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柳洁
整理/秋韵
全文共3134字
这些天，心里有点难过。老妈腰扭了，年轻人扭腰都受不了，她九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会受怎样的折磨可想而知。
不放心老妈，我在弟弟那边住了几晚，以便好好照顾老人。其他还好，上厕所对于我们母女，那才叫考验呢。
老妈现在瘦小的不足八十斤了，可是她腰上一点力气用不上，都得我又抱又拖才能从卧室到厕所。老妈一辈子爱干净，干净到洁癖的程度，不论行动多难，坚决不在卧室解决大小便问题。而且老妈还极其封建传统，这样的事情坚决不允许儿子来做！
而我，这些年身体一直也不太好，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我体重都不到一百斤了，却有这么多的毛病，我都怀疑医院给出的结果不实。可是医生解释说，我这些毛病与体重没多大关系，与压力有关。
也是啊！我咋能没压力呢？自己家里，大孙女初中，小孙女刚三岁。儿子儿媳妇都工作，俩孩子基本归我照顾。
老妈这里我又丢不下，虽然都住城里，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我一天不落地两边跑，体力累心更累！
带着一身的毛病照顾老妈，我的辛苦不但没人体谅，我还从别人嘴里听到，我弟媳妇一直对我还有不小的抱怨，觉得我这样伺候老妈是有一定的贪图。
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一弟一妹。我们这个家有点特殊。早年间，我姥爷是我们这个县里有点名气的商人。不仅街面上有两家商铺，市里也有门面，还做着批发业务。
我妈是这个家里的老大。我姥姥生下我妈开始，就一身的病，再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姥爷对姥姥还算不错，没有因为她有病而嫌弃她。倒是姥姥一直觉得自己没给姥爷生下个儿子，偌大一笔家业将来无人接管，很是内心不安。
在我妈十几岁的时候，由姥姥做主，将自己的贴身丫头给姥爷纳了妾。小姥姥也争气，真的给姥爷生了个儿子。
可是舅舅刚满一岁，姥爷得了重病。不仅姥爷治病花了不少的钱，生意也因为没有好的帮手而逐渐下滑。
就在这时候，姥爷的老家沧州遭遇了天灾。姥爷资助亲友不少钱粮，又让他们把一个八岁的孤儿送过来当学徒。正是这个孩子，改变了我妈乃至我们姐弟三人的命运。他就是我们的父亲。
听舅舅说过，少年时期的父亲，机灵聪慧，年少持重。姥爷对他非常上心，亲自教授他一切买卖上的事情。他的目的很明显，想好好培养他将来辅佐我舅舅经营家里的产业。
父亲很争气，三年时间，有了很大的长进。可是，姥爷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终于支撑不下去。在他病入膏肓离世之前，他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为十九岁的女儿和十一岁的少年，举办了非常隆重的定亲仪式。主角就是我的母亲和父亲。
听舅舅后来告诉我们，当年，母亲做过无数次抗争都无济于事。一是姥爷的绝对权威，二也是女儿对父亲的那份孝心，母亲无奈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姥爷病了多年，家业早已经缩水。市里的商铺和批发业务已经关闭。
姥爷去世以后，县城两家铺子的生意由我的母亲主持，父亲协助。一个从未涉足生意场的女人，与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加上母亲对少年的鄙夷和嫌弃，他们的合作摩擦多于和谐。生意逐渐惨淡，到公私合营之时，距离倒闭也只是一步之遥。
那些年，姥姥不止一次想给父母完婚，都被母亲拒绝。等公私合营结束，父母都有了工作，母亲不再像以前那么操心劳累了。
那时候的母亲已经二十七岁，算是老姑娘了。十九岁的父亲，出息的一表人才，一米八还多的大个子，英俊儒雅。母亲开始对父亲动了心，主动提出把婚结了。
婚后的父母，要养着两个姥姥和年幼的舅舅，两个人的工资养着这么大一个家，显得很是拮据。
有了我和弟弟妹妹以后，日子更是艰难。父母开始经常为了钱不够用而吵架。母亲从小被娇惯，后来又当家说了算，养成了独断专行的强势性格。父亲可能从小寄人篱下，一直自卑，在母亲面前，总是很卑微的样子。
妹妹还不到一岁的时候，父亲实在受不了母亲的坏脾气，主动要求调到乡里去工作了。父亲这一走，为我们这个家的解体埋下了隐患。
