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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打络子中隐藏的重要线索

 01 

宝玉挨打稍有恢复,就做了两件事。一个是要吃荷叶莲蓬汤,另一个是找宝钗借莺儿帮着打络子。

关于莺儿打络子的文章不少,也很深刻。尤其是到故事后半段,宝钗进来节外生枝提出给通灵宝玉打络子,而且强调使用金线配黑珠儿线,其寓意深远。

但此观点产生的分歧较大,故略去宝钗的提议不谈,只说莺儿打络子这部分。

 02 

先厘清一个概念,宝玉让莺儿来打的是络子,而不是绦子、结子。

红楼梦各版本对这个概念的描述有所区别。庚辰本、己卯本中,宝玉自己说的是打绦子,而袭人提醒宝玉时说的是打络子,莺儿来了后都改为打络子。但是庚辰本中有部分“络子”被改为“绦子”。

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通行本,以及部分其他版本,将前面的“绦子”一并改成“络子”。所以,读通行本或者印刷本的读者,看不到这种变化,不容易引发联想。

绦子,是用一种或几种线编织成的绳状饰物,其主要功能是系、拴、捆。绦子的末端通常装饰有珠子、结子或流苏等。

现在女性使用的许多物品,比如长裙和长身外套上,绦子还是标配。有些虽已用金属链替代,但仍然折射出绦子的影子。

而络子是用线或简易的绦子编织的网状饰物。主要功能是装饰,或者作为兜来装盛其他器物。

绦子和络子的区别,可参考文末配图。

 03 

莺儿问宝玉,络子是装什么的。由此问可知道,一般情况下默认络子是能够装东西的网状物。

但是宝玉让莺儿打的络子,却很特别,在莺儿反复追问下,宝玉说是汗巾子用的。

我们已经知道,汗巾子是系在腰间的饰物,不像扇子一样挂在身上。所以莺儿打的络子,必然是套在汗巾子外面,作为装饰使用,而不是添缀在汗巾子上。

宝玉问了两种颜色的汗巾子配的络子,一条大红色,一条松花色。

问题于是就来了。

 04 

我们都记得,小说中描写的大红色汗巾子,是蒋玉菡赠送宝玉的茜香国贡物,而松花色汗巾子,是宝玉赠送蒋玉菡的那条。

除此之外,小说中再没有出现同样的汗巾子。

这两条汗巾子,既是宝玉和蒋玉菡“勾结”的信物,也是长史官认定宝玉罪状的证物,还是薛蟠吃醋的缘由,其象征意义不可谓不强。

宝玉为这两条汗巾子做络子,说明他完全不在乎贾政的毒打,与蒋玉菡仍然有沟通渠道,这顿打是白打了。

黛玉看宝玉时,憋了半天方抽抽噎噎地劝宝玉“从此可都改了吧”,宝玉斯时斩钉截铁地说: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宝玉在挨打后不久就立即重新对大红色和松花色汗巾子进行装饰,落实他的誓言。

 05 

宝玉做络子为什么一定要找莺儿?

