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年的三伏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会将家中橱、柜、箱中的衣服,以及被褥等搬到屋外的阳光下暴晒,这就是晒伏。
那时,家乡人基本上还大多住普通瓦屋,屋内的地面还是黄土。房子的窗户是老式,开得不大,玻璃窗户还不是很多,很多是木框窗户,白天打开,下雨或晚上,将窗户板像门一样关上后上好销子。因为窗户不大,室内的通风一般不是很好,屋中的箱、柜中都放在内屋,阳光照不到,就很容易受潮。那时,江南的黄梅天,晾在家中的衣服常常一天之内难以变干,手摸上去仍有湿湿的感觉。所以在家乡,大家都会在黄梅天过去不久的伏天,将衣被等拿出去,摊开在阳光下晒晒,一可以去除潮气,也可以借阳光消消毒,杀霉菌。三可以借此整理一下衣服,若发现有长霉斑、虫蛀的丝绸、毛昵和毛绒衣服,可以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那时,在农村,家中很少有衣架,晒伏时,一般是将衣服摊开铺在竹制的大匾(大狼拼)上,或在二、三张板凳架上芦扉再将衣服摊在上面晒。被子则多晒在用两根被称之为“节节高”的竹竿和一根细横杆搭的架子上,架子倚靠在南墙边。
那时,农村老房子的墙上,相隔一二米左右,或窗户上方的两边,有用青砖削后砌在墙壁上的呈“羊角”往上钩的突出结构,平时可以吊挂一些物品,如晒做粽子的芦叶、咸鱼、咸肉、咸鸡等,平时也可以在二个“羊角”上架上一根竹竿,晒晒衣服或被单等。
晒伏时,如从人家门口走过的话,会发现在晒伏的衣服中,有不少新衣和从来都不曾见穿的衣服。
那时农村人平常穿的衣服较为破旧,不带补丁的很少。但仍会总尽可能保有一套相对较新、较好,或自己觉得穿着很有面子的衣服,在吃喜酒、做客、进城、过节的时候穿着,表示尊重,懂礼节,给别人面子,也避免让别人看不起自己。这种在外出时才穿的衣服,在我的家乡称之为“出客衣”。出客衣平时是不轻易拿出来穿的,一般都放在箱中或衣橱中。
我父亲有一件昵制的中山装,还有一条昵制的西裤,据他说是都德国进口的昵料,年轻时买的,平时是作为出客衣穿的,穿了几十年了,还很新。父亲病故后,我家将他平时穿的衣服在入土那天烧火堆时都烧了,但留下了这套昵制服和其他看起来较新、质地较好的衣服,都送给了族中家境较差的海荣。海荣是我的远房堂兄,比我父亲小几岁,个子和体型也跟我父亲差不多,海荣是他的正名,但知道他正名的人极少,平时大家都叫他“老虾子”或“虾爷”。
在晒的衣服中,也常见到作为嫁妆的衣服。那时姑娘出嫁时,娘家会做很多衣服作为嫁妆,标配是十八件衣服,是供出嫁时穿的衣服,还有春夏秋冬穿的各种服饰,有棉衣、棉裤、棉鞋、罩衣、单裤、毛线衣、卫生衫、内衣等,还有尼龙袜、手套、围巾、帽子等,这些嫁妆平时也很少穿或者不穿,出嫁时穿的衣服,太过鲜艳,不适合在平时或干活时穿,其他衣服可能是舍不得穿,或生孩子后身体发福,原来的衣服穿不下,但又舍不得扔,就放在箱子或衣橱中,一放就是十几年或二、三十年。
晒伏时,我会帮着妈妈将衣服、裤子等搬运到外面晒,母亲会对我说起其中一些衣服的来历,说有些衣服还是拿上辈人的衣服改的,有一件小孩子吃饭时挂在胸前的“馋褂袋”,说是我外婆买给我哥哥的,虽然多年过去了,仍舍不得扔,平时收纳在箱中。在我家晒的衣服中有一狗毛作里的短大衣,母亲说是她的,但我从未见母亲穿过,但还是年复一年地拿出来晒。
那时家父在上海工厂工作有工资收入,在农村我家经济相对较好,但家中的衣服也并不多,家中只有一大一小二个衣箱,还有一个小的衣橱。晒伏时,衣服在一个大狼拼中基本上就可晒下。
晒伏时,家中的小孩经常被安排看管在屋外晒着的衣服,防止被人顺手牵羊带走。那时我经常坐在竹椅上,一直看着门口晒着的衣服等。
一般在下午四点前后,阳光不再强烈时,将晒着的衣服、被褥收回家中,待温度低下来后再放回箱、橱中。晒干的衣服捧在手里,能闻到衣被被阳光晒后的特有气味,给人以干净、温暖的感觉,这种味道和感觉我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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