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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失守被俘记(陈长捷)

1948年6月,我从兰州第八补给区司令调任天津警备司令。主要任务是在三四个月内改建增强天津的城防工事,在津征抽壮丁组建警备旅。到了9月,济南失守,11月初沈阳陷落,东北全境落入共产党手中。在这种形势下,无论是南方解放军北上,还是东北解放军南下,联合华北解放军,都可形成对傅作义北平、天津、张家口、塘沽守军的绝对优势,华北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但当时我们自负“不弱”,还想以逸待劳,发挥“优势”,争取胜利,完全没想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11月6日,淮海会战开始,蒋介石为保淮海免蹈辽沈覆辙,想放弃天津,遂将华北交给他并不很信任的傅作义。傅作义趁此机会讨价还价,扩张自己的势力,取得了华北的各项大权。蒋介石为了进行笼络,还同意傅直接接受美援,并答应组成渤海舰队,以支援塘沽,保持出海口。傅作义见利忘危,表示要“依托美援保持津、沽”,独力支撑华北。我当时亦为傅系争得的利益高兴。

可惜,从这时开始,我们便步步失着。

头一个没想到——80万神兵从天而降

确定坚踞平津,主力保持出海口的策略后,我曾向傅作义进言,最可顾虑的是东北解放军入关南下,弄不好就会形成关外关门打狗,关里瓮中捉鳖。但我们又估计,东北解放军大战后要休整部队、消化辽沈之役的战果,非半年之后不能再做大举。另外,此时隆冬严寒,不宜长途跋涉,按常规怎么也要等到明春化冻后再入关,而且部队不会超过50万。所以,傅作义决定放弃张家口,把主力转移到天津、塘沽、芦台、唐山近海方面来,准备明年夏季与东北解放军决战,万一战事不利,还可利用出海口向江南转移部队,保存实力。

可是,谁知淮海蒋军竟然那么快就开始失利,使平津得到南援完全无望,处于绝对孤立的境地。更没想到东北解放军攻克沈阳不及半月便冒着零下30多摄氏度的严寒长驱入关,而且人数竟然有80多万。12月2日夜,我和副司令秋宗鼎突然接到傅作义总部参谋长李世杰的电话,告曰:“空军情报,解放军一大纵队——很大的,已到宝坻(县),正向天津方面行动。傅传令叫你紧急布防。”

真是神兵天降!事前怎么一点儿情报也没有!我们是按照他们明年春天来做的部署,现在?……

我马上问:“用什么部队布防?”因为在我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傅作义为解张家口之急,已将天津附近驻军抽调一空。我手里只有一个残师和强征街道居民新编的警备旅,这些兵连枪都还不会操!

“急抓吧!我从南口把六十二军用火车给你急运去。”参谋长给了我回答。看来,除了“镇定”之外,实在也别无他法可想了。

第二个没想到——毛泽东挥兵张家口、新保安

本来蒋、傅已下定决心将平津主力东移。傅的总部准备迁到天津市图书馆,连通讯设备都已安装好了。张家口的傅系私家当(如小兵工厂和一些经济组织)和傅系军政眷属也开始向天津转移。下一步就准备将傅氏嫡系、新组编的三十五军及新三军、新四军移驻津、沽、唐地区。但是东北解放军来得太快,太出意料之外,傅的总部和三十五军都未及行动。

更出乎意料的是解放军直奔张家口、新保安而来,围三十五军而不打。这真是一着高棋。毛泽东大概早把这些军阀研究透了,深知非蒋氏嫡系的傅作义看得最重的不是平津的得失,而是他的实力,只有实力才能决定他在蒋介石面前的分量。三十五军已被全歼过一次,不能再损,傅作义一定会拼命解救三十五军。果然,他放弃了主力东移的计划,命令三十五军向西突围,又令新三军、新四军也推向怀来以西,连已部署停当的九十二军、六十二军也调到南口、怀来方向。为掩人耳目,糊弄蒋介石,傅自诩这是“稳步东移”、“权宜灵活”之计。

