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竞：表叔

表叔

覃竞

母亲年轻的时候曾在沙窝子当过民办教师，沙窝子的老辈们都是一些学生的家长。还有母亲一些娘家的亲戚在沙窝子。

沙窝子的亲戚，我和弟弟们比较熟悉的是几个表叔。按照辈分我们应该称呼他们一声表叔，其实私下都喊着彼此的小名。

最近一段时间，老家在修石坎。亲戚们相约着来我家帮忙干活。几个表叔的家都在沙窝子，但是地名不一样，有住在三角树湾的，有住在冷水沟的。

家里共来了三个表叔，我和弟弟还是时常叫着“男儿表叔、安娃子表叔和小强表叔。”表叔们也亲切的唤我们：“静静，明明。”

母亲嫌弃我们，嚷嚷着，说我和弟弟没大没小。但我们和表叔们觉得一直喊着小名亲切，所以依旧我行我素。

这几个表叔都是母亲娘家的表弟，安娃子表叔和小强表叔和我们年龄相仿，男儿表叔年龄比我们大一些，他的儿子强强都二十多岁了。

这次家里修石坎，父母早已盼望已久。他们过了六十岁后，就在自家的山地里修了墓地。去年山洪暴发，墓地前面的水沟涨水把原来修好的石坎根基洗空了。

老家都是土葬，所有的人对自己的墓地看的非常重要。父母也是一样，他们觉得自己辛苦一辈子，将来离开后得有一个安全的歇息之所。

去年山洪之后，母亲唠叨，觉得石坎的根基被水洗空了，影响墓地的安全。我觉得她成天在家没事，胡思乱想。而且也觉得她不理解我们这些当子女的。

有一天，我和母亲在电话里发生了争吵。我哭着对母亲说：“你们现在身体都好，修坎子啥时候不行！我们成天在单位忙的头晕脑胀，经常害怕工作弄不好挨骂。一下班，又要给娃儿做饭。和机器都差不多了！”

从那之后，母亲没有提过一句修石坎的话语。我自己也确实因为工作和生活把自己弄得应接不暇，没有精力去和他们商量和安排。

只是，我的工作依然忙碌。一个正月，我和其他同事一起结结实实奋战了几十天。那段时间，我甚至把女儿都放在了老家，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投入工作。

前几天，我突然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父母，甚至都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拨通父亲电话，才知道几个表叔在帮着家里修石坎。

父母的墓地在半山腰，前面的水沟大概有两米宽。小的时候，我们村的人全部都在这条水沟里担水、洗衣服。

我来到水沟前的时候，男儿表叔的农用车停在路边，柴油带动的发电机轰轰的冒着烟，水沟里的大石头正在钻头的转动下四分五裂。

安娃子表叔和小强表叔、三姑姑、二爸、牛娃子、强强表弟井然有序的在干活。有的站在水沟里搬石头，有的搬水泥，有的搅拌混凝土。

我把矿泉水交给父亲后，逐一招呼了亲戚们。几个表叔来了句“静静回来了！”，就各自埋头干活。三姑姑问我：“静静，你看我瘦了没有？”我笑着回答：“好久不见，瘦了有上十斤。”三姑姑高兴的笑容满面，连她耳边的几根白头发都温柔了少许。

说起来，我有两年没来过地里。走到半山腰一看，松树、柏树、枣皮树不见了，以前移栽的金银花也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只有从山顶滑坡下来的两道几米宽的黄泥巴沟槽。

去年的洪水和泥石流危害，形成了现在的光景。瞬间，懂得了母亲曾经的执拗，我心里就内疚起来。

这时，母亲扛着一袋水泥走来。我上前准备帮她，母亲不准，还说：“你成天在单位上班，这些事情你干不了。等下赶紧回去做饭，弄点好吃的，晚上让你表叔他们好好吃顿饭。”

我的双手随着母亲的话放下,看着母亲扛着水泥走过我身边。亲戚们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再看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一身光鲜的衣服，和正在忙碌的亲人们显得格格不入。

父亲比较善解人意，看着我有些尴尬，就说：“静静，你们单位那么忙，不该请假，等下回去上班，下午让你三姑帮你妈做饭就行。”

我故作轻松的回应了父亲：“放心吧，手上的工作都干好了，才请的假，只有下午半天。我回去给你们做吃的。”

老家的柴火灶、铁锅从我们小时候到现在，不变的是灶台、烟囱、火门、火钳，改变的是我不再是记忆里踩着木板凳洗锅的黄毛丫头。

小弟下班后带着大侄子回来，我和小弟很有默契的在厨房里将所有的肉、菜分类做好。凉菜刚端上桌子，大家刚好回来。

杯盏之间，表叔们说起了我们小时候去冷水沟的事情。拿弹弓打鸟、用公主牌香烟的外包装纸打三塔、蹦杏米子、弹玻璃珠，好像都是昨天的情景。

我们聊着小时候的事情，父母、三姑姑和二爸也听的笑容满面。父母的老人都已经离世了，他们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儿女开心的相处，触动了他们心底最温暖的柔软之地。

安娃子表叔性格活泼直接，几杯酒下肚后，说起了小弟撵着他和大弟满山跑的趣事。我又神补刀了一句：“哈哈，他小时候，圆乎乎的，又矮又胖，都叫他小胖墩！”

小弟如今又高又帅气，早没了小时候的样子。不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好脾气。他不但没有因为表叔和我一起揭短而生气，反倒是代替父母给表叔、三姑姑、二爸表示了感谢：“谢谢亲戚们操心屋里的事情，大家都辛苦了！”

安娃子表叔大声说起话来：“都是应该的，我们一是家人。不管走到哪里，把我的血和姐姐的血一抽，都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父亲又悄悄的取了一瓶黄酒，给亲戚们敬酒。母亲一改往日的唠叨，不再念叨父亲少喝酒，对眼睛不好之类的言语。

茜茜、灿灿、桐桐三个孩子乖乖的在外屋吃饭、看动画，竟然没有进来打扰我们。直到我们喝茶聊天的时候，桐桐才跑进来，围着安娃子表叔问：“表爷，啥时候把我也引到冷水沟去耍？“

“下周，下周就去，我们先去你男儿表爷那里吃猪脚棒。好不好？” 安娃子表叔把桐桐抱在怀里哄着。

“我不想吃猪脚棒！表爷，我想跟你们去耍！” 桐桐撒娇，还一个劲的讨好：“表爷，你带我去耍嘛！”

弟媳妇把桐桐带走后，男儿表叔也正式邀请亲戚们空了去他家看看。大家一致准备找个周末去转转，表叔们也说把娃儿、媳妇都带上，一起在沙窝子看看枣皮花。

小强表叔还承诺在山里给我留一间房子，再给我一片空地，让我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这些人，都是亲人。不管我们贫穷、富有，那些一直站在我们身后为我们遮风挡雨，永远守护我们的人；不管我们活着、离去，那些我们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人。因为这些血缘亲情不会随着时光流逝，会一直代代相传，也成为支撑我们活着的重要力量。

覃竞，女，39岁，佛坪人。

喜爱读书、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