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这辈子好多事与愿违。小时候我最大的理想,是当一个木匠。就此事还专门找过师傅,我首先向他开列了四个先决条件:一是不拉大锯,太累;二是不抡大锛,有调侃说“木匠砍腿——早晚有一锛”,太危险;三是不刮刨子,一推一送,胳膊疼;四是不凿卯子,手腕子发痠,弄不好,锤头还会楔在手上。师傅听完问我:那你喜欢干啥?我说:用墨斗子划划线吧。他笑了笑,就给我讲了个故事——
一个教书先生,拿了一根老粗的豆秸,让木匠瞧瞧是什么木材。木匠颠三倒四的看了半个时辰,难为情的说:“灶台敞口——没见过(锅)哎。”先生看木匠不识,就说:“连豆秸都不认得,怪不得说'木匠铺里踢了三脚——拽(鲁中方言里,“拽”是扔的意思)材料子。’”木匠被先生调侃,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心里窝囊。这天,逮了个屎壳郎,在墨斗子里蘸蘸,铺上一张黄表纸,扣在黑碗下爬了半天。先生来了,木匠就拿了这张纸,让他看看写的什么。端详了半天,先生说:“这是符咒呢,还是天书呢?老和尚吹管子——不懂的(笛)啊。”木匠说:“灶君老爷蹦迪——胡闹锅台啊!还整天价'天地玄黄’呢,连个'屎壳郎爬’都不认得。”
讲完这个故事,师傅最后对我说:“你就墨斗子划线——屎壳郎爬吧。”再懒得理我了。这位木匠师傅是我的堂哥,那年我九岁,上四年级。
这次“屎壳郎爬”之后,又疯长过好几个理想,如参军入伍、当个园艺师等等,反正每每皆“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眼见得到了这把年纪,依旧是月光温酒,清风送味,墙上画饼,煮字疗饥。无论帮闲帮忙,乏善可陈。检点这一辈子:一事无成,首鼠两端,三鹿为犇(笨),四大皆空(功、名、禄、利),五般滋味(酸、甜、苦、辣、咸),六根清净(功、名、禄、利虚无,想不清净又待怎的),七年轮回(大致七年迈一门槛),胡诌八扯,喝点小酒,十分蹩脚,百无聊赖,千千心结,万般下品。
终于活成了不愿意成为的自己。哈哈,咋办?凉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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