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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任斋词 蒋礼鸿
蒋礼鸿
    1916.2.9-1995.5.9。字云从,浙江嘉兴人。著名语言学家、敦煌学家、辞书学家。曾任杭州大学(1998年并入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杭州大学古籍研究所兼职教授、杭州大学汉语史专业博士生导师、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语言文学研究会副会长,浙江省语言学会副会长、会长、名誉会长,浙江省敦煌学会副会长、《汉语大词典》副主编、《辞海》编委兼分科主编、杭州大学敦煌研究中心顾问、“九三”学社社员。有《怀任斋诗词》。

怀任斋词(录自《蒋礼鸿集·第六卷·怀任斋诗词》)(未注明自注者为其夫人盛静霞教授所注。)
第一卷 寄居温州
1 减字木兰花·九溪(杭州名胜。小溪甚多,号称九溪十八涧。)别宴和瞿禅(夏承焘(1900-1986),字瞿禅,温州人。先后任之江大学、杭州大学教授。著名词学专家)师
    春风桃李。醉眼看花随步履。月过千山。照见先生双颊丹。    罗衣凉雨。灯火江干怅归去。如此萍踪。付与秋宵一缕风。
    此词作于1936年,之江文理学院后称之江大学即将解散前夕。
2 蝶恋花·登秦望(秦望山,在钱塘江北岸原之江大学旧址。)绝顶观日出
    反响空虚人亍彳。山径嵯峨,前路荆榛塞。残月犹依天汉侧。晓星已向云间没。    倦眼迷茫看树樾。一镜金轮,飞出遥山缺。剪碎彩霞千万叠。映江幻作鱼龙色。
    此词原刊于《之江年刊》,民国二十六年印行。
3 好事近·丁丑(1937年。是年日寇侵入浙江,之江大学被迫解散。云从辗转至温州夏承焘先生家,寄居约半年多,以下丁丑等词,均作于此时。)十二月八日,夜梦与心叔(任铭善(1913-1967),字心叔,江苏如东人。曾任之江大学、杭州大学教授。博学多才,在古典诗词、书法、篆刻、绘画等各方面均有造诣。云从曾受业,两人为至交。)同榻,詠秋柳,得“月明风影映窗纱,是可怜秋色”,觉后成此解。
    飞尽了吴绵,荡子征衣寒徹。况是水村驿舍,正霜风萧瑟。    月明疏影漾窗纱,一片可怜色。最忆纻衫如雪,唱阳关前日。
4 水龙吟·丁丑永嘉(即今温州市)除夕
    江梅着意催春,飘零一半春犹未。翠禽羽倦,春人眉浅,共惊憔悴。换岁霞觞,照愁兰灺,费人清涕。谢先生劝酌,狂吟无筑,酒未到,热双耳。    长记水乡寄旅,荡春波、画帘风起。迷离一梦,而今怕见,雕栏玉砌。寂寞裁笺,凄其说剑,华年如此。向街灯厉乱,蓦回头处,更何人是。
5 浪淘沙·用周文璞明日新年词韵
    谁乞买山钱。容我归眠。垂头鹤与噤声蝉。(自注:远君(远君(即吴鹭山,字天五,夏承焘先生的好友。其《停云录》云:“日寇陷浙时,蒋(云从)自杭州辗转来永嘉依谢邻草堂(夏承焘先生住所附近有‘谢池’,乃以‘谢邻’为号),几半载。予尝赠诗,有‘云从长似垂头鹤,不向人前一饱鸣。带甲千山将母梦,江湖万里逐人行’之句。云从沈默寡言,有老母在嘉兴,阻兵不得消息,故云尔。”)先生赠诗:“云从长似垂头鹤,不向人前一饱鸣。”)自笑此身从摆弄,风引虚船。    流落楚江边。穷达皆缘。今朝聊复一欣然。借着夹衣冰雪里,捱到明年。
    吴天五往东北师院任教。云从乃称“远君”,盖惜其远去也。
6 好事近·次心叔韵
