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结。
可能是某个人,某个地方,某一件极细微的场景……
有人从来不会提起,永远不会忘记。
也有人不断的回去,不断记起,不断写下。
康桥,是徐志摩心中无法绕开的情结。
1921年以特别生的资格进入剑桥大学。
1922年离开英国前夕,写下诗歌《康桥再会吧》。
1926年写下《我所知道的康桥》与《吸烟与文化》两篇回忆剑桥生活的散文。
1928年回国的海上,完成足以传世,不朽的《再别康桥》。
康桥到底有什么,让徐志摩一直念念不忘。还是走进《再别康桥》吧。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是什么在他的心头低回流连,起伏荡漾。
是河边如新娘一样美好的金柳,是夕阳中新娘一样娇羞艳丽的影子。
李商隐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金柳,波光艳影,起起伏伏,荡荡漾漾,缱绻缠绵,让人留恋。然而,转瞬之间又是别离。
02
这康桥,康桥的斜阳,斜阳里的柳影,让诗人一次次沉醉其中,享受那蜜甜的闲暇。如今,即将再次分别,就连这分别的忧愁竟也如此的甜蜜。
甚至,那“软泥上的青荇”,那在水底油油招摇的水草,也让人心生嫉妒。
不如不离开的好,就在这康河,在“康河的柔波里”,做一条水草,一条柔软自由的水草,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有些植物确会如此,如黄桃,全国唯有砀山沙土地的黄桃,做罐头不浑汤。
如梨子,即使在砀山,黄河故道两旁梨子味道尤胜于其它地方,更不用说砀山之外地方了。
是否人也会如此,带有某些植物的性质,某一环境里,某一天空下,才能绽放出自由的光彩,才能展现其全部的美丽。
《红楼梦》的诗,如水草。
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
--木心《文学回忆录》
爱恋康桥的徐志摩是否也会如此,在康桥是自由的,满是生机的,离开康桥则如离开水的青荇,失去了颜色,枯枯的。
03
一个地方,只留下欢乐,会让人怀念。
一个地方,只留下痛苦,会让人记忆。
一个地方,交织着痛苦与欢乐,缠绵着青春里所有的爱与伤悲,则足以让人铭心刻骨。
于徐志摩而言,康桥就是这样的地方。
为了梦想,追寻卢梭来到英国,来到康桥。在康桥,遇见爱情,遇见了林徽因。因而康桥承载着徐志摩一生最美丽的彩虹似的梦。
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可以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这是诗人写给林徽因的诗句,也是写给爱情,写给青春的诗句。
面对这样的情感,任何年轻的女子都会动容,更何况她是林徽因。
无从考证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林徽因回国之后,很快许配给了他恩师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
由此,可以相见当他再回康桥,当他写下“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时,心中交融着怎样悲欣交集的复杂情感。
梦是美的。
青春里彩虹似的梦则更为美艳。
这样美艳的被揉碎了浮沉着的梦是苦的。
这苦的在浮藻间恍惚迷离无法忘记的梦则是痛的。
无论怎样,徐志摩对待林徽因的情感一直未变。
1924年,泰戈尔访华,林徽因与徐志摩全程陪同。林徽因艳若桃花、徐志摩郊寒岛瘦与长裙白面的泰戈尔老人相映生辉,这如松竹梅的三友图一时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成为人们的美谈。
甚至,徐志摩最后的逝世,也与林徽因有关。
1931年11月19日,为了出席林徽因在北京协合小礼堂的一场建筑史讲座,徐志摩搭乘的“济南号”邮机在济南西南郊遇难。
04
在追寻爱情与梦想的旅途,徐志摩经历着怎样的波澜,怎样的狂喜与悲痛。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为何,为何要逆流而上,为何偏偏要追寻背对人群的青草更青之处。
在你的散文里我找到了答案。
我只要
草青人远,
一流冷涧……
那青草更青之处,是美的冷的孤独所在,又是远离人群的自然自由的所在。
杜甫白日纵酒放歌,李白飞扬跋扈狂歌度日,而你,志摩在青草之旁星光之下一个人放声歌唱,歌唱青春,歌唱青春里的爱、美与自由,歌唱那美的爱着自由着的自己。
一个人的孤独里有着热烈的梦,梦里又有着剪切不去的孤独。
在孤独里,在歌声飞扬的瞬间,你突然沉默了下来。
但我不能放歌。
不能放歌。
似此星辰非昨夜,与谁欢喜与谁歌。
在这夏虫也都静默的今晚的康桥,你感觉着忧伤,感觉着沉重,为青春,为梦想,为逝去的与青春梦想有关的一切。
05
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
在康桥我忙的是散步,划船,骑自转车,抽烟,闲谈,吃五点钟茶,牛油烤饼,看闲书。
--《吸烟与文化》
人生中似乎总有这样的地方,让你重新认识自己,重新看待世界;让你发现自己,发现世界的美。
人生中似乎总有这样的日子,自由,闲暇,无目的的繁忙,然而总是这样无所作为的快乐。
然而,人生总要离开,总要开始另一种生活。
青春渐渐走远,人生渐渐无趣沉重。
心之所以沉重 其中立满了墓碑
——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
那祭奠的墓碑,那如彩云一样美丽的青春的墓碑,沉沉的压在心里。
让我不能放声歌唱,无法放声歌唱,也不再放声歌唱,就这样轻轻的悄悄的离开,一如曾悄悄的轻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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