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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了,该如何与父母和解?

写于20230308夜里

(一)

今天是我休完陪产假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按理说这种休完长假的时候,总会少许焦躁,需要调整作息,收拾心情。我照常刷着手机,凌晨过了点,定好第二天早上0830和0900两个闹钟,保证0930能赶到公司,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地在客厅听见了孩子哭闹和父母忙碌的声音,不过我仍然放心入睡,等待闹钟安全地叫醒。甚至在8点左右还拉了一泡尿,又幸福地睡回笼觉去了。

不知又进出了几个梦乡,精彩之余我的生物钟开始有了一丝丝不安的提醒,我于睡梦中挣扎着身长手臂,想够一下不远处正在充电的手机,进一步确认以为按时上班加一层保险。

当时给我的感觉是,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保证我还会伸手。

点开手机,上面赫然写着:09:39!

我下意识打开闹钟界面,赫然显示着0830和0900两个过期闹钟,见鬼了吗?不可能啊!

“是谁把我闹钟关掉了?”我有些不安,失望和愤怒地大声问道。

“我关的啊,你这闹钟吵死了,宝宝要睡觉,吵得我也烦。”妈妈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关的是她自己的闹钟一样。

那一刻,我感受到的竟然是一种未成年少女被裸体当众羞辱的凌辱感;感受到的是被剥夺一切自由意志,马上要升华成m的窒息感;感受到的是悲凉的无力感:万全准备的东西,竟然能够被最亲密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毁掉。

我再一次无法控制当时头顶的怒火,对着母亲咆哮了起来:

你为什么可以干出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去害别人!你……

我之所以说的是再一次,是因为脑海里直接浮现出不久前一次回家,在奶奶住院的病房里,我给奶奶泡药时用牙齿撕开包装时,妈妈像给自己挠痒一样夺过我口里她嫌脏的药包;再远一点浮现出在大学毕业那年去北京刘阿姨家做客前,从长沙家里直接拿走了我高中以前唯一收到过的一个吴启红送的生日礼物,大富翁棋,当成了送给她家小女儿的见面礼。

再远,就不再想回忆了。

这时,我叫嚣的话音还未落,母亲表层的悔意就熟悉来袭:“我又不知道你要上班,你那闹钟我看不见,瞎按掉的。”

但这一切还没说完,我自己已经开始在阳台上跺着脚,痛恨着我自己: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要对着妈妈大吼,让她伤心!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有点所谓的修养,用智慧解决这些矛盾!

那种一个倒霉接着另一个后悔的绝望感,预示着我当下已经进入暴走态,暂时无法平复心情,逻辑思考。至于何时能恢复,全靠我的大脑本能自己调整了。

这时我已经慌忙地走在了赶公交的路上,看着时间,兴许只迟到1h,还没到扣钱的时间,庆幸应该没有早会。

在路上,我又不由自主地又拿起手机给妈妈发语音。道歉我是说不出口的,也不可能再骂一句,而是再一次向她解释为什么如此出离愤怒,为什么如此绝望:

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我感觉受到了侵犯,你以后能不能别再碰我,不要动我的东西?

然而哪怕是这几句呼叫,也注定是无用功的。不然这样的无助也不会一次次地发生,而每一次,哪怕我再有工作学习中披荆斩棘的智慧,面对母亲,也毫无办法。

直到前些年心理咨询师跟我说,你想想,你怎么可能改变得了一个老人呢?你之所以还愤怒,是因为你对他们还抱有幻想,你要丢弃幻想。

我是已经学会了丢弃幻想,可是我并不能抛弃母亲。并且,我还想和她多相处,住在一起几个月,几年,几十年都不嫌多。我爱我的妈妈,我喜欢和她打闹,开玩笑,分析世界大事,邻里小事,还有我一切重大决定的参考。

(二

很感谢我老婆,在路上安慰我,理解并站在了我这一边。因为这,我才没有影响到继续上班的心情。

这才有心情反思复盘起今天的事,再度看看因果联系,再看怎么解决,能不能解决。

根本上,这种和父母以及所有人的边界,规则,是一切人际行动的准则,断不可随意打破。母子关系也是人际关系的一种,并不是一套新模型。而人际关系本质上就是合作博弈关系,博弈讲究规则的神圣不可侵犯,守信用,合作才有可能进行下去。

