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飞:飞虎队空军上尉,殉国时年仅26岁,出征前遗书让人泪目
1945年5月18日,第十四航空队待命室内,地勤老周的眼皮突然猛烈地跳了几下。张大飞所在的空军分队,遭遇敌驱逐机编队,张大飞为了掩护战友,中弹后坠机阵亡!得知消息的老周一下子泪如泉涌:让日军胆寒的空军“飞虎队”队员,如今已所剩无几了……老周颤抖着双手,从张大飞搭载椅子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封信,信的落款是那个熟悉的名字——齐邦媛,一个曾给张大飞写过一百封信的女人。齐邦媛是谁?她和张大飞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有什么故事呢?“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齐邦媛的名字不是她那个在德国留学的高知父亲齐世英取的。兵荒马乱的岁月,全靠东北铁岭老家的乡村医生雪夜里肯出诊,才救下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也留下齐邦媛这个祝福的名字。直到六岁那年,跟随母亲和哥哥一路从东北辗转来到南京,齐邦媛才与父亲相聚。彼时父亲齐世英已是政界要人,正四处奔波组织抗日事宜,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又要东奔西走。因为姓“齐”太引人注意,他们经常改姓,齐邦媛不断地随着父亲改姓王,姓徐,姓张……七八岁的齐邦媛上学前常常问:“妈,我今天姓什么?”东北沦陷后,父亲齐世英推动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国立中学“国立中山中学”,招收流亡学生。那时,齐邦媛的哥哥正在中山中学读初二,母亲又怀孕了,他们家就搬到中学旁边的屋子,方便照应。虽然常来家里,但张大飞总是沉默寡言,通常是沉默着帮邦媛的母亲干活,或者静静坐到一旁翻看一本小小的,镶着金边的书。那天冬夜,外面寒风呼啸,窗外树枝嘶吼着。齐邦媛的母亲点起火炉,大家围坐在火炉旁取暖聊天。原来张大飞的父亲是沈阳警察局长,因放走了不少地下抗日同志,被日本人在广场上用油漆活活烧死,一家八口也在流亡中失散了。逃出东北后,他把原来的名字“张乃昌”改为“张大非”,再后来投空军后又改成“张大飞”。18岁的张大飞悲愤又努力忍住号啕的样子,给齐邦媛留下很深的印象。从此,每次哥哥带同学们来家里,她总期待看到他那温和又忧郁的笑容。一天午后,齐邦媛跟着哥哥和他的同学们去爬家附近的牛首山。下山时齐邦媛太累就渐渐落后了,没心没肺的哥哥又不肯等她,很快就跟同学们跑得没影了。天渐渐暗了下来,山风吹得树林嗖嗖作响,山路崎岖,齐邦媛抱着一块小岩石不敢往下走,在寒风中开始哭了起来。他把邦媛抱下来,解开大衣披在她身上,安慰道:“别哭了,没事,到了大路就好了”。这些年,齐邦媛跟着父母四处转学,鲜少被人关心,张大飞那日温煦关怀的目光,她余生都难以忘却。1937年7月7日,齐邦媛才刚刚小学毕业,卢沟桥的战火就点燃了。一个月内,天津、苏州、无锡相继沦陷,南京政府开始往西南方向紧急疏散人员和物资。8月中旬,齐邦媛的母亲在医院生完孩子第3天,日军的轰炸就来了!炮弹镇得门窗俱裂,人们四处逃生。刚生完孩子不久的母亲在逃亡中得了血崩之症,妹妹静援也上吐下泻。等两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被送进医院时,都只剩下一口气了。妹妹没救活,母亲也马上要撒手人寰了,齐邦媛麻木地站在病房门口,绝望、惊恐、孤单笼罩着她。张大飞这时赶了过来了,齐邦媛原本已经流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张大飞紧紧抱了抱齐邦媛,然后在床前跪下,开始祈祷。“我已改名张大飞,报名了军校,现在必须赶去码头报道了。”