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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大熊猫的踪迹

寻找大熊猫的踪迹

索廷强

沾先人的光,清明节有了一天假。有了这么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怎么过,拿这一天来干什么。可能是没有周末,没有假期的日子过的太久,突然有了这么一天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有点手足无措了。

早晨当然睡不着。习惯于六点钟起床,习惯于沿着河堤跑一圈,习惯于早早地吃完饭,早早地坐在办公室,备课改作业。一切都是习惯。习惯变成了规律。规律就开始约束,开始限制。就像我面前的这碗稀饭,成了每天早晨的习惯。

转身时,发现了一个熟人。

我进来时,他就坐在那里。他穿一身迷彩服,旁边放一个包,是那种野外使用的背包。春天来了,大街上随处可见这种背着背包的旅行者,他们一般都是外地人。刚进门时,我把他当成了一个外地来的旅行者。

“干吗,上山吗。”

“是呀,你这么早。”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今天,就是今天,为什么不和他一同去爬山。

“去那里爬山,能带上我吗。”

“是大熊猫普查。今天是去彭家沟。怕是不能带着你。”

我不是小孩,我是个成年的男人,身体健康,喜欢运动,而且有充足的体力和耐力,但他不同意带我去。他是老祝,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他爱人和我同一个单位,他女儿和我女儿是同学,他也知道我平时喜欢爬山,喜欢运动,但他还是不想带我去。

“上山有危险,我们不想为你的安全负责。”看我有点失望,他就这样给我解释。

“我经常一个人上山,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你一个人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果和我们一起,出了安全问题,就和我们有关了。”

“不行就和你们填个合同呀,出了安全问题与你们无关。”我真的有点急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天的空闲时间,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错过今天,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我想看看真正的大山,真正的荒野。我心里明白,错过今天,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也许一辈子都没有了机会。

“我就跟在你们后面,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人存在,这样总行了吧。”

“哈哈,好了,你就和我们一组,跟在我后面行了。”

地图被分成了许多规则的小方块,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其中的一个小方块。普查小组共有八人,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有地图上一个正方形的小方块。我们坐车从县城到西岔河,再向西进入彭家沟。山沟里有许多分岔,遇到一个分岔,就会有一个小组从大队伍里分离出去。很快地,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在一个无名之地,我们停了下来。

这里算是一个村庄,六、七户人家构成的村庄。一户人家和另一户之间总有一里左右的距离,但总算是一个村子。

这里肯定不是一个无名之地,只是地图上没有标出她的地名。地图是八十年代航拍的一张地形图。我们要去的那个小方块被标为PX-0245。PX-0245里没有任何地名,只有一些曲线。那是一些等高线,我们就处在其中的某一个曲线上。我们需要翻过某些曲线,进入那个叫做PX-0245的方块,穿过方块中的大部分区域。

要达到目的地,首先要找到我们现在的准确位置。地图上的位置和现实中的位置。

我们应该在地图上某一个具体的点上。需要找到那个具体的点,然后从那个点出发,沿着正确的方向,才能到达目的地。但我们到底在那里。怎样才能把脚下的这个点和地图上的那个点对应起来。站在小溪边的草地上,研究着手里的地图,我们心里有些茫然。

空中聚起了一团乌云。这乌云来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说来就来。刚才还阳光灿烂,而我们抬头的时候,乌云却遮蔽了半边天空。狭狭的山沟里,天空也是狭狭的。在一瞬间,乌云就让大地变得昏暗无光。

这天要下雨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风。沙石被卷了起来。暴风雨就要来了。

一个老妇人指着对面的山,对我们说着什么。她是谁,她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旁边,她住在这个村子里吗。

我想问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祝说,那是一个哑巴。

她真的是一个哑巴吗。看她那着急的样子,还有她那急于表达的样子。

她想对我们说什么。有什么事情不对吗。

她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她的嘴里在发声,却构不成我能理解的句子。

雨没有下下来。乌云散了。乌云来的快,去的也快。

乌云是被自身带来的风吹散了,还是被我们的担心吹散了。

这莫须有的乌云,瞬间来,又瞬间消失。它是一种偶然吗。就像那个又老又哑的老妇人,它是想提示什么吗。它是一种预言,还是老天随意为之。

它现在去了那里。我抬头看天,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像刚才那团乌云,只是我们眼里的一个幻觉。