    下了水晶帘,帘外湿云堆碧。微有雨声到枕,伴山中朝夕。    世尘走尽却归来,鸥鹭不相识。甚日丹砂乞与,返镜中颜色。
7 定风波·次彊村(朱孝臧(1857-1931),字古微,又号彊村。浙江湖州人。清末词人。词风近吴文英。)韵
    山黛冥冥叫去禽。乱烟愁入倚楼心。湖海情怀谁畔放。怅怅。词成那寄旧朋簪。    见说桂浆能止忆。何益。迢迢北斗不堪斟。欲讯芳踪何处讬。难说。蛮风蜑雨舞红深。
8 玉楼春
    冰绡半幅梨花雨。擘钿分钗侬自许。重帘十二莫轻搴,帘外年时携手处。    夜深筝雁喁喁语。郎意肯随流水去。罗襦一寸郁金香,只恐香浓情转苦。
9 又
    西楼日日飘红满。一寸斜阳如梦短。屏山无路到如今,争忍眼波随路断。    娉婷自昔量珠换。谁分秋风悲画扇。生憎银汉似红墙,织女黄姑当户见。
10 又
    织纹绵费丝千转。若比相思丝较短。安排檀泪付春鸿,好是飞回春未晚。    困人天气晴阴半。听得卷帘人语软。却怜莺舌最丁宁,知在侬家还别院。
11 又
    凭高易到销凝处。柳外凄鹃声不住。汀洲芳草唤愁生,帝子不来烟满路。    斜晖送了黄昏苦。待月十三还十五。不如罗帐耐灯昏,梦里许从花里舞。
    以上四首《玉楼春》,是云从借写相思之情,表达了对幸福的企望,並非实指。
12 卖花声
    寂寞画堂东。云日蒙笼。游丝不系可怜红。絮已为萍吹不起,多谢东风。    别恨隐眉峰。密语谁同。阑干十二记初逢。手捻残枝无一语,往事匆匆。
13 浣溪沙
    凉月阑干几度秋。忍捐兰佩便归休。有人劝我罢登楼。    望里青山千叠恨,吹残凤管一生愁。眉头才下又心头。
14 鹧鸪天
    连海玄云苦未休。深杯弓影祇成愁。狂来曲踴长三百,梦里飞翔又九丘。    搔短鬓,上层楼。几番费涕与神州。书生好撰浯溪颂,争共骚人怨九秋。
15 又
    仿佛瑶台青羽来。万红回互绣苍苔。试移弦柱琴心近,看舞霓裳宝扇开。    千步障,九重阶。鸩媒鸠使费安排。谁能自适贻琼玖,不恨差池百愿乖。
    此二词,第一首抒写书生对国事的忧愤,是明写;第二首模仿《离骚》,看到神仙下降,想接近,阻碍重重,暗喻追求光明幸福不可得。
16 暗香·奉和瞿禅师茶山(在温州郊区,多植梅树。)探梅用白石韵
    卧虹雪色,过段桥,记听里湖凄笛。旧约年时,冰蕊垂枝正堪摘。俊侣旗亭延伫,肯轻负、分香词笔。怎料得、流转扁舟,海月冷蒲席。    南国,怨寂寂。想蜕羽零脂,夜半沉积。玉壶貯泣,一斛量珠寄相忆。生怕胎禽过处,唤不醒、孤山僵碧。只梦里、清影好,倩谁画得。
    夏承焘1938年作《暗香》词(见《夏承焘集》)序云:“丁丑腊月,与徐堇侯、吴鹭山、方介堪、戴幼和、蒋云从诸子探梅茶山,诵白石‘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之句,黯然成詠。何日重到杭州,当补填《疏影》也。”夏词与此词皆以忆西湖梅花,对沦陷中的杭州表达了深切的怀念。
17 水调歌头·和清如(宋清如(1911-1997),江苏常熟人。朱生豪夫人,朱、宋均毕业于之江文理学院。朱抗战期间带病在上海译《莎士比亚全集》,未完成,呕血而死。宋继续译完。1987年秋,宋将朱手稿献给政府。)韵
    鸿鹄试高举,尘隙俯玄穹。河山经几醉醒,闾阖自天风。问讯东方曼倩,记得昆明一劫,蛮触孰雌雄。流潦忽沧海,衔石竟何功。    抚孤枕,惊短梦,壮怀空。雷硠欲到,涧底千尺殕长松。良宴弹筝客笑,歧路膠车客叹,含意识俱同。得志不须道,宁止一人容。
