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日本海划界研究

张维强：《日本海划界研究》，载于《中国海洋法学评论：中英文版》2015年卷第2期（总第22期），第245~403页。

日本海划界研究

张维强*

内容摘要：由于历史、国家利益等原因，日本海周边各国基本上没有对彼此在该海域的权利主张重叠区进行划界，而且也很少有学者尝试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该海域进行划界。有鉴于此，笔者将尝试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相关国际海洋划界案例对日本海重叠海域进行划界，并给出具体的划界方案。

关键词：日本海 重叠海域 划界

日本海由日、韩、朝、俄四国围绕，是典型的边缘海。^[1]由于日韩竹岛主权之争、俄日北方四岛领土争端，以及韩朝之间的历史矛盾，日本海周边各国基本停止了对彼此在日本海的重叠海域进行划界。虽然日韩、朝俄曾达成一定协议，但这些协议本身及其划界结果是否有效仍然存在问题。在简要介绍并分析日本海重叠海域的划界现况后，本文根据国际海洋划界实践所形成的划界方法对日本海重叠区域进行划界尝试，以期抛砖引玉。

一、日本海地理地质概况

日本海位于东经 127°20'至142°15'和北纬 34°26'至51°41'的区域，由库页岛、日本列岛、朝鲜半岛和西伯利亚东部沿海限定。^[2]日本海呈东北西南走向，平均水深1350米，东西最大宽度为550海里，面积约100万平方公里。^[3]日本海由北向南依次有6个海峡与外水域相通，分别是鞑靼海峡、宗谷海峡、津轻海峡、关门海峡、对马海峡和朝鲜海峡。^[4]（见图1）

图1 日本海位置区域图^[5]

鞑靼海峡位于俄罗斯的库页岛与亚洲大陆之间，在俄罗斯领土范围内，不涉及两国重叠海域划界问题；津轻海峡、关门海峡和对马海峡分别位于日本北海道岛与本州岛、本州岛与九州岛以及九州岛与对马群岛之间，均属于日本的领海或专属经济区，也不涉及两国重叠海域划界问题，因此本文不详细介绍。^[6]宗谷海峡和朝鲜海峡分别位于俄罗斯库页岛与日本北海道岛以及日本对马群岛与朝鲜半岛之间，且2个海峡最窄处宽度均在200海里以内，因此涉及两国重叠海域划界，需要详细介绍。

（一）宗谷海峡

宗谷海峡位于库页岛与日本北海道之间（东经142°20'与143°40'和北纬45°与46°20'之间），北端为库页岛的克里林海角，南端为日本九州岛的索亚海角，是贯通日本海与鄂霍次克海的海峡。宗谷海峡最窄处约23.2海里，深度不超过200米，地势由东向西逐渐加深。^[7]（见图2）。

图2 a）图为宗谷海峡的位置图，b）图为宗谷海峡的等深线图，黑点为宗谷海峡的底槽^[8]

1977年，日本颁布了《领海法》，^[9]明确指出宗谷海峡不适用12海里而适用3海里的领海宽度。然而，根据1998年俄罗斯颁布的《俄罗斯联邦内水、领海及毗连区联邦法》，^[10]俄罗斯采取12海里的领海宽度。这意味着，在宗谷海峡的最窄处，有约8.2海里属于两国的重叠专属经济区。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下简称“《公约》”）^[11]第37条的规定，宗谷海峡属于用于国际航行的海峡，^[12]连通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是俄罗斯海军以及东亚各国商船进入太平洋的重要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二）朝鲜海峡

图3 朝鲜海峡地理地质情况^[13]

在地理上，朝鲜海峡^[14]被对马群岛隔开，分为西海峡和东海峡，^[15]东海峡即为对马海峡，位于日本的对马群岛与九州岛之间。西海峡则位于朝鲜半岛与对马群岛之间，本文所称的朝鲜海峡均指西海峡。朝鲜海峡最窄处宽约20海里，^[16]西部较为平坦，东部较为陡峭，由西向东逐渐加深，到对马群岛附近深度达200米（见图3）。^[17]朝鲜海峡连通日本海和中国的黄海，也是十分重要的国际水道。

根据日本于1977年颁布的《领海法》，日本在朝鲜海峡适用3海里的领海宽度。^[18]韩国也通过总统法令宣布其在朝鲜海峡的领海宽度为3海里。^[19]这意味着朝鲜海峡最窄处约有14海里为日韩两国的重叠专属经济区。