在我内心里,就有了一点担心。这山里的乌云来去无踪,它会不会在我们不经意间又一次出现。它会不会在我们爬到山顶的时候,在那里等着我们,吓唬我们。

那个老妇人也走了。她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她的背直直的,脚下很快。她走向我们来时的路,慢慢地消失了。

转过弯,是一片水田。水田里没有水。四五个人在水田里忙碌着。他们在栽种树苗。应该是某种果树,树苗太小,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果树。

他们是附近的村民。

询问。争论。无法确定的位置和方向。

老祝知道这附近山沟里大部分地名,我们要从村民那里证实那些地名,并且确定我们现在离那些地方的距离。当然还有那个地图,那个地图是我们行动的主要的依托。问了半天,仍然不能确定我们现在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我们只能知道我们的大概方位,一个模糊的点。但那已经够了。

选择。这么多山沟,这么多小溪,我们总要选择一个。

我们选择那个水流量最大的小溪。从地图上看,我们要走的路线上,应该有一条小溪,而且溪水应该不小。

小溪有分岔,我们需要向西。我们仍然选择最大的小溪。向西的那条溪水,看不到山沟,只能看到对面的石壁,溪水像是从石壁下面冒出来的。那里有沟吗。那里有路吗。我们过了一座铁索桥,穿过一户人家,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还是看不到山沟。我抬头看前面的石壁,我们不会要攀爬这个石壁吧。路在那里。

一个村民扛着一根木头从山崖下走了过来。他肯定不是从石壁里蹦出来的。我们走向他,他问我们到那里去。我们说要进山。

“这里面有路吗。”

“有呀,一条大路,一直通向大垭。”

“我们不去大垭。”

“这是通向大垭的路,你们是要去那里。”

“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地名。”

我们把地图拿出来,向他说明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看了看地图,然后非常肯定地说:“就是这条路,只是到前面的某个地方要向左手走。”

老祝说:“这地图你看的懂吗,我们真是向那个方向走吗。”

“我看的懂,你们肯定应该向那个方向走,而且就是这条路。”

这也是我们通过研究后,选择的路线。不论这个村民是不是看得懂地图,给我们指出的是不是正确的路线,我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

路一直通到石壁底,然后在那里转折。两边的山崖把山沟挤压成一个平放的V字形,那个V字笔画太细,只是一个细细的缝隙,路就在那个缝隙里。溪水也是从那个缝隙里流出来的。缝隙细小,从远处当然看不到。

“这里就是我们的起点。”老祝说。

小高打开GPS。小高是我们的另一个组员。我们需要在这里打点。

时间2012年4月2日10:30分。

东径107.93847度。

北纬33.45030度。

海拔1062米。

我以为打点是在地面上做一个标记。但不是这样的,打点是在GPS上打点,GPS通过卫星会把这个位置记录下来。当然,每个点都需要文字记录,包括这个点的位置,海拔,以及所看到的动物、植物的情况。这些记录需要填写在一个表格里面,回去后,通过电脑上传到某个我没有听清的地方。

穿过那个缝隙,里面变的开阔起来。三月的溪水应该很瘦小,但这溪水比我想象的溪水要大很多。溪水形成瀑布,瀑布下面是深滩。溪水当然很清澈,但那深滩不一定能看到底。我们走在路上,路在半坡上,瀑布下的深滩像是一个墨绿色的逗点。瀑布后面住着一户人家,房子是老房子,而且破旧。房子前面是一片平地,地已经翻耕过了,泥土是黑色的。翻耕过的地边是一片茱萸林,茱萸正在开花。嫩黄色的小花沿伸到山根,沿伸到小溪边。小溪边还有一个深滩,深滩上面也是瀑布。瀑布被枯草和灌木林遮挡住了,看不见。瀑布上面是几个平展的石板,石板上面是形状各异的一些石柱。石柱并不高,都是白色的,在阳光和茱萸花的映衬下,显得苍白。再往上是另一个深滩,另一个瀑布。这个瀑布可以看到,看到水在石壁上溅起的水花。瀑布上面是一片松树林,穿过松树林就是房子的背后。房子背后有一个院子,院子的墙壁是用泥土垒起的。院子旁边是另一个用木棒和竹子围成的院子。院子外面有一条小路,小路通过一座简单的木桥,延伸到我们下面不远处。等我们从半坡上下去,那条从房子旁边延伸过来的小路,应该和我们正走的这条路在下面的某处汇合。