    据宋清如回忆,1938年或1939年,她一人赴成都避日寇,曾写过《水调歌头》,朱生豪、任铭善、彭重熙、蒋礼鸿均有和词。原词已遗失。现将任铭善和词附录于后。
    附:水调歌头·和清如    任铭善
    此恨几时已,一叹问苍穹。苍穹冥冥无语,万籁静嘘风。我有君门铁铗,欲和五湖击楫,烟水识豪雄。箫剑平生意,磨洗十年功。    对明月,携尊酒,酹长空。鸱夷事业谁羡,啸傲引孤松。送得春光过了,待得秋光来到,终古此情同。细雨灯花落,泪眼若为容。
18 长相思
    上高楼。上高楼。若问君家甚上楼。要看天尽头。    天尽头。天尽头。说道天还有尽头。相思无尽头。

第二卷 蓝田
19 定风波·夜命熊梯云(蓝田师院金盆园宿舍楼工友。)买熟果,拉与共剥,简尘海楼(任铭善自题住所名。)
    负了花前金叵罗。(金杯。叵罗为敞口的浅杯。)故人回首渺关河。何必清流堪我与。村语。(土话。)便无伦次不嗔他。    着意疏狂成一笑。潦倒。呼牛呼马管人那。自作伧歌真草草。须报。发缄喷饭定如何。
20 摸鱼子·萤
    耿孤光,水边林下,生涯惯得无准。几回误入练囊里,唤做伴伊蟫隐。闲自恃,甚诸老殷勤,六籍收残烬,栖栖堪哂。夸一点微明,比将藜火,乾死已须忍。    秋来讯。十里违山犹近,蟪蛄声似渐紧。从来不佔蘼芜径,应不遭谁怜恨。凉吹趁、算羽翼原无,何处堪高引。悠悠休问。还拦入书帷,尽窥朽简,寂寞是吾分。
    此词从萤的微明,表达自甘寂寞,不求功名富贵,但愿沉潜经史的志趣。其后云从果然躬行实践。
21 长亭怨慢·庚辰(1940年。)三月病中见杨花作。用白石韵
    又还见、星星絮絮。偎枕光阴,送春庭户。浅蹙低回,东风薄劣奈何许。已拼坠矣,更袅向,绿窗树。待卷上珠帘,倘怜我、飘零如此。    日暮。到柔痕千缬,知道已无人数。啼鹃凄咽尚苦。为断红分付,趁夜月、沟水东西,便流作、千萍谁主。悔那日河桥,空种愁丝成缕。
    此词借詠杨花,表达飘泊之苦。当时嘉兴亦沦陷,云从老母在故乡,不能往省。

第三卷 柏溪、白沙
22 鹧鸪天·和遗山薄命妾辞(金元好问(号遗山),有《遗山乐府》,其中有“薄命妾辞”三首(调寄《鹧鸪天》)。借被弃女子怨薄命之心情,表现对爱情的执著。云从每首都用了《遗山乐府》的韵。)
    海水摇空绿漾楼。为谁幽怨赋西洲。不知江北江南路,已忍天寒日暮秋。    书欲寄,泪先流。不成一字只成愁。冰霜过了春应在,忍把夭桃斫断休。
23 又
    肠断金堂目已成。十年芳约可怜生。床头锦瑟量长短,梦里香车记送迎。    云自合,月难盈。人间何地着深情。潇潇一夕惊秋到,恼乱高楼又雨声。
24 又
    心尽方知蜡泪深。颤秋残灺淡无阴。若容款曲心甘奉,直为相思病亦禁。    鸡塞远,凤箫沉。行云几费梦相寻。写情赋怨浑闲事,宽了年时约腕金。
    这三首词,是1942年作。因我与云从初见,不能融洽,为拉开距离,便于继续观察,我先到白沙先修班任教。后,他寄我此三首词,词中表露了不惜为相思而病而瘦的痴情,委婉曲折,我看了十分感动,原已动摇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25 玉楼春·白沙(重庆西镇名,我大学毕业后,至白沙女中教书,云从亦经常来往白沙、重庆间。)乡村师范学校藕池中,有小亭,偶与弢青小雨来游,诵韩公“从今有雨君须记,来听潇潇打叶声”之句,亦幽致也。
    綀衣不受人间暑。行到小澜亭畔路。二分微月晕边凉,数点碧荷盘上雨。    凌波仙子盈盈语。如此清幽凭领取。休忘三十六陂秋,曾共美人游历处。
26 水龙吟
