断促进中学作文教学的健康发展，决不左右为难地僵化作文教学，更不要去做跟风式的应试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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