“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

“就是那些农民呀,不然谁还住在这里。”

“如果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会怎么样。”

“如果你能坚持住上三年,就成仙了。”

我不想成仙,还有许多俗事在等着我。不过,如果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感觉应该不错。

路在山沟里曲里拐弯毫无道理的穿来穿去。它到了溪边,穿过溪水,穿过草地,穿过树林。然后,再次来到溪水边,穿过它,走上草地,走进树林。如此反复。我们得和这些路一起,毫无道理的穿过路穿过的地方。

早晨的阴凉已经散去,阳光变的强烈,感觉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山谷里有人,是除过我们之外的人。

一片梯田。是那种用石头围起的梯田,梯田里长着茱萸树,茱萸树开着黄花。树下有一个老汉和一个中年男人,他们在挖地,或者在种着什么庄稼。他们是瀑布边那个房子的主人吗。他们就是平常的农民,住在那里好像不重要。他们不是神仙,不知道这山里是否有神仙。如果这里有神仙,不知道是否和这些山民有着一样的面孔。

这条路会通向那里。

他们问我们,要去那里。

他们说前面有个岔路,以及两条路能到达的目的地。

河床慢慢变的开阔起来,四周的山势也平缓了许多。

视野开阔后,心情也舒展起来了。树叶还没有发芽,灌木林依然是灰色的,灰色的灌木林里有粉红的桃花和雪白的梨花。梨花是那种野梨花,开在半山上,开在悬崖上。在阳光下,梨花白亮得有些晃眼。

脚下是一个水渠。是水渠,不是小溪,小溪在外面的河谷里。水从侧面的山坡上流下来。山坡就是一个山坡,不是沟。山坡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而且还有一个水渠。这水渠虽然不是用水泥修建的,但那些石头和修理过的痕迹说明,这显然不是天然的水渠。看那水渠上面的山坡,并不高,山坡的后面肯定还有更高的山坡。不论怎样,在我看来,这水来的没有道理。但那水就在这里,而且它应该在这里很久了。这山坡上的水渠肯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只是我没有发现它存在的原因,不能理解而已。

一片被砍伐的桦树林。准确地说,是一片河滩,已经没有树了,只有树桩和残留的树枝。看那些树枝,这片树林应该是去年秋冬时消失的。那些树枝还没有腐烂,过了今年夏天,它会枯萎。再过一个夏天,它就会腐烂,变成泥土。

那些将要腐朽的树枝挡在我们行走的路上,搬动它们并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只好绕过它们。我们绕过树枝,绕过一块块石头,绕过溪水。溪水会把腐烂的东西冲走,只留下石头。石头不会腐烂,不会被流水冲走。在我们离开后,石头仍然留在这里,溪水会绕着它流。溪水会一直这样流下去。

一个岔路口,小溪在这里分岔。该向左,还是向右。

一座已经倒塌的房子,只剩下了一面墙壁,但这残余的墙壁却完整无损。墙壁周围长满了杂草和小灌木,再过一段时间,杂草和灌木,就会把那面墙壁淹埋起来。房子背后是山,左右两边是水,周围是被开垦过又重新荒芜了的荒地。

是什么驱走了这里的主人。山里的野兽,还是这里的寂寞。是原始生活的排斥,还是城镇繁华的吸引。有些问题简单,不需要认真思考。有些问题看起来简单,如果思考,问题就不再简单。

我们的问题是,该向那里去,向左还是向右。

一棵大树,高大、挺拔,和周围的其它乔木不成比例。三月的树没有树叶,上面的枝叶像是一个巨人的毛发。这个巨人是一个野人,生活在野外,粗犷,豪放,无所畏惧。巨大的树冠下,是一片开垦过的荒地。荒地里长着杂草,落叶都隐藏在荒草里,看不出这是一棵什么树。我们坐在大树下,坐在阳光下,观望,争论。是左还是右。