此外，日本海海底有3个盆地，由北向南分别是日本盆地、大和盆地和对马盆地，3个盆地被大和海脊隔开。日本盆地为日本海的最大盆地，水深超过3000米，大和盆地水深约2500米至2700米之间，对马盆地最浅，深度在2000米以内（见图4）。^[20]由图可知，日本海海底较为平坦，没有出现断裂等地质情况。

图4 日本海各盆地地理地质情况^[21]

二、日本海周边各国在日本海海域的划界问题

（一）日本与韩国之间的划界问题

由于日韩历史等原因，两国在二战后很长时间内并没有就两国的重叠海域划界问题进行谈判。^[22] 20世纪70年代初，因在日本海和黄海东北部开发渔业资源的需要、日本海和黄海石油资源的发现，以及两国关系的邦交化，日韩迫切需要解决重叠海域的划界问题。1974年1月30日，两国签署了《日本和大韩民国关于确定邻接两国的北部大陆架边界协定》（以下简称“《日韩北部大陆架划界协定》”）^[23]以及《日本和大韩民国关于共同开发邻接两国的南部大陆架协定》（以下简称“《日韩南部大陆架共同开发协定》”）^[24]。根据《日韩南部大陆架共同开发协定》的内容可知，该协定仅是两国在黄海重叠大陆架区域的共同开发协议，并非真正的海域划界条约；此外，该开发协议为日韩两国单方面的开发协议，严重侵犯了中国在黄海大陆架的权益，不为中国接受。^[25]由于《日韩南部大陆架共同开发协定》未处理海洋划界问题，因此本文不再予以讨论。

虽然《日韩北部大陆架划界协定》划出了两国在朝鲜海峡的大陆架界限，然而，由于日韩竹岛^[26]主权之争，^[27]该协定并未划定从该协定确定的朝鲜海峡最北点向北一直延伸至竹岛区域的大陆架界线。此外，两国近年来就日本海名称^[28]的争端实际上也严重影响了两国达成新的划界协议。因此，可以说两国在日本海区域的大部分重叠海域划界并没有得到解决。

（二）日本与俄罗斯之间的划界问题

日俄两国在宗谷海峡以及日本海相向部分的重叠海域存在划界问题。由于在北方四岛^[29]领土问题^[30]上存在严重分歧和对立，以及近年来该领土争端的不断升级，^[31]两国没有就海域划界进行任何实质性谈判。

（三）朝鲜与俄罗斯之间的划界问题

朝鲜与俄罗斯（前苏联）于1985年4月7日签订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和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关于苏朝国家边境划界协议》，并于1990年9月3日签订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和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关于苏朝国家边境制度的协议》（以下简称“《朝俄边境制度协议》”），^[32]该协议确定了朝俄两国陆地和领海边界线。1986年1月22日，朝俄两国签署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和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有关经济区和大陆架的划界协议》（以下简称“《朝俄经济区和大陆架划界协议》”），该协议划出一条边界线，确定了两国重叠经济区和大陆架的界限。然而，《朝俄经济区和大陆架划界协议》并未考虑韩国和日本在日本海海域的权益，侵犯了他们的海洋权益。国际法有关海洋划界的一个基本原则是任何国家不可从自己的损害行为中获益，因此，《朝俄经济区和大陆架划界协议》本身是否有效仍然存在问题，这一点下文将予以详细讨论。

（四）朝鲜与韩国之间的划界问题

由于政治制度、历史问题等原因，朝韩两国一直没有就彼此在日本海的重叠海域划界达成任何协议。朝鲜于1977年6月21日宣布其专属经济区，是日本海区域第一个宣布拥有专属经济区的国家，但其在未与韩国协商情况下，单方面使用一条中间线来划定朝韩之间的海域边界。^[33]此外，朝鲜于1977年8月1日还宣布了50海里的军事边界区域，但该区域的合法性却遭到了韩国的质疑甚至抗议。^[34]朝鲜在日本海主张一个梯形的专属经济区，并使用长达240海里的直线基线连接其领土的东北角和东南角。^[35]为避免冲突，韩国的船只不进入朝鲜主张的海域。2000年2月，两国召开了一次非官方的渔业会议，就韩国船只进入朝鲜主张的专属经济区捕鱼达成协议，但是该协议有效期仅至2005年为止。^[36]如上所述，虽然两国就海洋划界问题进行过一定尝试，但至今也未达成有效的划界协议。