宝玉挨打的原因,其中一个是与蒋玉菡交往事发,当时传言薛蟠使人在贾政面前“下的火”。但是薛蟠、宝玉等人,都明确否定了茗烟的揣测,薛蟠被冤枉了。

宝玉挨打后,马上就为这两条汗巾子做络子,有公然对抗和公开宣示的意味。

不使用怡红院的人而是找莺儿,这个行为的目的性和指向性都太强了,隐隐地指出告密蒋玉菡的人,最大的可能是宝钗。

同时,宝玉借莺儿的行为,也可以看成对薛家警告和摊牌。

这其中还有一个让人惊讶和感慨的情节。

作者安排贾母参与这件事情,贾母嘱咐宝钗,要好好地给宝玉打络子。可推测贾母不仅知道宝玉的目的,而且是支持宝玉。

这真是神来之笔。

 06 

结合对袭人前后两次的描写,我们更加确定,告发宝玉和蒋玉菡的事情,与宝钗脱不开干系。

当初袭人当着宝钗的面,说薛蟠使人在贾政面前撺掇。依照袭人的一贯为人,她在宝钗面前绝对不可能说出薛蟠来。

这是一个大疑点。

此次打络子,作者特意安排袭人提醒宝玉,从宝钗处借莺儿,又是别有用意。在写作上,就是突出袭人,让我们注意袭人身上的问题和矛盾。

而宝钗在打络子期间,又专门出现,提示宝玉为通灵宝玉也打一个络子,就把宝钗和两条汗巾子紧密联系起来了。

这一系列事件,以打络子为明线,以宝玉挨打的原因为暗线,完美地串联起来。

 07 

宝玉之所以找莺儿,是因为“前儿”莺儿给探春打的络子,被宝玉看到了。

为此,在莺儿问宝玉要什么花样儿时,宝玉说就按照给探春打的络子样儿就好。

这里又是一条暗线。这条暗线,与此前的情节似断实联,写出探春宝钗之间关系变得密切。这种密切,始于第二十七回祭花神一回。

宝钗寻黛玉,发生了滴翠亭杨妃戏蝶一事,随后离去。红玉因找凤姐,看到宝钗和探春在池边看鱼,宝玉寻黛玉不得,又看到宝钗探春二人在看仙鹤。

而此次打络子,又通过丫鬟的行动,进一步刻画宝钗与探春之间的关系。

这些情节,描写了宝钗和探春关系的变化,为后续二人与李纨共执大观园管理奠定了基础。

宝钗主仆与大观园各处的往来,往往通过这种若隐若现、只鳞片爪的描写来刻画,将宝钗与贾府各方面密切的关系,在不经意间轻描淡写地写出来。

 08 

整个故事的发展过程是:

宝玉早有计划借莺儿,并告诉了袭人。恰宝钗来看望宝玉,袭人便提醒宝玉借人。

之所以说是宝玉的计划,而不是善于“派活”的袭人主意,原因就在于宝玉的目的是为汗巾子“打绦子”。

另外,宝玉提到在探春处见到莺儿的针线活儿,也证明宝玉早已心中打算。

但是袭人提醒宝玉时,将宝玉计划中的打绦子,说成打络子。宝玉在和宝钗借人时,再次明确说“打绦子”。

只是莺儿到怡红院后,说的仍然是“络子”。于是整个故事情节就将宝玉的“打绦子”变成“打络子”了。

从莺儿“装什么”的问话和本文的附图看,汗巾子本就是系在腰间的,以络子装饰较为合理,用络子装一条汗巾子,不合常理。因此,应该是为汗巾子打绦子,而不是络子。

之所以如此咬文嚼字,是因为红楼梦作者擅长安排这种细微区别,来表达人物的不同情感和想法。貌似矛盾和模糊,实际上有其特别用意。

最典型的例子是宝玉和袭人当面对质晴雯被逐的原因那一节。

“绦子”变“络子”的过程,实际上描述了宝钗、袭人、莺儿三人对事物态度的统一性,从另外一个侧面描写袭人和宝钗之间,不可能产生行动上的误差,从而进一步印证袭人当初指认薛蟠是刻意而为。

 09 

归纳一下,打络子的背后主要写了一件事,即:

宝玉挨打,使人在贾政面前下火的最大嫌疑人是宝钗。

支撑上述观点的主要情节有:

1,为两条汗巾打络子是宝玉挨打事件的延续

2,交往蒋玉菡事发的焦点集中在薛家

3,薛家因宝玉被打内部发生分歧

4,袭人的两次行为不合常理

除此之外,宝钗节外生枝提出给通灵宝玉也打络子,而且使用金线和黑珠儿线,许多主张红楼梦是悼念明朝的读者认为,这个情节象征着“金”用络子将“玉”困住,即:

在此阶段,满清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大局。

络子是“网”不是“线”,这种解读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本文不作更多解读,只将宝钗的提议当成故事看罢。

============

附:

(一)络子,共4张。其中:

第一张图片是清朝的汗巾子及上面的络子。与宝玉要莺儿打的络子还不同。

第四张是用络子做成的扇套。黛玉为宝玉做的扇套,应该是另外一种,用丝绸之类的布做成,加以绣工。

(二)绦子,共4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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