    白沙林亭之美,衡庐(女校校址。原系某官员别墅。)殆为第一,女师附中在焉。癸未中秋,校长吴子我召余与弢青赏月之会,一时诸娃咸出在外,笑语阗溢。中坐,弢青偕余避席,入行幽径中,独有明月流素林表,情境乃大类弁阳翁所谓“画船尽入西泠,闻(枫注:当为闲字。)却半湖春色”者也。即景为赋,弢青为赓之。
    芳园一片清柔,仙兮秋静无人管。乍苏薄病,教携素手,回廊巡遍。银浦流云,繁枝酿馥,夜凉微暖。有好风约住,笑声墙外,凝情听,行来缓。    借得水心亭子,认惊鸿、玉阑干畔。凌波並影,月魂呼出,盈盈婉婉。私语卿卿,今宵倘被,广寒浓怨。倩轻回宝靥,和霞颒雪,正瑶华满。
附录:
水龙吟 盛静霞
    画图潜入清幽,月柔烟淡遮箫管。高柯露下,团莎雪泫,回廊行遍。佯泥人扶,教看影並,寒光同暖。更凝情细诉,繁阴深处,语声小,听须缓。    可是梦游前度,藉迟回、小红楼品畔。暗香腻袖,交花明靥,恁般柔婉。更不分明,仙乡幻境,轻怜微怨。算琼瑶肯偿,无多赠答,挹银辉满。
    以上两阕,系我俩南温泉订婚后,同返白沙时作,正是两人热恋之时。
27 鹊踏枝·和圭璋丈(唐圭璋(1900-1990),南京人。历任前中央大学、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当代著名词人、词学专家。)韵
    玉枕凄凄期梦遇。何处笙歌,吹到星河曙。背地有人工软语。情知薄媚还赍怒。    不怨翻云兼覆雨。但使灵修,解识侬心苦。作茧缫丝甘九煮。织成锦绶长围汝。
28 又
    簌尽千芳红日暮。锦瑟横床,总是伤心处。不信旧弦弹尽误。通辞一晌浑无路。    惨月栏杆凭几度。点点斑斑,泪眼凝铅露。待得君心如月吐。玉阶已无乾土。
    约1944年,唐圭璋先生给我们看了他写的两阕《蝶恋花》,是悼亡的。写得缠绵悱恻。清词人庄中白、谭复堂都写有数首《蝶恋花》,庄的警句有“百草千花寒食路,相思只有侬和汝”等,谭有“语在修眉成在目,无端红泪双双落”等。前人评论是:“讬志房帷,眷怀身世”之作(见吴梅《词学通论》)。唐先生也用“语”“虞”韵,模仿他们的风格。其中有几个韵很难叶,我和云从看了,未免技痒,都和了韵,我们当时的心情,虽和他们不同,但也有某些相通处,並非完全为和韵而和韵。此处仅录云从两首。
29 洞仙歌·弢青属疾有寄
    窄依秋被,到兰釭坠。天与情人好滋味。是欢苗不掐,才长愁丝。容易得、拦向心头细理。    初三新月子。今夜纤纤,比作眉痕最相似。说甚瘦来浓,春晕双弯,待见了,越加欢喜。只香雪开时便须来。待问汝、酸甜两般那是。
30 南歌子·巴蕉
    洗面胭脂水,朝朝养碧芽。仙人绿鬓舞风斜。也是还丹九转要朱砂。    昨夜仙云坠,今朝吟思佳。庵中醉素莫矜夸。唤到写君新句化龙蛇。

第四卷 抗战胜利 东下
31 沁园春·举逊儿后,心叔以此调为庆,予亦为之。
    驴背镌心,蠹唇争味,两人总痴。甚米盐费手,今年异事,咿嘤乱耳,昨夜啼儿,来日谁知。雉臯叔子,(指代如臯任心叔。《左传·昭公二十八》“叔向……曰:‘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臯(往臯泽),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训以条桑分茧词。我未许,但沉吟不语,细捻微髭。    而今世事何其。算女织男耕尽不宜。看绮罗耀体,底须执纴,膏粱饫口,岂解持犁。商略当年,李波小妹,(北魏李波之妹,勇猛善骑射,民歌中有《李波小妹歌》:“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裳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见《魏书·李安世传》。礼鸿晕:“双”读如“松”;“逢”读如“碰”,义相同。)逐马弯弓差可为。都休矣。恐砚田一片,还要传伊。
