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日记

课还没备完，作业也没改完，原计划今晚推送的课堂教学叙事才写了三分之二。我静不下来，我怎么能静下来？刚刚惊悉噩耗，脑子里总晃着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的笑脸，不知，他现在可好？上个周末，成了他生命里难以逾越的冬天。

这不是一个动听的故事，所以，亲爱的朋友，不要点赞，不要转发，我写下这些文字，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平静一点，或希望寒冷的冬夜里，我和你，都静静地想一想，关于生命，关于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我知道，自己总是做一些无谓的思考、说一些大而不切实际的话，权且当做游思妄想整理心情。

那孩子，爱笑，爱读书，见多识广，思维敏捷，凡我在课堂上能列举出来的名著他几乎都读过，尤其作文写得真好，语言诙谐又深刻，仿佛洞察世事，又不失未经世故的天真！当然，偶尔也会偷懒贪玩，三年来，我都没舍得骂过他，倘若命运按正常的轨迹走下去，名校指日可待，前途无限光明！

可是……命运从来都暗礁四伏诡谲难料！

半个月前，我们做了一道阅读题《心结》，大意是一位父亲舍身救了另一个孩子，探讨这位父亲的义勇行为时，他说：“这个父亲不应该舍弃自己的生命，因为这对他的家庭和他的孩子是巨大的伤害。”没想到，一语成谶！上帝，你是偷听到了孩子这句话，故意要跟他开个玩笑吗？

这个一直被父母宠溺的小王子，就在前两天，失去了庇佑他的大树，失去了赖以依靠的大山。

我想做点什么，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裹，语文，在生死面前犹如滔天巨浪里的一叶小舟，渡己已是不能，又如何能渡人？哪里是此岸？哪里又是彼岸？

三年来，从《骆驼祥子》到《名人传》，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悲惨世界》，所有的道理他都懂，可此时，一座大山轰然倒塌，这些轻飘飘的大道理能替他抗住几分？

手里拿着书和笔，心猿意马，不断回想他的过往，这个情感丰富细腻的男孩，即便捱过这个漫漫冬夜，不知几时才能重见阳光。最懊悔的是，上个礼拜，他主动跟同学们分享名著阅读感悟，自信满满地站在讲台上，我却忘了给他拍照，也许，经此一劫，再难看到他那样灿烂的笑容。

他许诺下周要为大家分享《红楼梦》，他会如约完成吗？以他的悟性，也许会从此对红楼多一层更深的领悟，他自己的命运，从此又将转向何方？

我知道，他会长大，可成长的代价是否太沉重？十几年来，教过那么多无辜不幸的孩子，意外伤残的，先天残疾的，孤苦无依的，遭遇变故的，他们带着累累伤痕，带着无助渴求的眼神站在我面前，然后，又悄然离开……这些被时间的河流冲刷渐渐模糊的面容此时一一浮现，我为他们做过些什么？命运想让他们告诉我些什么？语文，能拯救些什么？

不久前，去探望卧病不起的祖父，衰朽之躯几乎丧尽生命的尊严；前两天，丫头生病，蔫蔫地躺在床上，搂着她，我心如刀割，宁愿替她承受这一切苦；外婆总惦念着我们，隔几日就打电话问候……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让我们看不透生老病死，找不到一株可以悟道的菩提。然而爱，大概又是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

倘若知晓生命无常，我们是不是会多一份理解，多一点陪伴，盈盈握住上天恩赐的易逝的真情？

倘若明白，我们平凡度过的每一天，都已是奇迹，我们是不是会更懂得珍惜每一个当下，认真生活，好好去爱值得爱的人？

生命没有如果……

夜虽冷，总会有一些人，不辞辛劳不计利害去温暖你僵冷的身心，拥抱吧，不要轻易放手。

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会勇敢的，为了那么那么疼爱你的母亲和姐姐，你会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为你的家再撑起一片天！我们，在等你回来。

2020年11月30日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