向左,向西,沿水流最大的那条小溪。

小高拿出指南针。查地图。用GPS确定我们的方位。打点。

时间2012年4月2日11:35分。

东径107.93132度。

北纬33.45016度。

海拔1144米。

没有路,或者说路被隐藏起来了。路肯定是有的,只是被灌木、杂草、荆棘、竹林和悬崖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某个地方。是路要隐藏自己,还是灌木、杂草、竹林和悬崖要隐藏路,还是它们相互配合,来迷惑我们,阻止我们。不管怎样,我们需要路,不论路隐藏多深,只要努力,一定会找到。

要找到被隐藏的路,并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东西都会制造一些假象,来掩饰自己,要找到它,需要清醒的头脑和适当的经验。观察和判断有时是模糊的,不可靠。沿着溪水向上。那条路不管它隐藏的如何隐秘,经验告诉我们,都不会距离溪水太远。

可惜的是,一开始就出现了错误。沿着河床走了不远,就无处可去了。前面是一个四五米高的瀑布,侧面是石壁,不论从那里,都不可能上去。

返回。返回是纠正错误的一种方式。穿过一片竹林,爬上一面石壁。石壁有攀爬过的痕迹,像是路,却又不是路。石壁前面是另一片竹林,竹林里是一些巨大的石头。没有路。我们翻过一块一块巨石,挤过那片竹林,仍然没有路。路在那里。

“这么好的竹子,却不见熊猫。”

没有熊猫。就连熊猫出现过的痕迹也没有。

“二十年前,这里有熊猫的。”老祝说。

小溪。看到了小溪。小溪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大部分时候,小溪被绝壁、巨石和森林隐藏起来了,我们看不见它。但我们一直能听到它。我们一直听着小溪,我们不会远离它。跨过小溪,就看到了路。路就在竹林里。和我们走过的地方相比,路更靠山坡的上部。这山坡上的路似路非路,如果不仔细观察,你不会想到那是一条路。

石板。一个石板连着另一个石板。溪水在石板上啄开一个通道。通道像是血管。血管上长着绿色的绒毛,那是苔藓。三月的溪水瘦小清凉,在血管里咕咕地流着。石板在某些地方变换角度和形状,溪水跟着它变换角度和形状。陡峭的地方,溪水失去控制,扩展开来,变成一片小瀑布,覆盖在石壁上。瀑布下面,是溪水在石头上啄出的水潭。水潭大部分是椭圆形的,水上漂浮着树叶和枯枝,再下面是小石块和沙子。不论是水面上的树叶还是水面下的石块和沙子,都和溪水一样干净。

需要休息一会了。我们坐在一个平坦的草地上。草地上没有多少草,只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这花长的白,长的肥胖。老祝知道这是一种药材,但他忘记了药材的名字。我用树枝刨掉其中一株花周围的泥土,那也不是真正的泥土。那种黑色的东西,是树叶腐烂后变成的。花根扎得非常深,先是白色的,那种嫩嫩的白色,然后是金黄色的根茎,根茎上长着茸毛。应该是它的根茎入药。我刨它不是为了治病,只是好奇。好奇心算不算一种病。

阳光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在夏日里。

我的脸有些发烧,头皮也是火烧火燎的感觉。汗水干了又湿,但不敢把外衣脱了,怕感冒,更怕受伤。

累吗。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当然非常累。他们已经连续这样工作十多天了,而且这样的工作一直要到下月月底才会结束。但对我来说,累应该是明天的感觉,浑身酸痛也是明天的事情。现在,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痛。

小高的腿有点问题,一瘸一拐的。而且在我看来,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老祝说,不是腿,是脚。他的脚十天前上山时受了伤。现在还没有完全好。

“不能换一个人来吗。”

“没有人可换,我们全系统能用的人都用上了。” 老祝说,“况且,上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不是随便换谁都可以的。”

“我这伤,只要小心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整个路上,小高的话并不多。

老祝也没有多少话说。他们更多的精力放在观察上了。观察周围的地形,注意树林里的动静,留意每一个可疑的痕迹。

在这深山里,只有两个人。我想,相互的交流可能更重要一些。

老祝说,“相互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相互信任会给人安全感。”

“熊猫只吃竹子吗。”

“一般情况下,它只吃竹子。”