（五）韩国与俄罗斯之间的划界问题

韩俄两国在日本海相距不超过400海里，理论上也会存在重叠海域的划界问题。此外，由于《朝俄经济区和大陆架划界协议》的有效性有待考证，加上俄日之间的海域划界并没有完成，因此，韩俄在日本海的重叠区域也无法确定。

综上分析可知，日本海周边各国之间的大部分重叠海域划界并未得到解决。这也正是本文研究的背景和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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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强，北京市中伦（上海）律师事务所律师。电子邮箱：[e-mail]。

THE AUTHOR AND CHINA OCEANS LAW REVIEW

^[1]边缘海是指位于大洋和陆地边缘的海洋区域，其一侧以大陆为界限，另一侧则由岛屿、半岛或岛弧与大洋分割，其他典型的边缘海有中国东海、鄂霍次克海等。参见小林和男、中村一明（方孝悌译）：《边缘海扩张构造》，载于《海洋石油》1984年第3期，第41~48页。

^[2] Oceanographic Atlas of the Bering Sea, Okhotsk Sea and Japan/East Sea, at http://pacificinfo.ru/data/cdrom/2/HTML/e_4_00.htm, 1 April 2015.

^[3]李令华：《日本海国际海洋边界问题》，载于《海洋信息》1998年第2期，第28页。

^[4] Sea of Japan, at http://www.pmel.noaa.gov/np/pages/seas/sjp.html, 1 April 2015.

^[5]At http://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Sea_of_Japan_Map_en.png, 1 April 2015.

^[6] 虽然津轻海峡、对马海峡位于日本领土之间，但根据日本1977年颁布的《领海法》，津轻海峡和对马海峡的领海宽度是3海里而非12海里，这意味着津轻海峡和对马海峡属于用于国际航行的海峡，各国船只可以自由通过该海峡。See Law on the Territorial Sea of Japan (Law No. 30 of 2 May 1977), at http://www.un.org/Depts/los/LEGISLATIONANDTREATIES/PDFFILES/JPN_1977_Law.pdf, 1 April 2015. [hereinafter “Law on the Territorial Sea of Japan 1977”]

^[7] 江迎昕：《日本的三个主要海峡》，载于《世界知识》1980年第10期，第27页。

^[8]江迎昕：《日本的三个主要海峡》，载于《世界知识》1980年第10期。

^[9] Law on the Territorial Sea of Japan 1977.

^[10]Federal Act on the Internal Maritime Waters, Territorial Sea and Contiguous Zone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17 July 1998, at http://www.un.org/Depts/los/LEGISLATIONANDTREATIES/PDFFILES/RUS_1998_Act_TS.pdf, 1 April 2015.

^[11]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of 10 December 1982, at http://www.un.org/Depts/los/convention_agreements/texts/unclos/unclos_e.pdf, 1 April 2015. [hereinafter “UNCLOS”]

^[12]根据《公约》第37条规定，用于国际航行的海峡是指连接两端都是公海或专属经济区，且用于国际航行的海峡，该类海峡适用过境通行制度。See Malcolm N. Shaw, International Law, 6th edi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pp. 575~578.

^[13] Yoo Dong-Geun and Park Soo-Chul, High-Resolution Seismic Study as a Tool for Sequence Stratigraphic Evidence of High-Frequency Sea-Level Changes: Latest Pleistocene-Holocene Example from the Korea Strait, Journal of Sedimentary Research, Vol. 70, No. 2, 2000.

^[14]日本将位于朝鲜半岛与日本九州岛之间的海峡统称为对马海峡，将位于朝鲜半岛与对马群岛之间的海峡称为对马海峡西水道，而韩国和朝鲜则称后者为釜山海峡。

^[15] Park S.C., Yoo D.G., Lee C.W. and Lee E.I., Last Glacial Sea-Level Changes and Paleogeography of the Korea (Tsushima) Strait, The Journal of Geo-Marine Letters, Vol. 20, Issue 2, 2000, p. 66.

^[16] Lee Seo-Hang, Korea’s Claims to Maritime Jurisdiction, Korea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Law, Vol. 18, 1990, p. 67.

^[17] Yoo Dong-Geun and Park Soo-Chul, High-Resolution Seismic Study as a Tool for Sequence Stratigraphic Evidence of High-Frequency Sea-Level Changes:Latest Pleistocene-Holocene Example from the Korea Strait, Journal of Sedimentary Research, Vol. 70, No. 2, 2000, p. 296.

^[18]Law on the Territorial Sea of Japan 1977.