原来他是来道别的,离开他温暖的怀抱,齐邦媛觉得更冷了。上天似乎听到了张大飞的祷告,母亲脱离了危险,父亲也找到了她们。齐邦媛打开张大飞留下的小包,那是一本全新的圣经,扉页写着:自那一天起,齐邦媛一直贴身带着这本圣经,一生颠沛流离也不曾遗漏,书里的字迹过了大半个世纪仍清晰可读。后来张大飞来信说起那天告别后,他一路狂奔赶去码头,一路落泪。跟齐邦媛的家人相处了一年多,他早已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此处不知此生是否还能相见。张大飞在信中也解释了为何他要从军,日本人把国人逼成这个样子,19岁的他也没心思读书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倒不如投军报效国家,为父报仇。国破家亡,齐邦媛跟着父母和中山中学的学生们,开始往西南逃亡。整整一年,他们颠沛流离一路从南京走山路到重庆,刚进重庆市区,就有5名师生被日机炸死,其中的艰险苦难可想而知。齐邦媛从童年起目见耳闻的种种惨烈场景,被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后半生所有的幸福岁月都无法抹去。1938年11月,在重庆安定下来后,齐邦媛的父亲把她送到郊区沙坪坝的南开中学。在这里,齐邦媛渡过了6年的初高中生活。
与此同时,张大飞开着驱逐机投入重庆领空保卫战,毕业时成绩优异被选为第一批赴美国受训的中国飞行员。这支由中国精英飞行员跟美国志愿军组成的中美混合大队,由昆明泥泞的机场出击,冲上云霄,抗击日寇。飞虎队凭借过硬的飞行技术,以少击多打下了数倍的日机,极大减少了大量军民的伤亡。那时地面陷入苦战,多地沦陷,空军是唯一令大家鼓舞的抗战英雄。两人的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但他们经常通信,互相分享彼此的成长点滴和所思所虑。张大飞在飞虎队的训练很辛苦,他们必须同时养成精准、沉稳、机智的判断力,在空战中以极锐利的眼睛和极矫健的身手,驱逐、击落敌机才能生还。他说一次在空中搜查敌迹时,透过云缝他突然看到一架漆了红太阳的日机,近在眼前。张大飞当机立断开枪,敌机在火焰中坠落,但他返航几天仍忘不了对方那张惊恐万分的脸。张大飞一直陷于作战杀敌和宗教何平之间的心理矛盾,直到1941年他在云南空军基地,跟美国的随军牧师一次深谈后,才有所缓解。牧师说,保卫家乡是正义之战,减少民间无辜的伤亡,是军人的天职,无需为此感到愧疚。张大飞还会分享休假时的活动,他跟其他队友不同,不爱喝酒也不去跳舞,就喜欢安静地看看圣经和书报,给慧解人意的小友写信。有一次队友非逼着他喝酒,他喝一点就醉了,然后跳到桌子上唱“哈利路亚”,从此大家就不敢逼他喝酒了。齐邦媛每周都在期待那一封封用浅蓝色航空信纸书写的信,信封上的地名常常变化:云南驿,蒙自,个旧……偶尔张大飞还会寄来照片,那张穿军装站在重鱼嘴飞虎战斗机前的照片,齐邦媛摸着看了好久好久。张大飞是所有少女憧憬的那种大英雄形象,年轻的齐邦媛多么崇拜飞驱逐战斗机的张大飞啊!齐邦媛则给他分享很多校园生活,感时忧国的文章,散文诗,他们为轰炸后重建房屋筹款的活动,寄给前线战士的慰劳信,名人来校园的演讲……张大飞说,这些信是唯一的家书,是在战场上最大的安慰。1942年夏天,张大飞结束美国的培训回国,严格的训练使他脱胎换骨,更高更壮了,新晋阶中尉的制服领上飞鹰、袖上两条线,显得人特别精神。吃过中饭,齐邦媛带他去秘密小基地,嘉陵江岸的悬空小岩洞。夏日太阳耀眼酷热,这里却凉爽清净,他们就坐在岩石上聊天,张大飞说他飞行所见,齐邦媛讲她读的书。再见面已是1年后了,战争打到第六年,每天的战报都是在失陷、克敌的拉锯状态胶着,只剩下西南西北未落入敌手。1943年4月,一天傍晚,一个女孩突然找到齐邦媛说有人在操场等她。齐邦媛走到操场四处环顾,张大飞这时从后面的默林里走了出来。齐邦媛见是他笑了,他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高三年级穿浅蓝色长旗袍的邦媛。