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麻醉科手术室外。
“李巧玲家属?”
“在在在。”闻声,几个人从靠椅上站起来,迎上去。
“家属记住了,11点07生的,男孩,3.4千克,纸上写得清清楚楚,自己看看。婴儿嘴里还有点羊水,侧着抱。”家属们扎成一堆,盯着纸片,围着婴儿。关门进去的医生忽然折回头,也不管有无旁人,气鼓鼓地自顾自地说,“别光紧着孩子,也关心关心产妇,到底堕了多少次胎,子宫薄的像纸,刀子没碰上,就要裂开了。”
“怎么啦?”年轻男子从纸片上无辜地抬起头。
“怎么啦!让你们知道。嘭——”随着一声巨响,医生甩手关上门,不见了。
(2)
“马小娟?”
“哎。”小娟朗声应道。身体,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弹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喏喏地提起身旁的手术用药。时近五月,下了几场细雨,气温陡然降到了二十度。不知是源于心惊,还是天气确实凉意森然,小娟只觉得冷。踌躇了一下,环视着脚下实在没有其它的选择,只得换上冰凉的拖鞋。
“多大了?结婚了没?体重?感冒了没……”医生一路问着登记着,一路带着小娟往里走。
进入手术室,小娟赫然发现了两个男医生。一怔,半天没缓过神。
“快,脱下外套放那,脱掉半边裤子,躺在上面。”
小娟慢腾腾地脱着衣服,打眼留意着两位男医生,那二人始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许,在医生眼里,人,只是动物,只是一堆器官组织,无所谓男女。”这样想着,小娟的心渐渐安宁,硬着头皮爬上了手术台。
“我们那时候,三年都没怎么牵手。”
“现在的00后,可能认识三天不上床的都少有。”
“唉,现在的女孩子——父母知道了不定怎么心疼,不过也管不到——老了自己受——”
四五位女医生说笑间,气定神闲地各司其职。小娟觉得自己犹如被屠宰的猪,被固定好手脚,被吊上点滴,插上氧气管,夹上心电图……看着点滴开始一滴一滴流进自己的血管,听着乒乒乓乓的器械生冷的撞击声,小娟一遍遍祈祷着——在麻醉到来之前千万不要开始“屠宰”,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所幸医生们手下虽然忙着,然而并无操起屠刀之意。揣测间,小娟感觉眼皮扑塌着沉重起来,眼前医生的脸、声音开始恍惚。
一切汇入混沌。
迷糊中醒来,手术已经做完。
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
寒意漫上来。
(3)
医院里,依旧人来人往。按着针孔,捏着检查单形色匆匆的;附在垃圾桶上拼命呕吐的;摇着怀里的婴孩探头往医生的办公室里急切张望的;挺着大肚子蹒跚来去的;提着一包包药物听天由命百无聊赖候在长椅上的……都是女人——将做、要做、拒做、已经做着母亲的女人,繁衍着后代又做着人妻的女人。
生命好像自来如此。在这里,所有个人的悲欢都隐去,看着别人,也照见自己。
离开医院,湮没于洪流。
踽踽南北,不问西东。
彼此来去,孤独、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