那时候的父亲才二十六岁，他那样一个阳光帅气的男人，在很多土里土气的农村干部中间，明显有鹤立鸡群的气势。没过多久，父亲出轨了。
以母亲的精明与细致，她很快发现了问题。她不给父亲解释的机会，直接提出离婚，让父亲净身出户。把我们姐弟三人留在了身边。
小时候，我们从母亲那儿听到的都是对父亲的埋怨甚至怨恨，导致我们对父亲也都心生怨恨。而且，在母亲的坚持下，我们还都改了姓氏，随母亲姓了。父亲离开我们以后，我们没再见过他一次，有关他的消息更是一点都不知道。
直到我结婚以后，有我儿子那年，有一天舅舅来我家告诉我一个消息，说我父亲肝癌晚期。他托人捎信给舅舅，说离世之前，想见见我们姐弟三人。舅舅说这事儿不能让你妈妈知道，你们偷偷去就行了。
可是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我母亲还是知道了。她坚决不允许我们去看父亲，父亲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为这件事情，舅舅和妈妈吵了一架，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他们姐弟俩吵架。也是第一次从舅舅嘴里知道，其实我父亲人不坏。也知道了我父亲离开家以后，过得并不如意。
父亲与他出轨的那个女人结了婚，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父亲原本有被培养的机会，可是因为出轨，因为离婚，他被人瞧不起，被边缘化了。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就是道德败坏，永远不得翻身。
郁郁寡欢的日子，让父亲活得很是压抑，去世的时候，他才四十多岁。
我是从舅舅与妈妈吵架以后开始了解父亲，也从那会儿开始，我以前对父亲的恨一笔勾销，相反，开始同情他了。
父亲天灾中父母双亡，在姥爷家里，虽然被姥爷厚待，终究还是个外人。他表面阳光帅气，内心却无比自卑压抑。
与母亲的婚姻，他肯定也不是从心里愿意，但碍于姥爷对他的养育和培养之恩，他委屈自己，接受了姥爷的安排。可是婚后，母亲在他面前，一直如一座大山让他跨越不过去。
父亲的一生，在遭遇天灾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开始！其实，他是个真正的可怜人！
父母离婚以后，我家的日子也更加苦了，好在舅舅那时候已经成年。他本来学习很好，他的老师多年以后还曾说过，舅舅当年应该是清北的苗子。可是，为了帮妈妈养家，舅舅高中毕业坚决不参加高考，直接参加工作了。
舅舅在我们姐弟三人心里，他就是父亲。母亲因为种种原因脾气很大，舅舅性格温和有耐心。若没有舅舅的帮衬，和他经常对我们的开导，真不知道我们会是怎样的状态。
我们是舅舅结婚以后才与他分开过的，两个姥姥都是舅舅供养到老的。
我们姐弟三人成家以后，母亲一直跟随弟弟一起生活，在她心里，老的传统一直不能丢，儿子就是家里的根。
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我和妹妹都有自己的小家，不太过去打扰他们。这几年，母亲日渐衰老，行动不便。妹妹去外地带孙子了。我担心母亲，一向要强的母亲也有些依赖我了。她总觉得使唤儿媳妇不好意思，使唤儿子又觉得很不方便。
这样，我跑得越来越勤。觉得母亲一辈子也确实不容易。只要她需要，我一定尽心尽力，让她少受些罪，自己将来会少很多遗憾。
可是，我去得勤了，弟媳妇觉得我一方面是在母亲面前显摆自己，让她和我弟弟在母亲眼里成了不孝子。
二是，她不知听谁说，说我母亲手里有早年间存下来的软货。说我姥爷家大业大，后来都交由我母亲打理，舅舅当时年幼，我母亲手里肯定存了私货。
听到这些说法，我不敢跟母亲说，去找过舅舅一次。舅舅笑着说，你妈对我，真的是长姐如母。她若真有能力存下私货，能不供我读书？这么多年，你妈念叨起我辍学的事情就心痛，说是她没本事把我耽误了。
舅舅说，我都不怀疑你妈有私藏，别人说这些有用吗？别听别人那些闲话，看热闹的不怕纸扎多！
你伺候你妈天经地义，这是你该尽的孝道。不攀不比，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
幸亏有舅舅这样开导，我心里多少得到一些安慰。舅舅说的对，各尽各心吧！只要老妈需要，我就义无反顾，谁爱说啥说啥吧！将来有一天老妈走了，我心里不纠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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