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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霉晒旧 | 或悲,或喜

(一)两个电话

妈妈是一个热衷沟通的人,且个性诚恳广交朋友,在这一点上我作为女儿深得她的真传。她连住个院都必定会成为众多病友的知心大姐,就诊期间或安慰病友(自己都是个病人,内心忐忑担忧得很,还故作坚强鼓励别人勇敢和病魔做斗争),或调解家庭矛盾,老娘舅工作颇受好评,出院的时候几位病友家属争相表示要用私家车接送,至今都时不时有病友或家属来电来短信慰问。

这一天妈妈接了一个电话,只听她说:“哎呀,真的啊,怎么会这样……”挂了电话之后,妈妈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连连念叨说:“怎么会这样,她才37岁呀,太年轻了,太年轻了。”等妈妈缓过劲儿来,我才晓得是她的一位病友去世了,两个小男孩的母亲,这是她听到的第几个不幸的消息,我无法确知。偶尔妈妈会感慨地说,自己做了四个疗程的化疗,跟四个不同的病友同一间病房,如今这四个人都不在了。

爸爸就在刚才的饭桌上接到一个电话,他多年的一位好朋友病危,朋友的妻子来电话说自己的丈夫想跟几位老朋友见一见,大帅哥放下碗筷赶忙就奔赴医院。

这位叔叔我见过好几次,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挺和善的一个人。胸口不适时猜想是器官的问题却查错了方向,爸爸因为自己太太体检的经历,婉转地提醒他:“你一样都查了,要不查查肺吧。”这位叔叔听取了建议,但检查结果病症已是相当的程度。某一天爸爸前去探望,他的这个老友拉着他的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现在,我要跟你说再见了。”

前几日去探望高中班主任,那是一个在学校里就出了名的才女,很受学生欢迎的语文女教师,坐月子的时候听同学传来消息老师动了大手术,心里也不免咯噔一下。安慰自己说,老师是那样一个阳光积极的人,必定会恢复良好重回讲坛。真的见到老师的那天,她开门的一刹那,整个头被一条头巾包裹着,依稀是可以看到掉了头发,身上还挂了一个透明的尿袋。她说话的声音依然那么清脆那么跳跃,语气里也是一样的温暖快乐,眼神里的那种亲切感也丝毫不减,但我心里,还是暗暗地难过了,顿时慌乱地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每当想到妈妈在后阳台坐在小板凳上嚎啕大哭的情景我就很心酸,回忆起爸爸的朋友所说的那句“要说再见了”,我也一样泪难自抑。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想,幸好妈妈是在体检时查出的可疑,也幸好妈妈是当机立断做了手术,检查的结果是早早期,我也会希望那位叔叔的情况能有转机,能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能帮助他战胜病魔的纠缠。无论是妈妈,老师还是病危的叔叔,还有更多更多的亲人朋友,我只诚心祈祷,大家平安健康就好。

每次喂奶的时候,我拍着儿子的背,都轻轻的跟他说:“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健康的长大哟,所以你要,平安健康的长大哦。”

(二)两次联想

那天爸爸抱着儿子坐在客厅里,当外公的很热情的跟外孙说着什么我也没留意,但只听到爸爸很温柔的拉着儿子的手,跟他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姑娘。”我微笑着抬起头看着爸爸,他就像打破了陶瓷罐刚想掩藏却被大人逮着正着的孩子一样,有些害羞。

我猜,剃了光头的儿子跟当年没长几根头发的我很像吧(有照片为证),爸爸或许是在跟儿子聊天的时候,一时忘情以为眼前面对的这个孩子,是小时候的我。

今天爸妈决定在傍晚时把儿子放进童车搁在大阳台上乘凉,妈妈拿了把蒲扇,摇着摇着陪外孙聊天。妈妈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像一个外婆了,而眼前的这一幕也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一时忘情以为是另一个场景——外婆家也有一个很大的阳台(小时候觉得好大好大,等长大了才知道,记忆力的概念跟现实是有差别的),外婆总是在晚饭后,跟我在阳台上用她讲故事我捶背的形式来度过每一个夏夜,那时候电视节目丝毫没有吸引力,电脑是无从知晓的稀罕物,伴着丝丝热风和外婆一摇一摆的蒲扇晃动,以及那九天仙女和人间小伙之间的前世今生,我就不知不觉想睡觉了。

我蹲下身子看着童车里的儿子对他说:“宝宝,你也跟外婆一起乘凉是吧,妈妈小的时候,也跟我的外婆一起乘凉呢。”

(三)两份字迹

曾经在电视里看春运的报道,拍到留守的农民工收到阳光关爱,一起庆祝新春。镜头特写了其中一个在写春联的男人,春联内容也不错,那字更是漂亮。我感慨地跟爸妈说:“多漂亮的字呀,如果他是出生在大城市,如果他的家庭也足够有培养他念书上学的财力,不知道今天的他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而拥有这些条件的我,一旦落笔就露怯无疑,爸妈总说字如其人,若按手迹来看,我应该分在社会最底层(虽然不按这标准分,大概地位也上升不了多少)。

家里要来一个给电表更换电阻的工人师傅(是因为装了个新的热水器,厂家提供的人),爸妈都要出门,于是留我看着师傅更换。看他工作时的处理,总感觉不太熟练,小小一个电阻是换了N久都没有搞定,我心下起了疑心:别是蒙事儿的吧。洁癖的我又瞧见他按在白墙壁上的手指留下了黑印,心想:哎呀,应该事先请他洗个手的,这下又得把墙擦一遍。心里就这么鼓捣着有的没的,师傅倒换好电阻了,电表的样子却像缺颗门牙那样看着别扭(主要是东西规格是对的,但是型儿好像弄错了,反正不影响使用)。

付了相关的费用,我不太放心,提出:“师傅,能不能留个收据之类的,万一使用上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好有地方可以说这个事儿。”师傅把身上的口袋都摸了摸,找出一张皱巴巴的零件购买收据,还在上面签了字,写了他的手机。我接过来一看,不禁赞叹:“师傅,你这字写得真好。”师傅低头憨厚的一笑:“过奖。”拎起工作包往外走。我拿着那收据,久久欣赏着,以至于爸妈回来的时候,我完全不记得那个墙上的黑手印,只激动的跟他们说:“热水器公司派来的那个师傅,他的字写得真好,写得真好。”

还是那句话,我永远都尊敬写了一手好字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把每一个方块字都写漂亮,这也是对传统文化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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