竹子的茎干肯定是不能吃的,熊猫吃的应该是叶子,但那竹叶能提供多少营养。

“它每天能吃多少竹子。”

“一只成年的熊猫,每天大概要吃二十五公斤竹子。”

“那应该是不少的竹子。”

“是不少。”

“那它也很辛苦了。”

“每天吃那么多竹子,需要跑很多路。”

我们来到一个坳地,后面的悬崖挡住了强烈的阳光,是一个理想的休息地。

需要补充点能量。每个人两个饼子,还有水。

从县城出发的时候,我买了两瓶水。已经喝了一瓶,空瓶变成我盛水的容器。如果早知道沿着溪水走,我就只带空瓶子。

小高一直喝着一个瓶子里的水。他的瓶子是保温的,他有胃病,喝冷水胃会痛。

“这竹子里有多少营养。”我摘下一玫竹叶,它薄而且干涩,从里面找不到多少水分,也看不出它里面会有多少营养物质。

“正是因为竹子的营养不多,所以它每天才需要那么多竹子。”老祝用手给我比划熊猫吃竹子时的样子,他说:“熊猫吃完竹子后,竹子的茎干会整齐的放在那里,如果你没有见过,你就无法想象,它放的有多整齐。”

竹子会开花,竹子开花是竹子病了。开花的竹子会死去,如果那里的竹子病了,熊猫会失去食物来源。熊猫要么被饿死,要么到其它地方寻找食物。

如果竹子太少,熊猫也会饿死。熊猫的分布密度,应该和这个地区竹子的生长情况相关。熊猫和竹子。我想这么多干什么,这是那些专家研究的问题。在没有那些专家之前,都是熊猫和竹子自己调节的。它们会自动调节。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尽量的远离它们,不干预,不影响它们的生活。

该在这里打个点了。

时间2012年4月2日12:30分。

东径107.92625度。

北纬33.44739度。

海拔1322米。



熊猫每天走的路,会有我们今天走的路多吗,它走的路有我们走的路惊险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我们是一种不断地进化后,新新的动物。我们是一种娇气的动物,有些时候,可能还显得娇嫩。我们和熊猫这种古老的动物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们来这里寻找它们的踪迹,把秦岭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一遍,把全国出现过熊猫的地方都检查一遍,只要看到熊猫活动过的痕迹,不论是粪便,吃过的竹子还是行走过的足迹,都一一的记录下来。我们走它们走过的路,我们喝它们喝过的水。我们妄想在这里能看到它们,最少能看到它们活动的踪迹。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是没有熊猫的。老祝告诉我,这里出现熊猫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来,这里没有发现过熊猫。

不过,这里有其它动物。

“你不能离我们太远了,我们三个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远。”有一次我离他们远了,老祝看不到我,就高声地叫我。“这里有羚牛,你不能一个人,那样非常危险的。”

“这里有羚牛吗。”我有点不相信。

“当然,这里羚牛非常多。”小高指着旁边的斜坡说:“有两只羚牛从这里过去了,时间应该是今天早晨。”

落叶和泥土里有动物走过的蹄印。仔细一点看,灌木林,斜坡,到处都有一些不同的蹄印,它们分属于不同的动物。

“大部分动物见了我们会躲起来,少数动物来不及躲藏。”老祝说,“有少数动物,譬如说羚牛和野猪,是非常危险的。我们最好不要碰到它们。如果碰到,我们应该躲着它们。”

路。真的没有路了,只有小溪还在。小溪就是我们的路。

山顶。山顶就在我们头顶。爬上这个悬崖,看起来就到达山顶了,爬上去时,前面还有一个山顶。山顶永远就在面前,我们就是不能到达。

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小溪和山顶一样没有尽头。瀑布就和这里的悬崖一样,和这里的乔木一样,一个连着一个。我们站在一个二十多米高的悬崖前,看不到瀑布白色的泡沫,水是从一些巨大,长着苔藓,无法攀爬的石缝里流出来的。前后左右都是绝壁。这里难道是我们的终点。

