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给宝玉过生日时,探春历数每月过生日的人,却忘记了黛玉的生日,说二月没有人过生日,被袭人纠正。
按照宝玉解释,袭人之所以记得黛玉的生日,是因为她与黛玉的生日在同一天。
这段情节很短,却传递出来关于探春十分重要的信息,刻画了探春追逐权力的内心世界。
同时,也是对袭人时时刻刻“袭人”的又一次描写。
02
探春忘记黛玉生日,单从常识看也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按照古人对人生的理解,生死乃大事,因此在涉及生与死的事情上,不仅很重视,而且仪式感也很足。
比如为慎终追远,人的丧葬各种礼仪不仅繁复而且靡费巨大,儿子为体现孝道,无论担任多大官职必须立刻放弃公务丁忧三年。这种重视已经到了变态程度。
对于出生和生日同样重视,这一点从红楼梦多次重笔描写生日,以及将许多重要事件借过生日体现就能够看出来。
03
以此推论,正常情况下,探春应当记得黛玉生日,万没有忘记之理。
一是作为几乎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姊妹,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应当很高,特别是对古代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而言,生日又是重要的社交活动和媒介。这是不可忘记的理由之一。
二是贾府“三春”与钗、黛,几乎每天都要向贾母、王夫人晨昏定省请安,还要经常跟贾母一起吃饭,谁哪天过生日不应该不知道。此其二。
三是探春作为大观园管理者,从故事情节看,她负责安排人准备生日节礼。也没有忘记黛玉生日的理由。
但是探春偏偏就忘了。她说黛玉“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好像黛玉平时不过生日一样。
这是作者用这种语言诱使读者自行替探春脑补作解释,以实现“假语村言”目的。
04
按照凤姐与贾琏商量给宝钗过生日时所说,黛玉每年都过生日,而且还是惯例。
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今儿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的,如今也照依给薛妹妹过就是了。”凤姐听了,冷笑道:“……我原也这么想定了。……老太太说要替他作生日。想来若果真替他作,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
由此可知,黛玉每年的生日贾府中的人没有忘记,只是贾母没有专门为黛玉过生日。因此,探春竟然不知道黛玉的生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
综合考虑红楼梦的前后故事情节,作者写探春说自己的记性不好,实际上是通过两件事情来刻画探春这个人物不为人知的一面。
05
探春说忘记黛玉生日之前,她还“忘了”邢岫烟的生日,直到史湘云说出岫烟生日,探春才“惊讶”地发现。理由也是记性不好。
湘云拉宝琴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拜寿,直拜一天才是。”探春忙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儿?我怎么就忘了。”忙命丫头:“去告诉二奶奶,赶着补了一分礼,与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屋里去。”
宝琴、邢岫烟二人同时到达京都、进入贾府,探春作为一个受众人肯定、有能力的管理者,能够记住宝琴的生日并安排寿礼,万没有不考虑一同进入贾府的岫烟、李纹李绮三人的道理。
这四位女孩子进贾府时,大家彼此聊天熟悉的过程中也都说过各自生日,序齿论了大小。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蒙侧批:此时大观园数行收拾,是大手笔。】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
这段描写看似寻常,但关联着好几个情节,其中一个就是探春忘记岫烟、黛玉生日。
蒙王府本这条批语说,这段描写是“大手笔”,除了称赞作者的写作手段外,也说明这位批书者注意到了这段描写的作用。他以批书形式将这个意思写出来,恰恰说明这个大手笔的重要性。
06
探春说自己忘记黛玉生日,是作者设置的一个“醒目之处”。它提醒读者不能轻易放过探春忘记这两个的生日的线索。
如果单纯看小说表面故事,探春确实是忘记了岫烟和黛玉的生日。这一点确定无疑。
但是如果我们深究这两个忘记背后的信息,就会发现作者要传递给读者的信息,他要告诉我们探春的心思并不在众姊妹身上,而是在与她自己有用的人身上。
探春只说了六个人的生日,这六个人都是对探春有影响的重要人物。
前五个人的重要性很明显,姑且不提。贾琏是贾府中负责专门外部事务的人,他在贾府中的职能和地位,恰恰是探春所心心念念的。
正如探春在被赵姨娘大闹之后所说,她痛恨自己是个女子,无法更好地展露自己的才能。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
07
她之所以能够记住宝琴的生日,是因为她与宝钗关系密切,进而爱屋及乌。
记不住黛玉的生日,是因为本质上探春与黛玉不是同一阵营的人。
从小说对探春和黛玉二人关系的描写我们也看得出,二人的关系泛泛不深,虽然没有像湘云一样与黛玉有冲突,但二人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探春记不住岫烟生日,则是因为迎春的存在感低,且对探春没有什么益处。
如此一来,本号笔记《为什么宝玉生日活动中迎春被刻意忽视了?》中有关迎春的一些观点,又得到进一步证明。
探春在宝玉生日中安排请人时,也未提及迎春,这与上述观点以及怡红夜宴相统一。
08
探春之所以追逐权力,要“立一番事业”是她堂堂正正的理由。
而改变自己的处境,彻底改变因出身问题导致自己无法展示才能、做一番事业的窘境,这是探春内心深层次的渴望。
本号《探春没有重视艾官是其重大失误》指出,探春追逐权力的根本目的不是做事,而是为了能够进入贾府上层。
正因为如此,探春才会冒险取悦王夫人、交好宝玉宝钗,才会疏离贾母、黛玉,指责凤姐的管理。
也正因为她的目的是权力和进入贾府上层,才会对下人们的需求和尊严视若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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