^[19]Enforcement Decree of Territorial Sea and Contiguous Zone Act, Presidential Decree No. 9162, 20 September 1978 – Amended by Presidential Decree No. 13463, 7 September 1991, by Presidential Decree No. 15133, 31 July 1996, and by Presidential Decree No.17803, 18 December 2002, at http://www.un.org/Depts/los/LEGISLATIONANDTREATIES/PDFFILES/KOR_2002_Decree.pdf, 1 April 2015.

^[20]刘福寿：《日本海地质构造特征》，载于《海岸工程》1995年第1期，第37~38页。

^[21]董津生、徐佳佳：《日本海主要海峡体积输运的季节变化特征》，载于《海洋湖沼通报》2011年第1期，第14页。

^[22]1952年1月18日，在日韩两国复交之际，韩国突然发布了《对领接海域的主权宣言》，宣布韩国对朝鲜半岛周围以及大陆架199海里内（即所谓的“李承晚线”）的自然资源、矿物资源、水产资源等均享有国家主权，还把两国存在主权争端的竹岛（韩国称为“独岛”）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这构成了两国复交的严重障碍。具体参见：[日]石丸和人等编：《行动起来的日本外交》，载于《战后日本外交史》第2卷，东京：三省堂1983年版，第299页。转引自宋成有、姜忻、王蕾等著：《中韩关系史》，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74页。

^[23]Agreement between Japan and the Republic of Korea concern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Boundary in the Northern Part of the Continental Shelf Adjacent to the Two Countries, at http://www.un.org/Depts/los/LEGISLATIONANDTREATIES/PDFFILES/TREATIES/jap-kor1974north.pdf,1 April 2015.

^[24] Agreement concerning Joint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ern Part of the Continental Shelf Adjacent to the Two Countries, at http://www.un.org/Depts/los/LEGISLATIONANDTREATIES/PDFFILES/TREATIES/jap-kor1974south.pdf, 1 April 2015.

^[25]朱凤岚：《日韩大陆架协定及其对东海划界的启示》，载于《当代亚太》2006年第11期，第36页。

^[26]韩国称为独岛，日本称为竹岛，为方便起见，本文统称为“竹岛”。

^[27] G Koo, Economic Dependence and the Dokdo/Takeshima Dispute between South Korea and Japan, Harvard Asia Quarterly, No. 4, 2005; See BBC News – Profile: Dokdo/Takeshima Islands, at http://www.bbc.com/news/world-asia-19207086,1 April 2015.

^[28]韩国主张日本海应称为“东海”，日本则坚持为“日本海”，韩国的主张见韩国外交部的网站，下载于http://www.mofa.go.kr/ENG/policy/focus/eastsea/index.jsp?menu=m_20_10_20，2015年4月1日；日本的主张见日本外务省网站，下载于http://www.mofa.go.jp/policy/maritime/japan/index.html，2015年4月1日。

^[29]即国后、齿舞、择捉和色丹四岛。

^[30]吕桂霞：《俄日关系中的“北方四岛”问题及其深层原因》，载于《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

^[31] See BBC News – Kuril Islands Dispute between Russia and Japan, 29 April2013, at http://www.bbc.com/news/world-asia-pacific-11664434,1 April 2015.

^[32] Agreement between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on of Soviet Socialist Republics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Democratic People’s Republic of Korea concerning the Regime of the Soviet-Korean State Frontier, 3 September 1990, at http://www.un.org/Depts/los/LEGISLATIONANDTREATIES/PDFFILES/TREATIES/RUS-PRK1990SF.PDF,1 April 2015.

^[33] See Jin-Hyun Paik, Some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Maritime Jurisdictions of North Korea, in John P. Craven, Jan Schneider and Carol Stimson eds., The International Implications of Extended Maritime Jurisdiction in the Pacific, Honolulu: Law of the Sea Institute, 1989, pp. 94~95.

^[34] Choon-ho Park, The 50-Mile Military Boundary Zone of North Korea, Americ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 72, 1978; also see Bruce D. Larkin, East Asian Security Zones, Ocean Yearbook, Vol. 2, 1980, p. 290.

^[35] See Jin-Hyun Paik, Some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Maritime Jurisdictions of North Korea, in John P. Craven, Jan Schneider and Carol Stimson eds., The International Implications of Extended Maritime Jurisdiction in the Pacific, Honolulu: Law of the Sea Institute, 1989, p. 103.

^[36]Agence France Presse, South-North Korean Fishermen’s Accord in Troubled Waters, 28 February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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