返回。返回不是回去,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从侧面迂回。

就是这里,这里是一个豁口,堆集着碎石。碎石容易滑落,不能三个人同时攀爬,只能一个一个的来。每前进三十米左右,前面的人停下来,等待后面的同伴。

豁口也有一个分岔。左还是右。

每一步都是选择。

我选择靠近小溪那边的豁口。我说,我先到前面侦察一下,看看能否通过。

虽然有些危险,攀爬有些困难,但这里显然是可以爬上去的。我爬了上去,站在一个突出的岩石上。其实脚下不是岩石,脚下是泥土,周围是灌木林。我站在一棵大松树下。松树和灌木林长在那个突出的岩石上。

再向上,还是灌木林。灌木林里长满了荆棘。当我们再次来到小溪边时,我的衣服上留下了几道口子。

时间2012年4月2日13:35分。

东径107.92380度。

北纬33.44636度。

海拔1459米。

溪水变小了,河谷却更加宽大。河谷里长着大树,树皮是深红色的。其实,树皮的颜色更倾向于黑色。一个树根上会长出三到五棵树,就像是小麦分蘖后的样子。每棵树都长的笔直,长的高大挺拔。树根下的泥土被洪水冲刷,有的裸露出来,有的被新的泥土和枯叶重新覆盖。泥土围绕着树根,泥土围绕着石块。泥土是一种浮游生物,在树根和石块间漂移。我们也是一种浮游生物,在山谷里漂移,在裸露的树根和被洪水冲刷过的石头上漂移。

我的脚陷了进去。那看起来平整、光滑的沙地,下面是空心的,缺少应有的支撑。不论在那里,脚下都需要坚实的支撑。那些石块尖利,而且石块的组合杂乱繁复,没有规律,但它们是坚实的。选择在石块上跳跃,可能更加安全。

选择有时候是无奈的。选择有时候也非常有限,甚至是唯一的。一段枯木横架在两个巨石之间。别处是不可能通过的,从枯木上走过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枯木下是溪水,枯木就是一个独木桥。河谷里有许多这种独木桥,上去前先要对桥进行检查。有的桥结实,有的桥则是一个陷阱,如果不小心走上去,它断裂,你会掉进溪水里。

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侧面的山坡,慢慢地就看不到了,看到的只是两面的石壁。石壁都是绝壁,没有那种动物不借助其它工具就可以攀爬上去的。我们停在一个凹进去的石壁下,看石缝里长着的一株草。

没人能叫出它的名字,老祝也不知道。它也许属于兰草之类的植物,但它的叶子比平时看到的兰草宽大的多。它是绿色的,在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还没有发芽,还没有恢复生气的时候,这绿色就特别显眼。阳光正好照着它,那绿就更加的粉嫩。粉嫩的叶片上,是螺旋状的花纹。花纹就是花纹,不是它的叶脉。

“能把它采回去吗。”

“可以呀,为什么不。”

“不过采回去,它不一定能活。”老祝说:“许多植物的生长和环境有关,在这么高的地方可以生长,回去后就不一定能活了。”

“像高山杜鹃,它在海拔一千米以上才会生长,好多人移植回去,过两年就死了。”

还是让它长在这里吧,我就看看它,看看它就行了。

两边的石壁越来越高,有的地方垂直高度应该超过五十米。在某些地方,石壁顶部的树枝快要迎合到一起了,而下面却异常宽大。是山从这里分裂开来,形成了这样一个峡谷。还是洪水冲刷,形成了这样一个峡谷,我们不得而知。

“这里搞攀崖运动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是呀,只是这里太远了。”

“等人从下面走上来,已经没有力气了,还怎么攀崖。”

“可以在这里露营。”

“小心被动物吃了。”

攀崖是闲人做的一种运动。人在闲的无聊时,精神会变的麻木,需要某种刺激。攀崖是一种比较刺激的运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攀崖也是一种无聊的运动。

对我来说,今天爬山也是一种无聊的运动。因为整天坐在办公室,坐在电脑前,整天围绕那些学生转圈,感觉累,感觉无聊。上山就是为了寻找刺激,寻找另一种累,用一种累来转移另一种累,用肉体的累来换取心理的轻松。

老祝和小高。他们是来寻找大熊猫踪迹的。这里过去出现过大熊猫,现在没有了。将来会不会有。这里的环境,这里的竹子,适合大熊猫的生长需要吗。这是他们的工作。这是一个危险的工作,也是一个快乐的工作。每一片山林都不相同,每一个石壁都不相同,每一条溪流,每一个山峰,每时每刻,视觉里都是不同的景象。当然,寻找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每一步都暗藏危险。