32 一萼红·抗日战争结束后,瞿禅师命题月轮楼校词图
    塔铃声、(月轮楼在六和塔附近。)隐疏林叶叶,空际飐寒星。影岫窗虚,窥帘月皎,修绠谁汲深清。有姜史周秦坠绪,抉古意、要眇入秋冥。薄醉初回,倦吟才罢,暗籁还生。    飘瞥十三年事,料梦魂犹在棐几湘屏。故径新花,故山旧侣,长记无尽传灯。但自诧、经年离乱,向兰畹、萧瑟不胜情。重和铜琶铁板,老鹤来听。
    云从与夏承焘先生自1938年在温州分别后,至云从题此词已相隔十三年。

第五卷 解放后
33 好事近·应梦卿(奉化人,家住杭州。辑录《重修张仓水先生祠墓纪念集》。)先生征题重修苍水祠墓(张煌言,号苍水。明末大臣,明亡后,坚持抗清,最后兵败被俘,不屈而死。杭州有张苍水祠。)
    日夕怒涛来,雷辊凤皇山(在杭州市东南,北近西湖,南接钱塘江,形若飞凤,故名。南宋时在东麓建有皇城,现有遗迹。)麓。千古斓斑颈血,映修蛾横绿。(此二句注:张就义时,举目忘凤凰山,叹曰:“好山色”。)    而今中国已无圻,青史恨堪赎。长与岳祠于墓,壮乾坤奇瞩。(此二句注:张煌言《入武林》诗:“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垂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敢向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张煌言决心步岳飞、于谦的后尘,作此诗后,不久就义。三维忠臣的坟都在西湖边。)
34 清平乐·观瀑楼与天都峰(1977年云从赴黄山开会,因高血压,不能登山,只在宾馆中眺望而已。观瀑楼,宾馆;天都峰,黄山绝顶高峰。)相对,梦醒有作
    溪喧如雨。攙破黑甜趣。邻榻鼾声匀尔许。似与幽蛩相絮。    奈他骨懦筋孱。惭看当面雄骞。三复稼轩壮语,眼前万里江山。
35 鹊踏枝
    萧瑟西风催梦促。惊起云屏,摇曳灯痕绿。水远山长闻怨曲。白莲花上魂难续。    悴叶蜗涎萦蹙缩。雨晕灯昏,鬼隐颓坟哭。万古荒荒愁一握。微茫篆迹谁能读。
    此词似弔西湖上无主荒坟,作于何年,不可考。姑与一组湖上诗同列。
36 水调歌头·怀波多野太郎(日本横滨市立大学名誉教授。1959年云从《敦煌变文字义通释》第一版发表后,波多野太郎先生即在日本杂志上撰文,给予很高的评价。以后经常有书信往来。1980年曾来杭州讲学,並访问云从。此诗写于何时,不能确定,当在1959年后。)教授,君有印章曰“江南词客”,故篇中有“我亦”句。
    一羽附书至,覼缕语何谆。瀛海相望渺渺,交往以精魂。(即神交。唐李源与僧圆泽友善,后同游至荆州,见一妇人汲水,圆泽曰:“是某讬身之所。后十三年,中秋月夜,当与公相见于杭州天竺寺。”源如期而往,见一牧童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魄,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见《西湖游览志·三生石》。)我亦江南词客,曾听潇潇夜雨,灯火九溪村。倏忽少年去,故侣定谁存。    老辞少,今替昔,梦难温。只余积习未扫,铅椠尚纷纭。收拾丛残文字,料理虚名身后,此事讬何人。聊倚暮天阔,浩唱睨长云。