结果,新三军、新四军也和三十五军一样,均落入解放军环围之中,傅作义白白丧失了十多万“得力”部队,再无机动兵力了;塘沽、天津也被暴露出来,处于解放军的直接攻围之下。

第三个没想到——天津“固阵”被迅速突破

我接任天津警备司令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将天津的城防工事改建为设堡的强固阵地。对于这个任务,我完成得非常认真。1948年9月,蒋介石去沈阳、葫芦岛指挥辽沈会战时,两度过津,检查天津的城防。对于我到任后主持修建的隐密低碉堡群、工事及工事外大而深的壕沟及铁丝网组成的三线纵深设堡阵地,他点头表示首肯。直到解放军兵临城下,我仍认为,非经过很长时间筑起攻城工事,步步逼近,非付出极大代价,要攻破90华里长的三线纵深设堡阵地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以强攻急袭摧毁之。我的困难只是兵力不足。最使人头痛的是从东北溃散入关的游勇,到处骚动扰乱,人数达五六万,比我的作战部队还多,不但不可能收编,还得拨粮饷养活他们,派部队监视他们,否则对部队士气影响极大。这可能也是中外战争史上的奇谈吧。

凭恃着强固设堡阵地,我曾向官兵宣达:“这样坚强的阵地,充足的弹药器材,比起傅总司令当年仅仅一师守着涿州城,不知优越多少倍。涿州防守三个月,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我们现在在傅总司令的领导下,也必能坚持胜利!”这些话反映了我当时的真实思想和骄矜的情绪。不料12月20日,解放军同天津外围守军一接触,我的信心就去了一半。他们一夜就攻占了河北区一个保安团据守的“灰堆”据点。在河东区,他们用一昼夜攻占了极为坚固的“东局子”营房据点,一个大团被消灭干净,只逃回来一个营长,还是半死的——被解放军的爆破筒震成哑巴,不能说话了。这人用笔写出解放军攻击、穿插、爆破的大略经过,结果使本来就疲软的八十五军闻之丧胆。

总算坚持了十天,到年底,天津外围守军被解放军全部扫荡干净。至1949年1月10日,解放军的攻围部署已告完毕,炮战更加激烈。我明白,大势已去,剩下的只有一件事了——等着解放军发起总攻。

最后关头仍不能同心同德

1月11日,我接到解放军经由民妇转来的“和平放下武器”的最后通牒,限12日晚答复。通牒说:如不放下武器,解放军将于13日全线攻城。我不敢怠慢,当日晚即约市长杜建时、副司令秋宗鼎、军长刘云翰、林伟俦会商。开始各怀鬼胎,十目相视,默然无语。我只好拿出通牒来,他们四人也都拿出通牒来,这才张口说话。既然都在会前收得通牒,大概都有所考虑,但刘是蒋介石嫡系,他一言不发,杜、秋、林似有所欲言,但又慑于特务监视,吞吞吐吐不敢畅谈。

我知道几个人私下可能都有想法,林伟俦就常常问秋宗鼎:“怎么办?怎么办?”却从不敢道出衷情。在这最后关头若能开诚相见,或许会找出新生之路。但是蒋军中特务太多了,搞得谁也不敢相信谁。蒋介石在各军和军事机关都设置了从“侍从室”直接派出的视察官,参与一切军务军机,随时向蒋通报。派来天津的视察官叫程子践,作战中每晚向蒋汇报情况,我们同他来往都非常谨慎,他也从不流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在他背后,还有捏着密码本的“报务员”在监视着。这种特务恐怖确实慑服了许多部队长。

出于这种心理,大家都只说愿意同解放军谈判,谁也不敢带头说“可以放下武器”。于是秋宗鼎起草复函,大意是:可以和谈,请解放军派负责人进城谈判,但放下武器有困难。函由杜建时找了两个回族参议员送出城去。

