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小花
记忆:
最近以来,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真正让我感到诡异的是它太真实了。比如我上初中时在学校被桌子撞到了小腿骨,疼得我蹲在地上好半天——这种我早已经忘却而又确实发生过的事情,竟然在梦中如实的呈现。
更加让我感到恐怖的是,这个场景之下每一个东西的细节都是那么真实。桌子的粗糙纹理、裤子的颜色、甚至教室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外的颜色,都跟我曾经上学时一般无二。我实在弄不清这是我的记忆「返潮」了,还是我帕金森综合症的前兆,可能有很多人觉着这也是不错的体验,但在我看来,这一切让我感到非常不适,因为一切都真实的让我毛骨悚然。
由此,我联想到「记忆」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我想我只能讲讲我的感受。
我想有关于我记忆之前的一切,都成一个谜。因为那些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已经不再人世,我也很难再去还原我不记得的东西。比如我被怀在肚子里时候,有什么趣事?还是婴儿的时候,经历过什么生死擦肩而过的事情?有关我人生最初几年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知晓了。
这是其实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如果你不去想它,那就不会带给你任何影响。但是一旦永远的丧失了,人生就会变得不完整,因为你没办法追根溯源,找到属于你自己一开始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哪怕看再多的纪录片,想要搞清楚婴儿跟母亲与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那也是徒劳的。
可能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我很在乎「记忆」这个东西。我可以说我是一个记忆力不错的人,在我二十五六岁之前,我可以毫不费力记起我所经历过的大部分事情,以及那些不被注意到的细节。那时候我常常被「忘记了」这三个字弄得错愕,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会忘记了呢?直到我二十九岁以后,我发现自己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开始忘记一些久远的事情,故人以及往昔开始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模糊,那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啊,就像是你的人生再被一点点的剥离,慢慢失去那些在这个世界上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那些深藏于内心的东西。
就这样,如果记忆拉长了我的生命,那它也正在开始缩短我的生命,我始终也弄不清它意味着什么,因为我想到在我生命中倏然而逝的那些人,我顿感人生之虚无。
也许,它就像我小时候在农田地头,种下的那一棵根本就没存活下来的杨树苗,最后取之于天地,最后还于天地。
一直想写而未写的:
我时常反思,这一年一年过去,我有没有比之前变得更好一点? 这个问题既重要,也很不重要。因为在别人看到,可能大部分所谓的「努力」,要么是一点用也没有,要么就是尽是做作现眼。所以说这个好与不好的界限很模糊,因为我开始弄不清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近些年来我在想法上豁达了不少,但有些内心深处的顽疾,却仍很难根除,以至于我很苦恼的认为它可能会伴随我的一生,一直互相折磨。直到现在,我也难以突破这个心理障碍。
一靠近家乡的方向就紧张,越是在熟悉人的面前越是不自在,这些这可能是我自身某种缺陷,我也在苦苦思索解决之道,但越是深入思考,我发这越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从另一方面来说,反而越是没有熟人,越靠近我自己的专业,我越是放得开,天马行空,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尝试的,关于这一点,我很兴奋,也很苦恼。
我多么想人生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有人走上来告诉我:嗨,朋友(傻逼),再加把劲(放弃吧),你的一生注定辉煌(一塌糊涂)!
但是我又是害怕跳出来这么一个人告诉我这一切,因为我活到现在还挺不容易的,我不想因为某个人的某些话就这样放弃了。因为我觉着,人生辉煌或者糟糕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我虽然做不成一个厉害的人,但是起码我能做到永远不闯红灯。
你看,以上我所说的这些是多么的矛盾,我想了想,恐怕这也是我「一直想写而未写的」原因。
朝花夕拾的少年:
夏天到了,我想起了我少年时夏日的回忆。
暑假开始,午饭过后,我们又回到村口坐下。那是两排一望无际,十几米高的杨树,阳光透过绿色树叶照射在渣土路上,刺眼而炽热,十多个少年就这样坐在树下,抬头盯着鸟窝,一天又一天......
直接点讲,我们在掏鸟,从暑假前我们就盯住了这窝鸟。
这是一个技术活。
首先,发现鸟窝就是一件很讲技术的事情,北方的杨树高大而且树叶茂密,深藏其中的鸟窝并不容易被发现。当在树林里看到了好看的成年鸟,我们就追它,一直追,一直追,直到它累了,飞回到一棵树,而且很久都没动静,那这棵树大概就是它的栖息之所。
下面开始第二阶段,找鸟窝。上面说过,杨树树叶非常茂密,枝丫也很粗,北方大多数鸟窝一般都很小,再加上阳光刺眼,鸟窝藏于其中,如果不花长时间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从早上到中午,从下午到徬晚,我们会绕着这棵树,或远或近,反复观察,这个过程是极其漫长的,但行动也要尽可能迅速,因为还有同村的另一拨人盯上了这棵树。可能四五天过去,终于看到了成年鸟归巢,飞入到了树梢的一个看不到的地方,我们就会爬到另一颗较矮的树上,再次着重观察这个位置,果然,确认无误,发现目标!
第三阶段,等候。发现鸟窝之后不能马上动手,因为这时候鸟窝里的幼鸟还很小,掏出来也养不活。我们每次放学都会在树下徘徊几圈,商量着、估算着、观察着,看成年鸟喂食的频率猜测现在窝里的幼鸟大概是什么状态,把幼鸟掏下来是否能养活,这些都要考虑进去,这一切非常关键。
最后,到了让这一切结束的时刻。我会爬到这棵杨树——杨树的底部最难攀爬,因为这四五米的高度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好在我身手矫健,一般大小的杨树难不倒我。到了有枝杈的地方就简单多了,一步步的向上爬,直到靠近鸟窝。有很多时候,我在鸟窝把小鸟拿下来的时候,成年鸟就在附近,那一刻的感觉是很奇怪的,也许是当时或多或少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些什么事。
我一般会把小鸟装进口袋或者,把上衣扎进裤子里,把小鸟放进怀里,然后再顺着树,下到地面。
这一窝鸟,我们会仔细照料,尽可能的养活它们,但是这样养大的鸟一般就丧失了飞翔的能力。
反而是最终它们的下场我一点也记不得了,大概,也随着我们残酷的青春和那个炎热的村头午后一起消散了吧。
獨立、自由、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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