37 水龙吟
    自来论词者,率以稼轩为豪放,易安为婉约,余每非之。惟我乡沈寐叟(沈曾植(1850-1922),字寐叟,浙江吴兴(今湖州)人,论李清照词,见于其《菌阁琐谈》。)论易安词云:坠情者,醉其清芬;飞想者,赏其神骏。易安有知,当以后者为知己,斯为先得我心。辛酉(一九八一年。)秋到济南,殷孟非兄、朱广祁(殷孟非的研究生。)君导游两家纪念堂,因为是解,以驽骀赞飞黄,只见笑于其辞之蹇耳。
    两家词卷长留,异才秀出雄齐鲁。云谁豪放,云谁婉约,纷纷称数。罗帐灯昏,(辛弃疾《祝英台近》:“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星河帆舞,(李清照《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谁男谁女。向博山道上,(辛弃疾《丑奴儿近》题为“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全词明白如话,“易安体”当指此。)心追口拟,何曾见,分张处。    同是江南飘梗,未须怜鬟风鬓雾。(李清照《永遇乐》:“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棲迟零落,天应赚汝。腾声飞句。打马图开,(打马,是古代的一种博戏。李清照有《打马赋》,借棋局上许多良马,感叹:“满眼骅骝与騄駬,时危安得真致此。”讽刺南宋无人。最后:“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叹息自己年老,不能驰骋沙场,但仍希望随军渡过淮水,看到收复失地。)美芹书献,(辛弃疾曾献《美芹十论》,纵论天下大势,提出极其重要的强国治军收复失地的策略,但皇帝却置之不理。)恁般心素。倩何人巨笔,横施勒帛,扫浮评去。
    此词为纪念两位词坛大师而作,一扫陈词滥调,认为历来以辛、李性别不同,因而有阳刚、阴柔之分,扬辛抑李,是不公平的,独具支眼,甚为特出。
《怀任斋词》终

附录:
自传
    我叫蒋礼鸿,我很讨厌塾师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我出生于1916年2月9日,这一年是丙辰年,属龙,于是自字为云从。室名怀任斋、双瓻室,其实没有固定的处所,人之所在,室亦名焉。我是浙江嘉兴一个城市贫民家庭的儿子。毕业于本县教会学校秀州中学。毕业后,由学校保送考进教会大学杭州之江文理学院(后来改为之江大学)国文系学习,靠借债、工读、领取奖学金读完了应修课程,得文学士学位。我的体育最蹩脚,感谢体育老师程康初先生不和我为难,没有妨碍我获得奖学金。
    之江毕业后,留校做了半年国文系助教,又到湖南安化县蓝田镇国立师范学院做了大约三年的国文系助教,因为婚姻问题到了四川重庆,在中央大学师范学院国文系、文学院中文系任助教、讲师约四年。我和中大的同事——现在北京大学的吴组缃、上海师范学院的魏建猷、山东大学的王仲荦、南京大学的管雄一同在嘉陵江畔的柏溪这个山谷里相得甚欢,我是最年轻的一个。抗日战争胜利后,随学校回到南京。一年后,被中文系主任胡小石先生解聘,回到在杭州复校的之江文理学院任讲师。1949年5月,杭州解放。1951年,高等学校院系调整以来,我先后在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和杭州大学中文系任讲师。1978年9月,授予我教授职称。杭州大学中文系语言教研室的同志继续选举我为这个室的主任。