以上磋商复函经过,我立即禀报傅作义。李世杰回电,还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顽抗的必然结果——我当了俘虏

我本来可以不当俘虏的。逃跑和起义这两条路都向我敞开着,但我却选择了顽抗到底的路。

还是1948年12月2日发现东北解放军进逼平津后,傅作义即决定将平、津、沽分为北平防守区、天津防守区、塘沽防守区分区防守。蒋介石得知后,马上派副总参谋长李及兰和参军罗泽闿持其亲笔信来津。信是致平、津、沽军以上人员的,要我们保持团结,并要刘云翰、林伟俦两军长服从我指挥。同时传达蒋的口谕:津、沽两区兵单,应并为一区,可以放弃天津,以固守出海口为主。显然,蒋介石的信和口谕都是一个目的,稳住我,叫我听他的,保持出海口,以便我们打了败仗的时候能逃出去,保存实力。我集合刘、林两军长到杜建时处同李、罗商议,六人一致认为放弃天津,保住出海口的意旨是正确的,但津、沽间交通已被解放军截断,刘、林二人对率部突围面有难色,怕遭到廖耀湘在东北大凌河转进时全军覆没的命运。当时天津的“东局子”机场还在我们控制之下,城内跑马场又开辟了一个小机场,我如离开天津去塘沽完全可以卸责,也确实走得了。当夜几次电话请示傅作义,他都表示“待考虑考虑”,没有明确指示。这个不指示等于指示,叫我不要执行蒋介石的旨意,不要走。我当时一心要对傅负责,于是,为了避免陷北平于孤立,也为避免部队在转移中被消灭,我决定坚守天津,不率部突围,也不只身出逃。

之后,天津被围,我知道没戏了,从来孤守要塞,没有不终于陷落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政治洽商”,即谈判放下武器。之所以犹作困兽之斗,实出军阀派系观念,认为平、津二体,要由傅作义统一解决,否则会影响华北“政治”。我一直瞩望傅作义会适时寻找政治解决的途径,希望我的坚守可以为他向解放军“要价”提供基础。当傅召邓宝珊到北平时,我以为他是想通过邓宝珊同解放军谈判。后来情况紧急以至接到解放军最后通牒时,李世杰所传傅的指示一直是“坚守就有办法”,我均理解为这是大有深意的命令,他已为我们筹划好一切了。市参议会议长杨亦周、工业会理事长李烛尘频来询问局势,我也反复向他们说要听傅主持,说邓宝珊到平说明傅已在同共军谈判,并慰之平、津一体,傅不会置津于不顾,还让他们派有关代表飞平向傅请愿,遗憾的是傅始终没有答复。

1月11日,解放军发出最后通牒。

1月13日拂晓,解放军发起进攻。

1月14日,天津城防主阵地被突破。到夜里,巷战激烈。我们已抽不出可应付的部队,只好召集杜、刘、林作最后的会商。大家都认为打不下去了,决定各前线径自接洽,就地放下武器,实现和平——说彻底点,就是投降。

15日晨7时许,傅作义在无线电上听到解放军“突入天津市”的消息,向我急通无线电话。这是天津被围以来他第一次,也是最末一次和我通话。我向他汇报了城破情况和我们夜里会商经过。傅作义终于口吐真言:“可以接洽和平吧!”但这时,一个解放军的副营长和几个战士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我成了俘虏。

当俘虏以后很长时间里,我认为自己太倒霉了,要是早点去塘沽,要是单独宣布起义……命运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呢?似乎一念之差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我苦苦地想了几年,总算明白了:蒋军的失败是必然的,我个人的命运也包含在其中。无论逃脱、被俘还是起义,作为一个国民党军人,我的事业是永远地失败了。假如我不能开始新的生活,那就只能成为蒋家王朝的殉葬品。感谢解放军使我走上自新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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