“邦媛,才不见一年,你怎么就长这么大,变得这么好看了。”齐邦媛第一次被一直仰慕的张大飞赞美,那种心情,是多年后都无法忘却的。张大飞说,队友还在校门口开着车不熄火等他,部队调防他还得赶回白市驿机场,只想来看齐邦媛一眼。没想到刚见面就要告别,齐邦媛送他去校门口,走到一半骤雨落下,孙大飞拉起齐邦媛的手,两人跑到一块屋檐下避雨。张大飞突然把齐邦媛拢入他那覆盖全身的戎装大雨衣里,隔着军装,齐邦媛能听到他的心跳如鼓声。只有片刻,张大飞便松手告别:“我必须要走了。”说罢快跑到门口,车子疾驰而去。这年8月,齐邦媛由重庆赴四川乐山的武汉大学哲学系继续念书。人未到学校,张大飞的信先寄来了。齐邦媛刚到女生宿舍报道,门房就递来张大飞从云南寄来的信。“你上大学后是什么样子?寄上我移防后的新通讯处,等你到了学校来信,每天升空、落地,等你的信。”每次升空作战,处处是敌机的声息,必须全神贯注。但是,一落地,一切的挂念也立刻回来。每周寄给齐邦媛的浅蓝色的航空信纸上,多了一种新的,浓密又炙热的情意。“我无法飞到大佛脚下三江交汇的山城看你,但是,我多么爱你,多么想你!”两人的爱情,如同夜空中逐渐升空的烟火,终于绚烂地绽放。大一下学期,齐邦媛已经连续两周没有收到张大飞的航信了。日军飞机的主力转移袭击滇缅公路,企图切断盟军对日战争补给的生命线,飞虎队的伤亡人数在不断增加。齐邦媛忧思徘徊,噩梦不断,终于在第三周收到了张大飞的来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只说受了点伤,下周就归队。齐邦媛一颗心这才定了下来,马上要放暑假了,她提笔回信,说想大二转学到云南昆明的西南联大的外文系,离他近一些。“如今湖南沦陷,广西危急,贵州亦己不保。你到云南,离家更远。现在在乐山起码还在四川,局势如变更坏,我们一家人至少可以在一起。”“我随时迁移驻防基地,实在不能照顾你,望你回乐山安心读书,大家唯一的生路是战争胜利。”此后,张大飞写信不再谈情,又恢复到以前的兄长口吻,并开始刻意减少写信的频次。无论他钟情多深,血淋淋的现实让他恢复了理智,像他这样朝不保夕的人,怎能给她安稳幸福的未来?从抗战前夕到抗战结束,中国航空学校共毕业1700余人,生还者只有寥寥数人,何其惨烈!他把齐邦媛从1938年开始到1944年寄来的100多封信仔细整理好,托付给地勤老周,只留一封放在口袋里作为精神支柱时常翻看。他提前写好遗书,信虽写给邦媛的哥哥,却全是写对邦媛的愧歉。1945年5月18日,张大飞被敌人数倍于己的飞机包围,为了掩护友机,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生命永远定格在26岁。就连暑假回到家中,看到张大飞留下的那一大包信件时,母亲也无法分辨她脸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1945年8月14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万人空巷,人们跑到街头互相拥抱。盛大的火炬燃亮了所有的街道,几乎没有一寸黑暗的路,“中华民国万岁!”的喊声响彻云霄。齐邦媛跟着人群走到南开中学门口,突然觉得万念俱灰,无比悲伤。就在这里,张大飞向她走来,夸她好看,在屋檐下抱了她……再无法忍受人群的拥挤欢庆,自小胆小的她竟一个人跑到山上的乱葬岗,放声大哭。1947年9月下旬,齐邦媛大学毕业前往台湾大学任助教,此去再归来已是白发老人。1999年,75岁的齐邦媛,时隔五十多年,终于回到南京,来到航空烈士公墓,摸到那块写着张大飞名字的M号墓碑。千万航空烈士英魂长存,肉身早已同敌人的兵舰阵地同归于尽。80多年前,他们才20多岁,在祖国被侵略时挺身而出,面对敌军毫不畏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一人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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