    我是旧大学国文系的学生,经史子集的书涉猎了一些,也学写旧体诗词,之江的老师夏瞿禅先生(承焘)说我“考据词章不妨兼治,锲而不舍,可到陈兰甫,凌氏《梅边吹笛谱》不足拟也”。不过我还是偏向于文字训诂和古书校释这方面。解放后,分派在语言教研组,侧重于古代汉语的教学工作。这样,我被看成一个语言文字工作者。
    我从来没有什么预定的写作计划,觉得有什么好写就写一点。在柏溪,由于管雄的鼓励,写了一部校释《商君书》的书,叫做《商君书锥指》,向教育部学术审议会申请学术奖励,得到第三等奖,凭此升任为中央大学讲师,那是我二十九岁。有一位专家对这部书有大致如下的审查报告:“本著作参采订正今昔诸家之说,並下己意整理古籍,颇称该备。议论亦每有独到之处。而允当朴实,一洗穿凿之弊,尤为难能可贵。《商君书》殆当推此为善本矣。”对于他提到我的议论和一洗穿凿之弊的话,我颇引以为知己。
    我在语言学界滥窃虚名的一本书是《敦煌变文字义通释》,1959年初版,1960年出二版增订本,1962年出三版增订本,每次都有所增益;现在四版增订本已交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预计今年可以出书。初版行世后,吕叔湘先生在一篇总结语言学情况的文章中提到过,以为需要有像《诗词曲语辞汇释》、《金元戏曲方言考》、《元剧方言俗语例释》和我的这本书那样的作品几十部,才能编撰《汉语大词典》;洪诚、徐复先生也分别撰文评介,其他的学者如王贞珉、张永言等也时有教益。国外则英国、苏联的汉学家Auther Waley和孟西科夫也引用过这本书;日本东洋大学教授波多野太郎在《横滨市立大学论丛》等刊物上撰文推荐,誉为研究中国通俗小说的指路明灯。我虽然一再订补,但是觉得,订补工作远未结束,假我余年,必将再来一个五版或更多版的增订本。
    有些热情的读者说我这本东西跳出以前训诂学家考辨经史的窠臼而另闢境界,我自己多少不大同意这样的过情之誉。就方法而言,我用的还是顾亭林、钱竹汀以来的那一套,没有也不能把他们一拳打倒,两脚踢翻;我不过是把场地转移一下而已。我所揭橥的“纵的、横的系联”,难道我们的前辈没有运用过吗?至多在量上有差别而已。而我至今犹感欠缺的还是那种系联不够充分,有待博雅的读者教正。不久以前,山东大学殷焕先先生率领研究生来杭州,要我谈谈对变文字义研究的设想。我大致讲了顾亭林以来的本证,旁证,参互校核及两种系联等办法,並提出解疑、通文、证俗、探源这几种继续从事的方向。所谓“通文”,是让变文字义的解释施及其他文献或文学作品。如四版增订本中有“惭、愧”等字的一条,解为感谢,用这个解释来体味杜甫的“顾惭恩私被”、“艰难愧深情”,就觉得怡然理顺,发现了先前不注意的东西。所谓“探源”,不仅要说明此词此义在什么时候出现过,还要说明词义的相承与转变,词义与用字的异同。如我在三版本55页说的描写的“描”的词源是“貌”,段玉裁把“填”和“烝、尘、陈”之有久义贯穿起来而说“诗词内作镇,亦是此字”(《说文解字注》“填”篆注)。这些,有的是前人已经探索到的,有的则有待继续探索。我之愿尽绵薄者在此,愿向大家求教者也在此。
    我还写了一本有关语义、语源的笔记,因清人黄生写过一本《义府》,就名之为《义府续貂》,约十万字,已交中华书局印行。此外,我还写过一部《古汉语通论》,从文字形义到词汇,语法中的有别于现代语的部分,句逗,古代文字作品修辞,古书疑义,目录学常识等都是所论及,曾作为杭州大学中文系本科和函授教材由杭州大学函授部印行。“文化大革命”后,此书湮没不行。最近,温州师范专科学校在给我重印,为了我这部读者范围狭窄的书,有累温师专同志费去不少心力,这是我十分抱歉的。