危险是未知的,生活中充满着未知的事物。不论你是坐在办公室,还是站在这里的悬崖上,都是一种冒险,都有危险。只要寻找,就有危险。

时间2012年4月2日14:29分。

东径107.92128度。

北纬33.44576度。

海拔1530米。

山上总会遇到朽木。如果遇到一个两个,那是正常的。狂风会吹折树枝,洪水将树连根拔起。如果遇到一大片朽木,那就不是风的错,也不是水的错,那肯定是人的杰作。树木离开泥土,就离开了生命的依托,阳光雨露不再使它们生长,阳光雨露会加速它们的腐烂。它们会变成尘埃,变成泥土的一部分。然后,它们会从泥土里重新萌发,长出一棵新树。如果树是因为人而死去的,是轰倒在斧头尖利刀刃下的,那肯定是因为金钱。树木变成金钱的工具后,就不再回来,就无法长成一棵新树。金钱是人类发明的一种替代物,用来代表人类的欲望。而人的欲望就是一棵树,被砍伐后才会得到满足。

不是一棵树被砍伐,而是一片树林。就是那种黑皮肤的树。断枝和木板在河谷里堆成一堆一堆小山。那些细小的树枝已经找不到踪迹,它们肯定已经腐烂,变成了泥土。一根笔直的巨木,斜架在两个大石之间。它的直径有五十厘米,长也超过了十米。它砍伐后经过了刀具的修饰,只留下了里面坚硬的部分。它棱角分明,看起来还没有完全腐朽。它是这个河谷里树木的见证,用来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片黑森林,黑森林里长着黑皮肤的巨树。

“谁在这里砍伐这些树干什么。”

“用来做地板条,种香菇和木耳。”

“这么远的路,而且路途这么艰险。”

“可是它能赚钱呀,你不知道那些年时,它有多赚钱。”

“那些年是什么时候。”

“七、八年前吧。”

七、八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时间可以掩盖许多东西。河谷里那种黑皮肤的树,最大的有碗口粗细,应该有七八年的树龄。再过七、八年时间,这些黑皮肤的树会长大,堆成小山一样的木板和断枝会腐朽成泥土,这个森林的屠宰场,就会了无痕迹。

看不到山顶,绝壁阻挡着我们的视线。我们只能沿着峡谷旋转上升。遇到一个瀑布,我们会仔细观察下面的沙滩,看看里面是否有某种珍贵的鱼类。但是没有鱼,只有一些浮游的虫子。河谷里有风,是那种阵风。风大的时候,绝壁上会落下一些沙石和树叶,我们就要躲在某些我们认为安全的地方。风小的时候,周围非常安静,安静的有些恐怖。

这河谷也是有尽头的。我们来到了河谷的尽头。河谷的尽头是一个瀑布,比我们今天见到的所有瀑布都要雄伟的一个瀑布。说它雄伟是指它的高度,它的顶端和周围的绝壁平齐。如果是秋天的多雨季节,这瀑布一定非常壮观。

我靠在一棵树上,树皮剥落。树皮在树身上翻卷着,我一接触它,树皮就剥落了。剥落的树皮下面,还有一层树皮。树皮剥落,树却不会流泪。这树已经干枯了。它是一棵死树。它是怎么死的。它看起来好好的,不像是已经死了。

老祝说,这树肯定是病死的。

这里还没有到山顶,山顶看不到,山顶还在我们头顶。我们无法穿过那个瀑布,我们没有翅膀,无法飞越两边的绝壁。我们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而这里就是死胡同的尽头,就是我们的终点。

“这里也不一定是河谷的尽头。”老祝说,“但我们今天就只能到这里了。”

“遗憾的是,今天没有爬到山顶。”

“怎么,还不累吗。”

“你还想继续向上爬呀。”

“今天不行,我们下山还得化两个小时,如果迟了,天一黑,我们就下不了山了。”老祝说:“为了安全,我们今天只能走到这里了。”

时间2012年4月2日15:49分。

东径107.92016度。

北纬33.44435度。

海拔1635米。

2012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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