一般而言,一旦有一方打破规则,另一方可以自由根据轻重、次数,来决定是否改变或解除关系。轻到萍水相逢,重到情侣夫妻,大家都是自由的,这也是君子淡如水的意思,收获的朋友反倒都是筛选下来的知音。但在生命之初,太过弱小和幼稚的时候,父母和孩子,以及偶然被动获得的同学,室友,并非我之所选。这其中部分可以随意选择是否转化为主动,比如同学无数,有35知音足矣;但容易被忽视的是,亲子关系,这本质上被动的关系,却被无条件地视作应当主动存在的关系,尤其是父母。

没错,亲子关系因为天生的母性,父爱,还有孩子的天真,天然地有着极高概率,至少在孩提时代,会融洽得像水一样。那不过是因为孩子的自主意识还没有健全,看到的就是最好的,就和你能和随便哪个同桌都能相爱相杀一样,但这依然改变不了这是被动关系的事实。不过,因为有着足够长时间的相处,是可以有方法在孩子成年后,把这种被动到要消逝的关系,适时地变成主动关系,而以另一种亲子模式,一直幸福地存续下去。

但这种存续,并不是天生的,它自从孩子有独立思想开始,就必须遵循一切主动关系的规律,那就是互相遵守规则,并一起合作获益。

因此,这种18岁以后的亲子关系,需要用心经营。而且因为血缘,基因本能,以及朝夕相处,这能成功转化,甚至亲密升级也完全可期。而且这种两代有思想人的对话,不比父母单纯逗小孩玩的关系更有意义和深度吗?

这个成年孩子与父母的边界,由于要经历把屎把尿的全无到远离的变化,做父母的难免会有失落感。如果能经历几次摩擦,博弈,双方进入新的均衡态,至少在一些事情上井水不犯河水,那就能不错地动态维持和存续,母子共享天伦之乐。这本就需要双方共同努力,因为哪怕一方均衡,另外一方在剥削自己的同时,也在剥夺对方。可我们不能选择父母,甚至都不能选择自己的性格,这个坎,要过很多次,反复地要过,都在所难免。

类似的,有时想起一些其他场合难受的事,往往就是这种被习惯性的,无休止打破规则底线的难受,以及马上摆脱不得的困苦而pua。比如工作上粗暴的任务安排,被切换,无休止地互卷着工作时间和内容,和理想目标越来越远……但一切仍旧来源于那生存的压力,必须拿这份钱,又使得事实的底线就是这么的低。父母也一样,我不忍心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于是无意识中,就有可能互相没有任何底线,更别谈什么君子协定。

但你别相信人性,如果互相没有底线,你根本不属于你,你只能当寄生虫。

但我们无法要求别人,我也只能在自己已经做儿子,和开始做父亲的角色中,认清局势,去不断适应和调整边界,有智慧地化解避免矛盾,达成有收益的均衡。

我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因为和妈妈一起开心地多过些日子的收益太吸引人了。

另外,我们还需要锻炼修养,保持心情,有达成目标的智慧情商。

而这些能否感化他人,那就看造化了,要做好矛盾仍然会长期存在的准备。

(三

写完这些,刚好今天已过。

而回家时,妈妈还在抱怨我给姑姑告状,又让她没面子了,其实我只是例行求助,n年前,差点抑郁症。

并且,是一起倒垃圾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只要听到路过我的闹钟,就会瞎戳几下把它关掉,并不是今天心血来潮。

也就是说,我的亲妈妈,天天在想害我,今天终于得逞了。

我爬到妈妈的床上,撒娇似的用脑袋顶起妈妈的后背,就快要把她举起来了。

同时,一边哈哈大笑中,又带着一些无可奈何地不断重复着说:

你别害我了吧,你去害别人吧……

你别害我了吧,你去害别人吧……

你别害我了吧,你去害别人吧……

两人又幸福地笑作一团,好似什么矛盾也没有,又好似什么矛盾都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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