    我也写过一些有关古籍校释的文章,自己比较满意的有《淮南子校记》、《读<论衡集解>》、《读<论衡校释>》、《校勘略说》等,发表在《浙江师范学院学报》、《杭州大学学报》、《安徽师大学报》上;还有《杜诗释词》、《误校七例》,将分别在《中华文史论丛》(语言文字专辑)、《浙江师范学院学报》上发表。近年来,在从事辞书工作中,曾写过《辞书三议》、《辞书涉议二题》、(《辞书不宜言“本字”说》、《悬断与征实》),发表在《杭州大学学报》上;《说“通”》,发表在《辞书研究》上。
    1958年开始修订《辞海》,我自始至终参加了语词部分的修订工作。1978年12月,《辞海》编委会恢复,我担任语词部分的分科主编。1979年国庆纪念日,《辞海》合订本作为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三十周年献礼的礼物出版了,这是我国文化事业中的一件大事。在修订过程中,我是捣乱分子,对某些行之已久的旧说要提出异议。例如“肸肸”这一条,原来是依朱起凤先生《辞通》解为“笑声”的,我以为应是“勤苦劳碌”的意思,闹到1979年5月的修订本才改如我说。1977年,《汉语大词典》编写工作开始,我被邀参加,后来谬膺副主编任务。当时我写了《辞书三议》,提出要做到会通、逸义、辩证三点,吕叔湘先生来信说:“此文所提三点,实大词典成败所系。”从实践看来,这些要求提得高了一些,现在还只能作为要求达到的方向。
    在教学方面,我有一些学生当了高等学校古代汉语教师或中学语文教研组长,可以觍颜说“种成桃李”了。我写了一些与文学作品搭界的小东西,想编成一本小册子,名为《咬文嚼字》,但不知送给哪里出版好。我还是一个帮闲,一些朋友的作品如王季思先生校注的《西厢记》,邓广铭先生的《稼轩词编年笺注》,徐朔方先生校注的《牡丹亭》和编校的《汤显祖集》,都吸收了我的一些或大量意见在内。我的学生或同行寄来的文章,我也多数提过意见,不以为厌;但近来因事务忙迫,则有应有不应了。
    我在之江念书的时候,老师钟钟山(泰)先生的反复涵泳,细究文章脉理的读书方法,夏瞿禅先生谦虚乐受的读书态度,徐益修(昂)先生的诚挚不已的治学精神都对我有所熏陶、启发,惭愧的是践履不及三师的百一。同学任铭善,我进之江时他是四年级生,一年后毕业,留任助教,我又成了他的学生,听他的文字学课。此后,我们俩一直处于师友之间,其中的一人写了些什么,就让另一人磨勘,处得很好,这就是我斋名“怀任”的由来。“文化大革命”时期,他以胃癌去世。他和我的一个学生,现任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的陈从周,找我把他的诗词遗稿写成一个《尘海楼诗词》长卷,我附上了一个跋和一首六言诗,那诗是:“生恨才情溢量,死觉文章作棱。莫听邻人吹笛,子期白发先生。”后来陈以此卷求的叶绍钧先生题上一首《浣溪沙》词,是:“曾共西湖酒数卮。骚心领略廿年迟。与钦深慕叹无施。    蒋钞何殊吴札剑,陈藏长讬子期悲。交情生死见今时。”读之慨然,难已思旧之情了。(原载《中国当代社会科学家》(第一集),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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